第 4 章
池徊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對霍識野這種萬惡的資本家說出“你做夢”三個字。
這感覺,真他媽爽。
也不是他想翻臉無情,否則他昨晚就應該對霍識野見死不救。
而是因為他和霍家的交易已經結束,他和霍識野也已經是陌路人。
當初協議結束時,霍家曾三令五申要他從此在霍識野面前銷聲匿跡,要是他現在同意霍識野和他待在一起,那等霍家找到霍識野的時候,說不定還以為他這樣做是對霍識野別有企圖。
他就是一個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普通人,不想卷進豪門是非里,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識野聽池徊拒絕了他,有些意外,心頭更是沒由來湧上一陣不爽。
別看他剛才說話聲音中氣十足,但其實心裏也並沒有多少底氣。
畢竟是一個失憶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的過去,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和一群陌生人接觸,自然會極度缺乏安全感。
何況他在醫院一上午都沒人來找過他,進出病房的只有醫生護士,霍識野難免不會胡思亂想。
心裏的那股不安沒流露在臉上,不過是全靠他骨子裏的那份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在硬撐。
直到池徊出現,他才稍稍覺得安定了些。
昨晚醫生告訴他,池徊是他朋友,也是池徊打的120送他來醫院。
雖然霍識野沒了記憶,也不記得池徊是誰,但在眼前這個身材瘦高,膚色白皙,五官俊秀,氣質乾淨斯文的年輕男人身上,霍識野感覺到了一種溫良無害的親切感,心裏也不排斥和池徊親近。
並且不知為何,他在潛意識裏覺得池徊就應該聽他的話,順從他所有的決定,不應該違逆他的任何意志。
所以當他聽到池徊拒絕了他,除了不爽,還有一絲意外。
霍識野盤腿坐在病床上若有所思地凝視着池徊,眼神充滿懷疑,沉聲問:“你為什麼不讓我跟着你,你是不是心裏有鬼?”
池徊懶得和一個失憶的人講道理,霍識野搶走了他的手機不讓他報警,他就按響了床頭的呼叫器,想讓醫生過來處理,因此說話的時候也沒過腦子順嘴一接:“是是是,我心裏有你。”
霍識野聞言,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知所措:“?”
池徊反應過來自己的口不擇言,立即嫌棄地“呸”了聲,“我說你腦子有病!”
霍識野微哂,“你在說什麼廢話?”
池徊抬手捏了捏眉心,忘了,這人現在腦子是真的有病,他可真的是被霍識野弄糊塗了。
“總之,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可能讓你跟着我,我平時工作很忙,沒功夫照顧你,我家也沒地方給你住,還是趕緊和你家人聯繫上,讓他們把你領回去吧。”
“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害我受傷的人就是我的家人,你聯繫他們就是推我入火坑?”
池徊聽霍識野說完愣了一下,頓時想起隱藏在霍家大宅里的那些暗流洶湧。
霍識野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霍聞煥,霍聞煥野心勃勃,為人驕橫自大,和霍識野的關係一向不睦,如果霍識野真的是被人所害,那幕後黑手是霍聞煥也不是完全沒這個可能。
霍識野見池徊忽然久久都不說話,伸出手拽了一下池徊的襯衫袖子,“喂,你在想什麼?”
池徊回神低頭用力瞪他,但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得實在溫柔,雙眼皮很深,眼珠兒烏黑透亮,褐色的睫毛纖長濃密,就算生氣瞪人的時候也展露不出多少攻擊性,反讓人覺得有種似嗔非嗔的意味兒。
“我說過我不叫‘喂’。”
霍識野聳肩,“那你又沒告訴我你叫什麼,我要怎麼稱呼你?”
“你不用知道我叫什麼。”反正過了今天,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了,池徊腹誹完,朝霍識野伸出手,“把手機還我,我可以不報警,你就在醫院裏住着,等什麼時候恢復了記憶再自行決定去留。”
霍識野看着池徊骨節分明的手指抿了下薄唇,抬起眼眼神幽幽地望着池徊,“你真不打算管我了?”
池徊以前認識的霍識野,高傲冷漠,不苟言笑,走到哪兒都自帶不怒自威的氣場,可此時此刻,池徊卻在霍識野眼中好像發現了一絲迷惘和無助。
池徊本來就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對上霍識野這般好像無家可歸的大狗勾一樣可憐兮兮的眼神,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管霍識野,這時卻猶豫起來,硬不下心腸對霍識野說是。
好在這時護士開門進來,打斷了這種奇怪的氣氛。
“你們按鈴有什麼事嗎?”
霍識野搶在池徊前面說:“沒事!”
“沒事按什麼鈴?”
霍識野對護士抱歉地笑了下,“我不小心按錯了,不好意思。”
有這麼個英俊的男人對着你笑,護士小姐姐自然也沒什麼脾氣,“行吧,下次別再按錯了。”又轉過頭對池徊說,“對了,你有沒有給他帶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過來?”
池徊也沒伺候病人住院的經驗,傻傻地問:“這些東西醫院裏不提供嗎?”
護士公事公辦地說:“可以提供,但都要收費,出院的時候從你押金里扣。”
押金!他差點都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因為沒在霍識野身上找到身份證,所以他昨晚交了一筆保證金,醫院才同意收治霍識野。
那可是整整一萬塊錢!
現在霍識野記憶還沒恢復,也不知道還要在醫院裏躺多久,每天的住院費和治療費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都是從他這筆保證金里扣,而這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霍識野才能還給他。
萬一霍識野遲遲恢復不了記憶,說不定他這一萬塊錢還不夠花的。
“你確定需要醫院提供嗎?那我等會兒讓人送過來。”護士見池徊似乎臉色有異,不確定地問。
“好吧,麻煩你了。”池徊一聽又要花錢,胸口傳來一陣心絞痛,忽然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攔住正要離開病房的護士,“對了護士,我昨天忘記問了,像這樣一間單人VIP病房,住一天要多少錢?”
護士小姐姐聲音甜美地報出價格:“1688。”
什麼?這麼貴!
池徊聽完腳底踉蹌了一下,救命……高血壓要犯了。
心裏只後悔昨晚不該亂大方,讓醫院幫霍識野安排單人VIP病房,本來以為霍識野會很快把錢還給他,可誰能想到這貨居然失憶了!
失憶就算了,還不肯回霍家,那什麼時候才能把錢還給他!
“護士,這個單人病房我們不住了,能不能給他換成普通病房?”
霍識野一聽,猜到池徊是心疼錢,立即出聲否決道:“不換!我就要住單人間。”
池徊回頭冷笑望着他,“你沒資格挑三揀四。”
霍識野不滿冷哼,“你不是都不想管我了,那還管我住哪兒?”
池徊捏緊了拳頭,“因為你現在花的是我的錢!”
護士溫和地打斷他們:“你倆先別吵了,你們就算想搬去普通病房現在也沒床位,得排隊等。”
池徊問:“要等多久?”
護士說:“這我得查一下,快的話明天,慢的話還要等個兩三天。”
三天就是五千多,這他媽比住五星級酒店還貴,明着搶錢啊!
池徊感覺這賬再算下去,可能他自己也要因為心肌梗塞住院了,拍了拍胸口,虛弱地瞟了眼坐在床上不知人間疾苦的霍識野,暗道得趕緊想辦法把人送走,這祖宗他可養不起。
等護士離開了病房,池徊從挎包里掏出幾張發-票放到霍識野床上,“這些是昨天我給你墊付的醫藥費的收據,你給我寫個欠條,等你恢復記憶了把錢還我。”
霍識野掃了兩眼那幾張發-票,淡淡道:“我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怎麼給你寫欠條?”
池徊啞然:“……”說的還挺有道理。
他現在深深覺得以前看過的那些影視劇和小說,裏面主角一失憶就變成傻子都是騙人的。
為什麼霍識野失憶了腦子還一樣靈光?別說騙他了,他不反過來訛你你都要謝天謝地。
真是萬惡的資本家,到哪兒都不忘剝削壓榨他這樣的工薪階級。
“那按手印。”池徊捨不得自己的血汗錢打水漂,想方設法地討債。
霍識野大手一揮,將那幾張發-票塞回池徊懷裏,滿不在乎地道:“行了,你不就是心疼錢?你覺得像我這種有身份的人會賴賬?放心,等我恢復記憶了就把錢還你,十倍還你滿意了嗎?”
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還能這麼囂張,池徊忍不住嘲弄道:“你有什麼身份?你現在連張身份證都沒有。”
說到這裏他忽然腦中一個激靈,該死!他漏了最關鍵的一點!
姓霍的連身份證都沒有,醫院如果不讓他繼續待下去怎麼辦?
退一萬步講,就算醫院同意收留,要是霍識野短時間內還是無法恢復記憶,誰知道還要在醫院住多久,這花的可都是他的血汗錢!
池徊不動聲色地在病房裏踱來踱去走了一個來回,糾結到底該不該將這件事管下去。
管吧,難免又會和霍家扯上關係,H市他可能以後都待不下去了。
可要是不管,霍識野萬一真是被霍家其他人所害,現在這種情況的確不宜回霍家,更要緊的是,要是霍識野出了什麼事,那他找誰還錢?
其實說句良心話,他和霍識野雖然是假結婚,但霍識野也從沒苛待過他,還是霍家唯一一個給過他尊重的人。
霍識野秉性不壞,而且如果不是和霍識野的那段婚姻,他也沒這麼快還清債務,重獲人生自由,算了,他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池徊心裏差不多有了決定,在床沿上坐下,先輕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後神情嚴肅地看着霍識野說:“聽着,我們現在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
霍識野感覺纏在腦袋上的繃帶有些鬆了,邊抬起手調整邊問:“什麼問題?”
池徊看着霍識野笨拙地調整繃帶,結果卻把繃帶越扯越松,快把自己的頭弄得像個木乃伊,表情差點沒繃住。
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忍無可忍地伸出手幫霍識野把繃帶重新纏好,“你沒有身份證,如果你執意不想找自己的家人,那醫院你可能也是住不下去了。”
“我知道,可你不是不想管我了么?”男人用幽深的黑眸注視了池徊兩秒,垂下眸子,嘴角往下壓了壓,“你要是忍心的話現在就走吧,就讓我被醫院趕出去,一個人流浪街頭好了。你我本來也素不相識,你沒義務幫我,放心,我不會怪你。”
如果是以前的霍識野,打死池徊都不敢相信,這個眼高於頂的男人有一天會用這種無辜的眼神看着他示弱裝可憐。
失憶的男人智商雖然仍然在線,性格倒是變化挺大,跟以前那個高冷的霸道總裁幾乎是判若兩人,還會無師自通地賣慘。
“我是沒義務管你,但誰讓我現在是你債主。”池徊一臉刻板的表情,語氣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我可以讓你跟着我,但是我有條件,你在我家裏必須聽我的話,我讓你做什麼你才能做什麼,不許瞎問不許瞎跑,不許亂動我的東西,不許干擾我的生活,還有一點,你必須在恢復記憶以後把錢還給我,你要是能做到這些,我才帶你走。”
“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知道的,你是我債主。”霍識野聽完池徊說完這麼一大通長篇大論后,挑了挑眉梢,不以為然地嗤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