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送她晶狐
劍弦奉命前去問候陸家隊伍,然還不等他走近,便引來眾人側目。那眼神,直將他當成了凶神惡煞的歹人,拘謹戒備,邊敵視防着邊還紛紛後退。
其實,這也怪不得陸家的奴僕家丁,經過了剛剛的劫匪奪人,他們本就心有餘悸,突然看到個一本正經、手持利劍的陌生男子接近,能不聯想到趁火打劫嗎?
周邊的人都縮到後面,池晚妝自然注意到了蹊蹺,轉身對上劍弦略有無奈的眸子。她的美目眯起,視線反射般的落向石橋對面的馬車上,臉上訝色飛閃。
怎麼又回來了?何時回來的?在這兒多久了?
她記得前世的場景,劫匪們對自己下手時,他們這隊人湊巧想要過橋。當時情況,陸家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陸秀更別提會替她出頭,除了自己還奮死抵抗,利用池家大小姐的身份分析利害想激着陸家出手救她,最後才引來路人注意。
池晚妝還記得,當時馬車內的人不曾下車,只傳出個懶洋洋的聲音,“糊塗東西,還不快將堵路的閑雜人等給清了!”
馬車周邊的護衛出手,沒兩下就收拾了那幫劫匪,卻不曾接受她的道謝,更沒有留下姓名。
那一剎那,池晚妝將車內的貴人當成了救命恩人,且心懷感恩了許久。
直到後來嫁進東宮,行走在皇室,認出劍弦乃五皇子近侍,方知曉那日救她於水火的人是誰。
卻不想,最後……
池晚妝閉了閉眼,望着越走越近的劍弦,壓下那份不該湧現的情緒,面色於清淺中夾了幾分冷漠。
頂着周圍的目光壓力,劍弦停在離池晚妝幾步外,聲音有禮而和善,“我家主人潛在下過來詢問,不知貴府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
“我家小姐被……”
巧兒急切的出聲想要求救,卻被池晚妝一個喝聲給打斷。
她倏地轉過身,目光警告,語氣冷然:“巧兒,你認識這人?知曉他們主子是誰嗎?”
將家醜外揚宣揚給不知根底的人知曉,就這樣把自家主子命運交託出去,巧兒一個卑微的侍女,如何有資格做主?
聞者忙噤了聲。
劍弦別有深意的打量了眼池晚妝,他剛坐在車前,自然聽到了車廂里的對話,心知自己過來問候是假,五殿下他們真正感興趣的是眼前這個裝扮庸俗的女孩。
豆蔻般的年紀,身量尚小,濃厚的胭脂遮住了她原本的真容,然即便如此,亦能察到她的三分秀氣,想來容貌是不差的,且那雙泛着靈氣的眸子幽深如潭,似蘊着無窮迷霧,讓人看不真切卻又想一探究竟。
只是不知,為何會化這樣的妝容。
而相較旁邊那些畏縮膽怯的人,她顯得無比從容,那淡淡瞥向自己的眼神,竟讓人覺得慎得慌,好似他便不該過來。
這女孩,渾身都帶着刺,劍弦感受得到她對自己出現的排斥。
好吧,人家本就是算計着被劫去的那位女子,自己過來問是否需要搭救,可就是給人添堵嗎?
劍弦很有自知之明的摸了摸鼻子,大致也意識到隨便湊過來獻殷勤的舉動招人生疑反感,心中暗自將北言喻埋怨了許久。每回都是他愛湊熱鬧硬拽着自家殿下,但出面做惹人嫌棄事的總是自己。
畢竟,若車中的兩位真有心救人,這等英雄救美的事北言喻早就積極給佔了,哪還容自己來貼對方冷臉。
“你家主人的馬,真好。”收回遠眺的視線,池晚妝突然道了這麼一句。
劍弦當下便有些雲裏霧裏,非常不解的望着她,正想緩解下尷尬氣氛解釋下那可是千里名駒時,卻聽對面的人兒又接道:“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再者,這地山明水秀,白日裏是見不到耗子的。”
話中隱約是帶了幾分責怪的,前半句劍弦聽懂了,是暗指他們去而復返,懷疑自己等人心藏歹意嗎?
開什麼玩笑!主子可是堂堂大慶國的五皇子,身份尊貴,怎會對他們這等市井平民有所圖謀?
但他又不明白對方後半句話中的意思,怎麼就突然跟山明水秀、耗子等扯上了關係?
“表小姐,奴婢看着他們不似壞人,不如信上一回,求他們救救二小姐?”平素在陸府頗有體面的婆子提出建議,二小姐被幾個匪人抓去,就怕鬧出那樣的事,否則可不就等同是毀了小姐么?
而她不知道的是,池晚妝正想着毀了陸秀,且還要她被毀得有價值。
所以,是絕不會允許旁人去搭救陸秀的!
哪怕,對象是前世救過自己的人。
當即,她沒好氣的回道:“平素在老太太和幾位太太跟前見媽媽您也是老實和氣的,但怎知轉身卻能做出虐打丫鬟、逼死兒媳婦之類的行徑?丁媽媽,沒有哪個壞人的臉上會貼着壞字提醒你切莫接近的!”
丁媽媽聽得臉色一會白一會青的,先前她因嫌棄兒媳婦生不出孫子故終日打罵,最後鬧出一條人命,惹得她兒子再不肯認她這個娘不說,還被她當家的訓誡打罵。此事在府中人盡皆知,平日沒人敢提,現兒池晚妝一上來就掐她死穴,滿腔的話化為濃濃的怨恨,卻又硬生生的被壓下,最後一個人站到角落。
被含沙射影的劍弦不由嘴角一抽,他好歹也是宮中的二等帶刀侍衛,正直善良不說,又哪裏像是個臉上帶個“壞”字的人了?
“既然貴府沒什麼事,那在下就不打擾了。”
實在受不了因為池晚妝一句話后眾人紛紛投來的那種審視懷疑目光,劍弦沉着臉色,鬱悶的回去復命。
然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正對人言道:“那輛馬車本早就離去,現又突然歸來,莫不是早就料到了這處有危險?你們若真將二表姐的安危寄在他們身上,可不等同是送羊入虎口?”
“表小姐說的是,奴婢也注意到了那個駕車的,方才隊伍休整時就總往咱們這偷看,肯定沒安好心。”
“可不是,記得方才他們還許多人呢,怎的現在就只剩下輛車子了?”
“啊,剛剛那些劫匪,是不是他們喬裝的?”
“還好表小姐睿智,不然或許連我們都逃不了。”
……
聽到那些此起彼伏的附和聲,劍弦簡直想大喊冤枉,自己為什麼會偷看?還不是因為車廂內的兩位在議論,好奇心誰都有的,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嘛。不過只是瞬間,他就從“壞人嫌疑對象”變成“真小人”了!
他悶悶的回到車架前,正湊巧聽到裏面響起爽朗的笑聲,“哈哈,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那姑娘的嘴巴還真是毒!”
劍弦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方才被人編排打趣了還不自知,氣得更是牙狠狠的。但職責所在,即便明白剛剛那邊發生的事主子定然全部洞悉,終究還是得再回稟一趟。
須臾,從車廂內傳來低低的談話聲:
“心腸夠狠,欲害人最忌心慈手軟,否則一事無成。好在,她是個心志堅定的人!”
“殿下好似有些欣賞她。”
“本宮向來欣賞殺伐果決之人,她是個有趣的。”
赫連鞽起身,修長如玉的手指親自掀起車帷,望向對面人群中的那抹嬌影,明明看不太真切,他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半晌,他對外喚道:“劍弦。”
“屬下在!”
“去把前不久得的晶狐送於她。”
他這話落下,便是不羈隨性如北言喻亦生了驚詫。要知曉,晶狐可是狐中珍品,通體如雪、珍貴罕見不說,還極通人性,且一生只認一主,殿下得了沒幾日,都不曾馴服,卻是要將它送給一個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