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對於池徊來說,在小區門口的垃圾堆旁邊和前夫相遇,就等於看到石油國王子在他樓下吃大排檔那麼匪夷所思。
這人真的是他前夫?
不確定,再拿手機照一下。
男人穿着一身由名貴面料裁剪而成的高定西裝,不省人事地倒在泥地里,周圍是兩座小山似的垃圾堆,散發著惡臭酸腐味,卻難掩其與身俱來的不凡氣質。
雖然男人的臉被泥水弄髒了,但是那張臉沒錯。
可池徊還是無法將眼前這個男人,和他記憶中那個從來都是以矜貴高冷形象示人的霍識野聯繫到一起。
要知道這位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霍家大少爺一向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拱月,出行不是豪車就是專機,從頭髮絲講究到皮鞋尖,都要纖塵不染,力求完美。
一個恐怕這輩子都沒自己出門扔過垃圾的人,此刻卻倒在髒亂的垃圾堆旁,這不就相當於皇帝躺在乞丐窩裏嗎?
難道金融危機了?霍家破產了?所以霍氏總裁流浪街頭了?
帶着滿腹狐疑,池徊伸手拍了拍前夫的身體,試圖將前夫叫醒。
“霍識野,醒醒!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霍識野?你醒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一連叫了好幾聲,男人都沒反應,池徊又加大了力道搖晃他的身體,可仍然無濟於事。
這情況看着有點不妙,霍識野不會是受傷了吧?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池徊感覺到臉上落了兩滴雨,暴風雨可能下一秒就要來臨,趁着雨還沒落下來,得趕緊先把人送醫院才行。
可這鬼天氣,路上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厲燃倒是有車,但要是讓厲燃送霍識野去醫院,他難免不會問起霍識野是誰。
池徊並不想讓人知道他和霍家的關係。
於是他直接打了120,在原地等了大概一刻多鐘,閃着警示燈的救護車到了。
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從車上下來,先對霍識野做了一番簡單的檢查,確認挪動傷者的身體無礙后才將霍識野抬上救護車。
車門剛關上,瓢潑大雨就落了下來,黃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車頂,池徊坐在醫生對面,獃獃地看着擔架上一動不動的霍識野,仍然有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
一年前他和霍識野結束協議婚姻的時候,他以為他們從此便會老死不相往來,可做夢也沒想到,兩個人再次相遇時會是這樣的場景。
真的太詭異了。
“小夥子,你和這個傷者是什麼關係?”
醫生的詢問讓池徊回過神。
他下意識想說不認識霍識野,但轉念一想,他也不知道霍識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霍識野為什麼會受傷昏迷。
如果這時候他說不認識霍識野,那醫院一定會報警處理,萬一警察過來調查出霍識野的身份,再驚動了媒體,可能會給霍識野造成麻煩。
在過去那段有名無實的婚姻里,他雖然和霍識野的交流不多,但亦熟知霍識野行事一向低調,平時很少在媒體面前露面。
而且當年他離開霍家時,已經做好和霍家完全劃清界限的準備,如果報警再引來其他霍家人,那他在H市的行蹤也會隨之暴露。
他來H市快一年了,每天的日子過得雖然平淡卻安穩,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暫時還不想離開這裏重新去適應新環境。
於是池徊在心裏打定了主意,沒必要因一時意氣,給霍識野和自己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等霍識野醒了,兩個人好聚好散就是。
“他是我朋友,剛剛走路的時候我們沒注意地上有個水坑,他不小心踩到了水坑裏摔在地上昏了過去,醫生,他沒事吧?”
“最近天天下雨,每天都有人因為走路不當心摔傷進醫院。”醫生沒有懷疑,還安慰池徊說,“剛剛簡單檢查了一下,倒是沒摔骨折,至於你朋友為什麼昏迷不醒還得拍了片子才知道。”
——
到了醫院,醫生把霍識野從救護車上抬下來推進了急診外科,池徊則去收費窗口繳費。
可他沒在霍識野身上找到身份證,掛不了號,於是靈機一動跟醫生說今晚刮颱風天氣太惡劣,等明天早上他一定把身份證送過來,在交了一筆保證金后,醫生才同意先給霍識野進行治療。
期間厲燃還給池徊打了電話,奇怪池徊不過下樓扔個垃圾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回去,問池徊是不是被大雨困在外面回不了家,需不需要他出來接。
池徊跟厲燃解釋他出來扔垃圾的時候看到有人暈倒在路邊,現在送人進了醫院。
厲燃先說了個“6”,又問他,“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啊就敢見義勇為?”
池徊苦笑:“我也不想,可那麼大一個活人躺在那兒偏讓我看見了,今晚的雨下得那麼大,我不管他他可能就會被淹死,難道讓我見死不救?”
何況這個人還是他前夫,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坐視不管。
厲燃輕笑:“也是那個人走運,遇到了善良的你,對了,用不用我過來幫忙?”
“不用,他們家裏人過來了,我也馬上就回去,外面下那麼大雨,你別出來了。”池徊不想讓身邊的朋友知道霍識野的存在,隨口扯謊敷衍厲燃。
“那他們不會訛你吧?”厲燃有些不放心,畢竟池徊長着一副斯斯文文看着就很好欺負的樣,他怕池徊吃虧。
“沒,他們對我感恩戴德,感激不盡。”
“那就行,有事給我打電話,我等你回來。”
掛了厲燃的電話,池徊坐在醫院的等候區等着霍識野的檢查結果出來,他想明天早上霍識野怎麼都該醒了,那等霍識野一醒,就沒他什麼事了。
他救了霍識野也沒想求回報,只要霍識野記得把他墊付的醫療費還給他就行,不進醫院不知道,一進醫院那真是花錢如流水。
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卡里就已經少了好幾千,池徊看着票據上的數字,心臟隱隱抽疼。
要知道他以前感冒的時候連貴一點的感冒藥都捨不得買,全靠一身頑強的免疫力自愈,而今天在這個不知道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前夫身上,他可是大出血了。
好在這錢應該也不至於打水漂,畢竟霍識野這麼有錢肯定也不屑欠他錢,等霍識野醒過來把錢還給他,他們就兩不相欠,以後還是霍識野走他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池徊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好好的,但他哪裏想得到,人算不如天算。
在外面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多小時,池徊總算等到一個護士小姐姐出來告知他霍識野的情況。
“你是十號床病人的朋友嗎?病人現在醒了,但是出了點問題。”
池徊一聽霍識野醒了,連忙站起來,見護士小姐姐臉色嚴肅,不禁忐忑地問:“人都醒了還有什麼問題?”
護士小姐姐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你跟我來吧。”
池徊隨護士前往霍識野所在的病房。
在霍家生活的那段日子,池徊深知霍家人對生活品質的講究,尤其霍識野還有程度不輕的潔癖,絕不能接受與其他人共用東西。
所以池徊剛才特意讓醫院給霍識野安排的是最貴的單人VIP病房,反正等霍識野醒了這錢也是他自己出,他沒必要幫霍識野省錢。
自從離婚之後,兩人便再也沒見過面。
池徊快要走到病房門口時,倏地停下腳步在門口站了幾秒。
這麼久沒見,他有些無措,不知道等下進去該用什麼語氣和表情來和霍識野打招呼。
默默深呼吸了數下,感覺自己的表情應該看起來很自然了,然後他才走進了病房。
單人病房很安靜,燈光明亮,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寬敞的空間只擺放了一張病床,鋪着潔白的被子和床單,窗檯邊掛着藍色的窗帘,將狂風驟雨全部隔絕在外。
病房裏只有霍識野一個病人,他低着頭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病號服,臉上的污漬洗乾淨了,額頭上卻纏了兩圈繃帶,看樣子果然是傷到了腦袋。
幫霍識野綁繃帶的人手法不怎麼樣,有好幾簇烏黑的短髮從繃帶間溜出來翹在那裏,亂糟糟像個鳥窩。
不過得益於健壯的身材和無可挑剔的五官,男人即使頭纏繃帶,穿着又肥又丑的病號服的樣子也是帥的,而且少了幾分池徊印象中的凌厲的冷感,多了點可以接近的人情味。
池徊看見前夫這身有些喜感的造型,心裏的緊張緩解了些,嘴角上翹,對病床上的男人露出一個熟人見面應該親切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醒了?”
霍識野聽到聲音抬起黑眸,目光在池徊臉上停留了兩秒,眼神卻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
池徊嘴角笑容僵住:“……”
他們的確是很久沒見,但他也總不至於長得那麼讓人記不住吧,才過去一年不到,霍識野就不認識他了?
還是霍識野在故意擺架子?這就是他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這時在病床邊站着的醫生指着池徊,用一種好像哄三歲小孩的語氣對霍識野說:“是他送你來醫院的,你不認識他了?你再好好想想。”
霍識野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徊,兩道劍眉逐漸擰起,越擰越深,好像十分費勁地在腦中回憶池徊這張臉,可終是茫然地搖搖頭,“不認識,沒印象。”
池徊忽然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更加笑不出來,狹長的眸子微眯着,懷疑地審視霍識野,“我說……你沒在和我開玩笑吧?你不認識我是誰?”
醫生擺擺手示意池徊先別說話,彎下腰語重心長地問霍識野:“那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
霍識野這次沒想多久,乾脆直接地說:“不記得。”
池徊:“……”6。
剛才出去通知池徊的護士小姐姐回頭同情地望着他,“看見了吧,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問題,你的這個朋友,他好像失憶了。”
池徊感覺自己的人生正在上演一場荒誕劇。
他先是出門扔個垃圾,然後在垃圾堆旁撿到了幾乎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前夫,接着前夫還受傷失憶了。
哈、哈。
這是什麼離大譜的劇情。
池徊想笑卻笑不出來,一臉凝重地問醫生:“醫生,他為什麼會失憶?是傷到腦子了嗎?”
醫生的表情倒沒那麼嚴肅,耐心給他解釋道:“你朋友這一跤摔得不輕,頭應該是撞到了什麼硬物上引起了腦震蕩,導致出現了逆行性遺忘的癥狀,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失憶。不過這種失憶只是暫時的,不用太擔心,也不用太着急想起過去的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休息。”
池徊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那這種癥狀會持續多久?”
醫生說:“這不好說,可能幾個小時就想起來了,也可能要幾天或者更久的時間,我建議你們留院觀察幾天,要是有什麼不良反應也好及時發現,另外建議這幾天親戚朋友也要多陪陪他,這樣有利於傷者找回記憶。”
“喂,那個你。”床上的男人見醫生和池徊兩個人一直在旁邊嘰里咕嚕地說話,沒一個人搭理自己,有些不耐煩地出聲打斷了他們。
池徊扭頭,見霍識野看着的人是他,面無表情地回:“我不叫‘喂’。”
前夫雖然失憶了,但說話的語氣倒還是和以前差不多,還是他熟悉的那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真是出門忘記看黃曆,居然給他遇到這種糟心事,倒霉催的。
霍識野並沒有察覺出池徊眼神里的嫌棄,他雖然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也想不起面前的這個男人是誰,可潛意識裏卻對池徊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覺得對方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霍識野指指自己:“你認識我?”
池徊木着張臉:“不熟。”
“那你是我什麼人?”
是你債主啊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