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水寒(七)
寒楓因何而來?
又因何而去?
既來之,何復去?
既去矣,何復來?
來而又去,去而復來,一切只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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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珊與斜陽幾乎是同時進的院門。一個嗔怒滿面,一個冷若霜冰,兩人就這麼快速地穿過庭院,顯然都沒有心情理會對方。無垢山莊的老管家王之孝緊隨其後。
正在屋外等候的南宮彥夫婦見狀迎了上來。
“無伋呢?”諸葛珊寒着臉發問。
“在屋裏。”葉心回答。
“叫她出來!我有話問她!”
“現在恐怕不行。她正和雪魄姑娘商談要事,不希望被人打擾。”
“雪魄?”諸葛珊蹙起峨眉,“就是葉蕭蕭以前收養的小丫頭嗎?她來這幹什麼?”
“她與寒公子二人是奉我大哥之命前來弔唁的。”
“什麼?她也是葉孤城的屬下?誰讓她進來的?”
“莊主息怒,”王管家不慌不忙地解釋,“客人是老奴請進來的。侯夫人驟然身故,葉城主身為葉家主事之人,又是侯夫人的親侄兒,遣人來問候一聲也是情理中事。”
“葉孤城怎麼知道葉蕭蕭死了?”
“是老奴派人去白雪城報的喪,這也是上官小姐的意思。”
“多事!他們姓葉的把我無垢山莊當什麼地方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馬上把人給我趕出去!”
南宮彥嘲諷地一笑:“想來自然容易,想走就未必了。”
“什麼意思?”
葉心如實道:“前夜行刺青迪兄長的刺客就是雪魄,方才她自己也已承認。所以上官姑娘不肯讓她離開,此刻正在屋內商談。我想她們隨時可能動手,甚至已經動手了。”
諸葛珊勃然而怒:“原來是這個臭丫頭!那還跟她客氣什麼?老王!馬上帶人把她拿下,我看葉孤城還有什麼話說!”
“表姑母先別衝動。雪魄武功極高,又通曉天魔大法,一旦將她逼入絕境,她隨時可能入魔。還是交給上官姑娘處理,我們靜觀其變吧!”
“天魔大法?”諸葛珊居然也聽過這個名字,神情轉為疑惑,又問王管家,“我好像聽爹爹提過,聽說邪門的很,而且跟葉家有些淵源,你知道嗎?”
“是。天魔大法乃天魔教失傳絕學,而葉家恰好是天魔教後裔。這套武功極為深奧難懂,但卻威力驚人,尤其是其中的‘御血大法’,講究以血御劍、由劍入魔,一旦練成,就能發揮本身功力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威力。但修鍊之人也從此心魔深種,成為嗜血濫殺的魔鬼。聽說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兵王’畢情也曾被天魔大法所傷,一度性命垂危。倘若雪魄姑娘真的入魔,後果不堪設想。”
諸葛珊聞言變色:“那無伋她......”
“既然上官小姐選擇單獨面對,想必早有對策。”
“她能有什麼對策?”諸葛珊急得跺腳,“連兵王都被天魔大法所傷,何況她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就算得刀神真傳,也是功力有限。你們還不快去幫忙!”
她的擔憂無疑是發自內心的。無論是念及無垢山莊與神刀門的淵源,還是僅僅為了冷宸風,她都無法坐視不管。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上官無伋的安危已經與無垢山莊的存亡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嗡”地一聲,斜陽早已拔出腰間的烏金軟劍,舉步便要上前。人影一閃,有人已經擋在了他的去路,赫然是無垢山莊的老管家王之孝。眾人見慣了他低眉順目、唯唯諾諾的神態,此刻驟然出手,卻是不怒而威。
“江公子稍安勿躁。”王管家緩緩道,“高手相爭,生死只在一線之間。您是習武之人,自當明白這個道理。您此刻入內,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誤了大事的。還是效仿南宮公子,對上官掌門多點信心,暫且靜觀其變吧!”
“誰說我對她有信心?”南宮彥嘲諷地一笑,“我倒不懷疑她的武功,我只是懷疑她的腦子。連瞎子都看得出她與寒楓的交情非同一般,可葉孤城卻偏偏派寒楓的未婚妻來當刺客,意圖還不夠明顯嗎?她是殺還是不殺?若殺,就得與寒楓為敵;若不殺......哼!那她就只能選擇被殺了。”
他的話就跟他的劍一樣,既直接,又鋒利。葉心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沒有說出口,最後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就在這時,屋內傳來一聲脆響,似乎是物品破碎的聲音,緊接是密集的兵刃交擊以及衣袂破空聲。斜陽毫不遲疑,立刻飛身而入。隨着房門大開,凌厲的劍氣頓時宣洩而出,夾帶着驚人的殺氣。在無限殺機之中,隱約有一股濃重而真實的血腥味,瀰漫整個院落。
“莊主小心!”
王管家反應迅速,一把抓起諸葛珊的手臂,便往外掠去。話音未落,尖銳而詭異的哨聲響起,竟是用劍氣催發而來,如同來自地獄的攝魂魔咒,讓人全身僵硬、手足麻痹。
斜陽自不例外。
在他身體僵住之時,冰冷的劍鋒已經劃破他的喉嚨。肌膚的疼痛與溫熱的體溫幾乎同時傳來,一道熟悉的身影來到他的跟前,隨着她的身形移動,幾縷飄逸的髮絲拂上他的面龐,在滿院的殺氣與血腥之中,帶來一絲別樣的芬芳。
“是‘血嘯大法’,”上官無伋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將真氣匯聚神門穴,即可緩解。”
說話之間,三道無形的刀氣將雪魄完全籠罩,與她手中寶劍相鬥正酣。刀光劍影之中,只見一道白光流轉,竟看不清其步法身形,只有一道道黑色的劍影,正是附着在劍上的煞氣,猶如一條衝天而起的黑龍,隨時要破陣而出。
眾人按照指示匯聚真氣到神門穴,這才稍稍緩解身體的僵硬。南宮彥隨即拔劍出鞘,護在葉心面前,同時詢問地往上官無伋看來。
“她已經入魔了。”上官無伋神色凝重,一邊全神貫注地盯着眼前的刀劍戰況,一邊沉聲道,“這刀陣困不住她,你們趕緊離開。”
“那你呢?”南宮彥問。
“我自會應付。”
“讓他們先走,我留下來幫你!”
“不。你們無法抵擋‘血嘯大法’,留下只會送命。而且......”
話未說完,黑色的劍氣已經破陣而出,雪魄的身影伴隨着驚人的殺氣,朝院中的眾人直射而來。上官無伋真氣匯聚,又幻化出無數刀氣,交織成一張密集的刀網,將一人一劍再次困在其中。
“壓力越大,她的魔性越強。還不快走!”
“要我走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殺了她!不要留情!”
上官無伋還未回答,劍氣再次襲來。這一回,她不再以刀陣相阻,而是直接趨身向前,與雪魄刀劍相接。
據她先前對南宮彥所言,刀神絕技分為“意刀”與“神刀”兩種,她此刻施展的正是以意念和真氣匯聚而成的“意刀”。意刀精妙,神刀絕倫。神刀從不輕易示人,一旦出手、有死無傷。
她是否會對雪魄出手?
又打算何時出手?
在王管家的一再催促下,諸葛珊終於轉身迴避。片刻,南宮彥夫婦也出了院子,只有斜陽始終立在原處,不動分毫。
“老王,你說無伋會贏嗎?”一出院門,諸葛珊就顫聲問道,一副花容失色、驚魂未定的模樣。
“依目前看,上官小姐只守不攻,自然佔據上風。只是在生死對決之中,防守比進攻要困難得多,只守不攻更是難上加難。尤其是此刻,敵人已經入魔,她卻處處相讓,縱然一時能夠自保,待時間一久,內力與體力也會急劇消耗。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那你說該怎麼辦?”
“解鈴還須繫鈴人。上官小姐是因為寒公子而心存顧忌,自然也只有寒公子才能打消這個顧慮。”
“那你還在等什麼?趕緊把他給我找來!”
“不。”葉心搖頭道,“既然上官姑娘把他支走,自然有她的深意。此刻再把寒公子找來,只怕會弄巧成拙。”
“她不就怕寒楓為難嗎?”南宮彥冷笑道,“可寒楓呢?他明知他的女人絕非善類,也明知上官無伋顧忌他的感受,他還不是照樣置身事外嗎?他又算什麼男人!”
“我覺得他跟雪魄的關係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
“我不關心他們是何關係,但至少他不該利用上官無伋的感情!”
比起南宮彥的義憤填膺,葉心的表情卻多少有些無奈,輕嘆道:“也許他是身不由已......這樣吧!我去找他談談,你留在這接應上官姑娘。”
“不必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着是院門開啟的聲音,上官無伋那熟悉的身影緩緩步入眾人的視線。在她的身後,斜陽正面無表情地扛着一具年輕窈窕的軀體。後者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無伋!”諸葛珊喜出望外,“你把這臭丫頭殺了?”
“不,她只是昏過去了。”
“這種無情無義的東西,還留着她幹什麼?”
“她對堂哥與伯母無情,不代表對其他人也無情。何況堂哥的傷勢並未危及性命,她罪不至死。既然她是白雪城的人,還是等葉大哥來了再作定奪吧!”
“葉孤城還敢來?”
“他當然要來,而且不得不來。”上官無伋淡淡一笑,笑容隱約有些無力與疲憊,又轉頭吩咐斜陽,“先把雪魄姑娘帶到我們院中,讓寒楓照顧她吧!我還要在此為伯母守靈,就不來見他了。”
不等眾人回答,她又轉身進了蘅芷苑。
“這......這是什麼意思?”諸葛珊有些惱怒地瞪大眼睛,“誰讓她自作主張的?就算她不殺這個臭丫頭,我還......”
“莊主就依上官小姐所言吧!”王管家低聲勸解,頓了頓,又神色凝重地補充道,“她已經受傷了,而且傷的不輕。”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