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現實。(已修)
落雪中,雪芽清楚地看到“小林”一下子僵硬住的身體。
方才在裏面的鬆軟黑髮被融化的雪水浸得濕垂,耷在額前,半遮住眼,那點剩餘的血色也在這時逐漸退卻,蒼白成和身後雪地一樣的顏色。
“我……”
對面人嘴唇嚅囁,剛要說什麼,身後剛關上的門就又被人推開。
“你怎麼跑這……誒?”推開門的人話語一頓,隨後驚異出聲叫道:“雪芽?”
雪芽看着自己面前和門口處的兩個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即使他早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這一下子看到了,還是覺得有點魔幻。
雪芽問:【什麼情況?】
電子聲也說:【什麼什麼情況?】
雪芽:【……】
裝傻是吧?
雪芽這次沒這麼好糊弄,他直接問:【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現在在場模樣長得一樣的兩人,雖然模樣有了改變,但這樣一副熱情和自來熟的樣子,加上雙胞胎的罕見程度……儼然就是在考核副本里自己的兩個室友。
他們也是玩家,這個雪芽知道,但怎麼會在自己的公會裏面出現?
而且——
【你真的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即使是反應和感知都說得上是遲鈍的雪芽,在接二連三的事件發生之後,迷霧和疑雲不斷被累積,直到今日,他也無法再忽視過往所有奇怪的點。
先比如最開始717出現時,所提出的讓自己要完成任務,以此來成為拯救人類文明的英雄……
再是那些不斷出現在自己身邊具有更為獨特“天賦”的玩家,他們比起獨立的個體,更像是被人精心謀划后,還送到自己身邊的“禮物”。
以及,最令雪芽在意的是——
【有啊。】電子聲說。
雪芽的思路一斷,沒料到717會這樣乾脆利落地回答,他反應都沒反應過來的,只本能的疑惑嗯了一聲。
【他們會在這裏都是因為你。】電子聲平淡,像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我也是。】
——為了我。
雪芽的表情空白一秒。
記憶回溯,在那個花枝揺墜,充滿童話樂趣的花園裏,姿態隨性的青年把自己堵在角落時,面對自己的疑惑,對方也是同樣的回答。
【什……么?】
雪芽沒忍住地問出口。
這樣無頭無尾的話,因為說話的對象特有的毫無感情、冰冷的聲線,以更加顯出一種難以描述的詭異感。
像是跨越了萬千時間,逆蹣跚於風雪中前進的人流而上,而千里迢迢地到達目的地,以期和自己相逢。
和電子聲初遇時對方說的話相仿,要成為人類的英雄,恰時的困境、災難、能力……等等因素缺一不可,而每個英雄故事的開端也都註定不平凡——
【但和你也沒什麼關係。】
看到男生愈漸錯愕和凝重的神色,717輕笑了聲道:【笨蛋小芽也能當英雄嗎?】
……嗯?
雪芽緊緊皺着的眉頭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迷茫所取代。
【為了你,就是簡單字面上的意思。】電子聲強忍着笑意說:【很難理解嗎?就是不用你做什麼,也不需要知道什麼……】
【只要是你就可以了。】
【我……】雪芽喃喃着要開口,卻被電子聲接着打斷。
717說:【有人陪你玩不開心嗎?】
“雪芽……”一旁的男人語氣訥訥,在驀地沉靜下來的環境中垂下頭,只敢偶爾偷偷抬頭瞟一兩眼對面不說話的男生。
連叫一聲名字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現在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的男生生氣似的,好像一條垂頭喪氣的小狗。
雪芽抿緊唇瓣,等確定耳邊的電子聲不會再響起后,他才轉頭看向門邊的人,問:“他叫小林,那你又叫什麼名字。”
“……”
棕色的皮靴踩進雪地,背着身子關上門后,剛到門口的人不發一言,也慢慢地走到雪芽面前垂着頭站好。
雪芽:“?”
……幹什麼啊!
看着這樣木樁子似杵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雪芽只覺得無語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要把他們怎麼樣了……可不管怎麼看起來,對面的人數和身高什麼的,更應該感到害怕的是自己才對吧?
雪芽站在雪地里,手指尷尬和緊張地蜷緊。
剛出來時,雪花還是跟弱雨似的飄着落,但等這麼一點時間后,已經跟紛灑的鵝毛般將地面又蓋了一層。
【不要想那麼多。】電子聲再次悠悠地開口道:【及時行樂……】
沒忍住的,雪芽小聲打斷了他。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電子聲一頓,然後沒聽懂的詢問了一句。
雪芽鼓着被風吹得粉撲撲的臉腮,沒好氣道:【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那你還不早點和我說,那樣的話我就在家裏睡覺了,為什麼要跑出來吹風?】
【????】717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處理系統不夠用,被突然一句又一句指責的話砸得愣了愣,【什麼——】
雪芽越說越生氣:【果然每次你出現找我,我就很倒霉,倒霉就算了……你還一直氣我!】
717訝然道:【我什麼時候氣你了?】
雪芽哼哼說:【你本來就是一直氣我,你還說我,就知道騙我,我討厭你……】
【我什麼時候說你了?】717真的是被雪芽硬生生的氣笑了,他道:【那他也一直都騙你弄你,你怎麼不討厭……】
驀地,話音戛然而止。
雪芽沒問對方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只眨了眨眼睛,促狹道:【“他”是誰?】
電子聲這下是真不出現了。
雪芽心情卻好了點,即使再對着那兩根木頭也有了好臉色。
看到對面兩人的肩膀上落了薄薄的雪,以及被稍稍融化的雪水洇濕的領口,雪芽想了想,問:“你們不是別的公會的嗎,為什麼會在這裏?”
對面兩人聞言先十分有默契的對視一眼,接着也就一人一句地說。
“我們原來是別的公會的。”
“但是這幾天剛轉到了這裏……”
對面的年輕人這下終於抬起頭,得以目光灼灼地注視面前的男生,少頃后,清秀的面容上揚起十足燦爛的笑容,他道:“因為雪芽你在這裏,我們就來了。”
……
雪芽覺得自己這幾天以來,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跟人出來搭雪人。
雪很軟,在戴好對方準備好的手套后,摸着也不是那麼冰了。
前期都很好。雪芽從剛開始動作生疏的只能揉出一個奇形怪狀,只有手掌那麼大的小雪球,到後面越來越熟練,已經可以一個人推出到自己膝蓋彎的圓球。
再後來,他們三人決定一起努力,要共同創造出一個無比巨大的雪人。
——是足足比雪芽整個人還要高半個頭的大。
墊着腳給巨型雪人的頭上按上兩顆黑色的小石頭完,雪芽就聽到自己的身後有人喊了自己名字,“——要拍張照嗎?”
那一句話泯在呼啦啦的風裏,雪芽聽不太真切,只能依稀聽到“拍照”這一個還算明顯的詞,再加上說話的人已經不斷往後退了點距離,緊接着手上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方塊,在目測了下后,他在原地蹲下。
雪芽表情微怔,在看到遠處的人已經預備好的姿勢和動作后,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應該怎麼擺了。
被吹過的風迷了眼,雪芽的睫毛被雪水融得濕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裏也像包着水似的潤……鴉黑的軟發耷在他瓷白的膚肉上,隔着一場又冷又白的冬天,相機里卻格外顯眼地映出男生殷紅的嘴唇。
只一眼就讓在場的人的心底感到難以言喻的滾熱。
“雪芽!”
站在雪人另一側的男人在收到雪芽迷茫的視線后,立馬手臂張開,誇張地比劃起來:“你可以抱雪人!”
抱、抱雪人……怎麼抱?
雪芽轉頭看了下身形龐大的白色雪人,這一眼就看得他腦袋暈暈的,但當下並沒有給他多思考的時間,在模糊的風聲里,雪芽聽到不遠處的倒數聲:“3——”
“2——”
雪芽手足無措地又看了眼一邊的雪人,在倒計時即將落至最後一個尾數時,他閉上眼睛,憑着本能,一下子撲了過去……
“砰!”
“1——誒,雪芽!”
……
被人從碎掉雪人里挖出來時,雪芽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鼻頭被凍得通紅,眼睛大睜着,看起來獃獃的,好半天他才緩過神來。
等進了裏面,雪芽面頰一暖,只覺得自己沉甸甸的,是棉服濕透壓在身上的重量。內城區斷了暖氣的供應,所以為了避免受冷,雪芽只能先去換一套衣服穿。
想到自己剛剛丟人的一幕,雪芽一路上頭都不敢抬,臨近自己剛剛放東西的休息室時,他就連連婉拒那兩人要陪自己去換衣服的想法……雪芽很不會拒絕人,所幸最近公會裏的每個人好像真的都變得繁忙,在半路的時候,堅持不願意走的兩個人還是被路過的某個部長拉走了。
雪芽倏的鬆了一口氣。
休息室里的空間是密閉的,空氣難以流通,因而裏面的溫度會比外面高上一些,雖說不上暖和,但起碼也不會讓雪芽再顫顫打着抖。
脫下身上被雪水浸得冰濕的外套后,雪芽這才發現自己裏面的衣服也受到了波及……憑着記憶,雪芽打開休息室里的一扇櫃門,果不其然看到了丟在裏面的一件遺留下來的深色大衣。
上面還有大衣主人身上殘留的獨特冰雪氣味。
以及一絲不小心沾染上的草莓蛋糕的香甜。
雪芽取出衣服,在看到眼下黑色的袖口上一點奶油的殘留痕迹時,不禁心虛了幾秒……但很快,身上的冷意讓他沒辦法再去想些什麼。
濕透的衣物貼在皮膚上的感覺並不好受。
雪芽白着指尖,指節僵硬的抓着自己的衣擺要將潮濕的上衣脫下來,衣服的領口刮過他細軟的垂髮和暈着粉的耳朵,露在空氣里的身體上還覆著薄薄的水汽,在微渺的光線中映照出無與倫比的漂亮美感。
雪芽一身的膚肉都白的亮眼,尤其是他在褪去衣物,暴/露出的每一處骨節,又都生着恰當好處的粉,底下那一把兩側微凹的腰肢,更是說不出來的細。
當門外傳來人說話的聲響,以及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時,雪芽才剛脫下身上濕濕的上衣,他猝然扭過身時,腰腹上那點纖細單薄的綿綿白肉就猛地一縮緊,勒得更顯瘦弱。
有人要來了。
雪芽慌張間,只來得及把身邊的衣服都一股腦塞進打開的櫃門,再過了一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彎着身子也踩進柜子裏,又勾着手指,把柜子門帶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雪芽在躲進柜子裏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這裏說是衣櫃,其實也就是一個稍大點的柜子。因為不經常的使用,所以裏面其實也沒有幾件衣服,只輕飄飄的垂在雪芽的臉蛋兩邊,鼻端也都是衣服上的洗滌劑的香氣,聞的雪芽腦袋沉沉,感覺自己像是泡在花瓣堆里,也變成了一朵小花。
還是一朵很不端莊的小花。
他剛剛躲得匆忙,濕的衣服也不過才脫下去不久,白着身子就半攏着那件黑色的大衣,胸前歪歪扭扭地敞開,有半邊垂落在臂彎……
門外不止一個人。
雪芽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然後很委屈地動了動蜷縮着的腿,把半邊臉蛋貼在門板上,偷聽外面的動靜。
開完會的公會人員魚貫而出,而作為這一場緊急而重大會議要點人物的陳明生,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冷着聲叫住,並跟隨其示意,走到一邊的休息室里。
謝忱關上門,轉頭面帶寒霜地開口。
“你真的決定好了要這樣做?”
另一人施施然走進,看到放置在桌子上的籃子后,他沒回答謝忱的問題,反而問:“有人來過了?”
躲在柜子裏的雪芽一下子提起了心。
他在外面兩個人一開口說話時,就認出他們的身份,因此聽到他們明顯有別於平時的語氣時,不由得感到陌生,以及一些潛藏的不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出於莫名的直覺,雪芽並不想讓人發現自己躲在柜子裏……況且他現在的模樣還很“糟糕”,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很好出現的時機。
——“噠、噠。”
輕巧且沉穩的兩步響聲,令根本看不到外面情況的雪芽呼吸都停住,一顆心跳得快極了,砰砰砰砰的,彷彿無數根鼓棒被人大力擲下,撞擊鼓面——
“嘖。”
對方走到桌邊,在看清籃子裏躺着的東西時,眉眼忽地沉下,但其身後的謝忱並沒有察覺,他依舊對前面的話進行了追問:“那樣的話,你覺得能維持多久?……五十年還是一百年?”
陳明生說:“五百年。”
氣氛凝滯一瞬。
謝忱抬起眼,直直地看向對面人。他一貫冷靜,就算在全城因為冬日的到來而發生變故時,也運籌帷幄,絲毫不顯慌亂。
但在得知對面人的計劃后,謝忱第一個念頭就是荒唐,等沉下心思考過後,他依然覺得太過瘋狂了點。
他沉默一會兒,道:“你這麼有信心?”
陳明生起先沒有回答什麼,他墨色的瞳眸在光線昏暗的冬日午後映出難以言喻的琥珀感,隨着他眼睫緩慢地闔攏,似乎有點點翠色流淌其間。
當目光掠過休息室里靠在牆邊的衣櫃時,陳明生這才似笑未笑地回答:“再說吧。”
謝忱頓了頓,還是道:“為了應對千里夢今天這樣的情況,早在很久前他們就有了準備,當初派你去外城區,也是為了養好‘他’。”
“你知道的,只有讓擁有那樣能力的人進入千里夢隱藏的更深處,才是解決現在局面的最好方法……”
陳明生直接打斷道:“不可以。”
謝忱看他。
“如果把最後千里夢最後潛藏的能量比作一條隧道,那麼只要被其承認的人進入其中,進的越深,那麼得以獲取的能量就越多。”
陳明生的目光落在籃子裏已經被說話聲吵醒,還在傻乎乎歪頭歪腦的小羊身上,他笑了笑說:“但你覺得讓他一個人進去,他能到達終點?”
“……”
謝忱一時無語,因為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回想起那個嬌里嬌氣,說也說不得,稍稍冷一點臉就會被嚇得跟個鵪鶉似的男生,謝忱默了默,沒忍住說:“這難道不是你的問題嗎?在你去之前,他們就說過讓你教好他……你倒好。”
陳明生把人是養得很好,這個就算是嚴謹的謝忱也不得不承認的。
但也就是養得太好了。
那麼漂亮的一個小男生,話不愛說,就算說也是小小聲,軟聲軟氣,不知道在跟誰撒嬌一樣。
沒事幹的時候就愛睡覺,睡覺睡醒了就看電視,電視裏還不是原本商討好,安排的既定節目,而是幼稚得要死的動畫片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片子。
謝忱想着想着就皺了眉頭:“你……”
“就這樣吧。”陳明生道。
身高腿長的男人懶懶的往後倚靠在桌邊,姿態似是倦怠,其額前烏黑色的髮絲微長,隨着他偏頭的動作堪堪露出眉宇。
他的面上不再有笑意,深邃眉眼間蘊着無邊的冰冷雪色,語調沉下來時,連帶着謝忱也不禁愣了愣。
“你不用再試探我什麼了。”
“也別說你之前什麼都不知道,”他緩言道:“可以說‘我們’互相之間,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如果你要反對這個計劃的話,剛剛會議上你就應該持反對票,而不是現在和我說這些。”
“他是被作為可以拯救人類最後曙光的存在,從百年前這個秘密任務就在進行當中,我既然個人否決了這個方案,那麼我自然也會對此負責。”
說到這,陳明生話語微微停頓了幾秒,而後他想到了什麼,最後才悠然落下:
“舊世紀的神救苦厄人世於創世七日,處於末日裏的人需要一個信念的支撐,不論身份與流淌的血液,他們都只需要一個英雄。”
“——那為什麼不是我?”
……
在開合的門聲響過後,外面就又重新陷入了平靜。
雪芽僵硬着身子呆坐了一會兒,即使他現在頭腦里很混亂,但還是知道要觀察一下外面的動靜……等待了一會兒,雪芽確定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音后,才輕輕地推開了點縫隙——
下一秒,他推門的動作就猛地停住了。
雪芽怔怔地抬頭。
意想中推開門會看到的空蕩的房間場景被一抹黑影所替代,並隨着雪芽仰起頭的動作,和站在櫃門前,低頭往下看的男人對上了眼。
“……”
時間好像停止了兩秒,雪芽呆了呆后,旋即往後坐了回去,扒在門邊的手也使勁地想要把門重新合上……
“吱——”
門外的人都沒怎麼使勁的一掰,輕輕鬆鬆地就將開了道小縫的櫃門完全打開,接着很快,從窗外照進來的光立即就把那處狹小的空間填得滿滿的。
雪芽被光線刺得驀地閉上眼睛,停在半空的手也本能的轉而去遮在自己的眼前。
在其慌張動作間,本就松垮的大衣更是順着他圓潤的肩頭下滑,露出大半瑩白和嬌粉的膚肉,與攏在他臂間的黑色衣物相搭,色差極大的刺入居高臨下男人的眼眸中。
因為閉着眼睛,所以雪芽也並沒有看到站着的男人逐漸緩慢晦下的神色。
沒了櫃門門板的阻擋,冷氣猶如水波一樣擴散開來……雪芽剛打了個顫,就被人蹲下身,摟着腰把人從裏面抱出來。
放在桌子上坐好后,雪芽濕着眼睛不說話,陳明生就也不開口,只低頭認真地要先給他把衣服拉好……忽地,他手一頓。
在那點包裹着熱氣的香味里,一點突兀的氣味夾雜在裏面,漂浮於空氣里時,讓陳明生很難不去在意的尋找那點怪異的來源——
是雪芽身上穿着的大衣。
他眉間一挑,問:“這是誰的衣服?”
雪芽咬着嘴巴不理人,陳明生笑了笑也沒在意,隨後他猜道:“謝忱的?”
“!”
雪芽沒想到他一下就猜中了,因而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點,有點驚訝地去看他。
陳明生問:“今天怎麼會出來找我,不困了嗎?”
雪芽等了等,小小地搖了搖頭。
然後又說,“想哥哥。”
陳明生就笑了。
“那剛剛去哪裏玩了,把自己弄成這樣?”
在家裏乾乾淨淨的一個小男生,不過是半天沒見,頭髮亂翹就算了,就連身上也濕答答的泛着水光,時不時的還會被冷得打了好幾個細顫。
看起來實在是可憐又漂亮的,讓陳明生說話時的音量都不自覺的又小了點,就怕嚇到人。
雪芽抓着對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慢慢地說:“和其他人去堆雪人了……那兩個人是我在副本里認識的……”
雪芽邊說邊去看對面人的反應,“他們好像本來是其他公會的,但是我今天在這裏看到他們了。”
陳明生臉上的表情很正常,他彎着點脖頸,湊近聽男生小小聲的和自己說話,眼神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一直都在看雪芽而已。
“那玩的開心嗎?”他問。
雪芽想了想,除了自己摔到雪人身上這個意外之外,其實也還不錯……所以他只矜持地評價:“還行吧。”
陳明生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雪芽為什麼要躲在柜子裏的問題,雪芽自然也不會蠢得自己主動去提起……一段時候以後,他突然記起了什麼。
籃子就在手邊。
雪芽轉身掀開蓋子,順手就把裏面的小羊抱了出來遞給一旁的男人,等對方接過去后,他再往籃子裏掏了掏,拿出了一盒已經完全涼掉的餅乾盒子。
打開盒子看了眼,雪芽發現裏面的餅乾已經有點發軟的跡象,使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外表看起來更糟了。
沉默了幾秒,剛要蓋回蓋子的動作被人攔住,從一邊伸出的手動作極快的把餅乾盒從雪芽的手裏拿開。
聽到耳邊盒子蓋子被完全取下的聲音,雪芽一想到那盒餅乾的賣相,就莫名的感到羞赧,他頭垂得低低的,眼睛都不敢偷瞄。
對面的人看了很久,就在雪芽以為他都不會再說話的時候,陳明生才帶着笑輕輕道。
“寶寶是今天要來給我送餅乾的嗎?”
雪芽耳朵抖了抖,都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眼前一暗的,就被人手指按着下巴尖抬起,眼睛一眨,就有一個吻落了下去。
還磨了磨。
這個吻很輕,也很純,但就是讓雪芽臉紅得滴血,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直到被放開后,透過眼前朦朧的霧氣,他才發現陳明生胸前的衣服被自己抓得很緊。
在後知后覺的放開后,抓得發皺的地方和另一邊平整的部分相比,看上去更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了。
很有點、潛規則的意思在裏面。
雪芽這樣想,也就隨口說了出來,沒想到陳明生在聽了之後,反應有點大地說:“你知道什麼是潛規則啊?”
雪芽很不開心地說:“我又不是笨蛋……”
“哦對,”陳明生點頭同意,“寶寶好厲害,還會做餅乾呢。”
“……”
雪芽皺着臉,還要說什麼的時候,就看到那隻指節修長的手從盒子裏捏着一塊餅乾,然後好整以暇的在雪芽怔住的目光中放進了嘴裏。
半晌后,陳明生吞下口裏的餅乾,認真感受了幾秒,評價道:“下次可以再多加點糖。”
雪芽乖乖地點了點頭。
然後就聽他繼續道:“沒你甜。”
本來情緒實在不怎麼高的雪芽很容易的就被人三言兩語哄得開心了點,垂着的腿也不自覺小幅度的一晃一晃動起來。
在得到肯定后,接下來雪芽自然而然的就接過對方手裏的盒子,一邊挑挑揀揀的,一邊抬手往對面人嘴巴里喂。
時不時的,他還有似乎格外嚴謹的分析:“這個好像比較黑一點,可能比較甜……你嘗一下。”
“這個比較軟。”
“這個我覺得有點像愛心,”雪芽又拿起一個,眼睛盯着盒子,沒去看對面的人,只隨意往他嘴裏塞,“這個也……”
感覺到指尖的餅乾被人聽話的吃下后,雪芽就要像前面那樣縮回手,但這次他並沒有成功……隨即還錯愕地抬起頭。
面容分外英俊的男人低眉順眼的,但在他的齒間卻輕輕咬着男生沒來得及撤退的指尖。
就算感受到雪芽看來的視線,以及略略動了動,要掙扎開的動作,男人也沒有一點要鬆開的意思。
柔軟的指腹被輕咬住,陷下那麼點微凹的弧度。
周遭繃著點白,又暈着粉,像熟透汁的草莓般甜蜜,而對方不肯鬆開似乎也是因為貪戀那點仿若冰糖的甜味。
又或者是想要得到雪芽的關注。
在看到男人鬱鬱寡歡的神色,雪芽本來要抽出的動作一頓,忍不住更加仔細地伸長脖子湊近觀察了幾秒,隨後他小聲問:“怎麼了?”
陳明生說:“不開心。”
“?”
啊。
雪芽一下沒反應過來,不知道對方怎麼突然就不開心了,愣了愣后,他磕絆着說:“為、為什麼呢?”
陳明生沒說話,只是眼皮低低地覆著,嘴唇也抿着,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消極的模樣。
雪芽沒忍住的往他頭上看了一眼,總覺得上面好像飄了朵烏雲似的,嗚啦啦的在往他頭上澆着雨水。
“……”
雪芽沒辦法,只能試着摸了摸男人的頭,聲音軟軟地哄人:“那不可以開心一點嗎?”
他還想了一下又說:“是因為餅乾不好吃嗎?”
陳明生這次說話了,“不是。”
“很好吃,我很喜歡。”他說完,過了會兒,又低着聲音開口問道:“你這次是專門做給我吃的嗎?”
雪芽看着對面人的臉,嗯了一聲。
陳明生說:“那你做了很多都是給我的嗎?”
雪芽又獃獃地點點頭。
“嗯。”陳明生了解了。
雪芽看到對方願意講話了,本以為是好了點,但旋即他就發現了不對。
得到了肯定回應的男人非但沒有開心起來,反而更加悶悶不樂了——
這下很明顯的,他頭頂上下得是傾盆大雨。
雪芽的表情愈加茫然,所幸這次他再問的時候,對方沒有再不肯說話,反而一下子就回答了。
陳明生指了指餅乾盒裏那個空着的格子,悶着聲道:“那這個空着的格子裏面的餅乾呢?”
什麼空的格子……
看着對方手指的地方,雪芽先是呆住了,但很快他就回憶起了什麼……愣着抬起頭,果不其然,雪芽收到了對方控訴的視線。
“……”
陳明生說:“是你自己吃了嗎?”
雪芽“……”
“不、不是。”
陳明生嘆了口氣。
雪芽要暈倒了。
他磕磕絆絆地解釋說:“我來找你,但是你在裏面開會……然後林嘉禾在等我,我就給他吃了一塊。”
“哦,”陳明生說:“你這麼害怕幹什麼,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是有一點不開心而已,我自己難過兩天就好了。”
雪芽覺得陳明生確實是很講道理的人,但就是有點太講了,讓自己覺得對方多少有點變態。
但他又不敢說。
雪芽知道自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因而面對男人輕聲細語的幾句話,只能很可憐的被人牽着鼻子走。
“我只是在想,你不是說都是給我的嗎,但是第一個吃到的人不是我……你身上也穿別人的衣服。”陳明生話鋒轉的突然,他勉強笑了一下:“我以為我最喜歡雪芽,雪芽也會最喜歡我的……算了。”
算什麼啊!
雪芽被他的話繞的發暈,隱隱覺得不對,但嘴笨又說不出來,所以只能下意識捉住對方的手,緩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的去扒面前人的衣服。
“你要幹什麼?”陳明生偏頭笑着看着雪芽的動作,語氣委婉說:“我們在外面這樣做不太好吧?”
雪芽按在對方身上的手一頓,不太靈光地思考了一下,覺得說的也對。
這是在外面,如果把對面人的衣服脫下來的話,那他穿什麼呢?……
正糾結到一半,雪芽就被人驀地攥緊了手腕,接着就有帶着微涼寒氣的手指在他唇瓣上按了按,霎時就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陳明生的臉在雪芽的眼裏逐漸放大,直到鼻尖都要觸碰鼻尖才停下。
“要親你了。”對方預告說。
和方才那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不同,陳明生像是怕雪芽冷,所以這次親得格外深,等把男生的臉蛋又親到紅通通的時候,才稍稍退出點。
雪芽被親得又要流眼淚了。
但等陳明生要脫掉他身上的大衣,鋪在他身後的桌面上時,雪芽也沒有拒絕,依舊聽話的抬手,放手,就算被人毫不掩飾目的地推到桌子上時,也只會睜大一雙濕紅的眼,獃獃地看着自己身前的男人——
還是親。
身影籠罩下來,雪芽被人有一下沒一下溫柔的舔/吻弄得暈乎,身下的冰雪味和身上的薄荷味在他的鼻尖交融,搞得雪芽的意識十分混亂。
被放開時,他淚眼朦朧地看着陳明生也解開衣扣的動作,腦筋根本轉不過來地問:“要幹什麼……”
站着的人笑了笑,沒說話。
窗外的雪雨簌簌,銀灰色的天空不見絲毫日光……太陽從前日死去,一切都正走向時間的盡頭。
十指相扣間,雪芽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