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小兔芽。

願意什麼?

雪芽一愣,不知道要說什麼。

【就是問你願不願意結婚、】717匆忙說道，他感覺到來自另一邊視線的壓迫感，像是沉甸甸的岩石一樣,作為電子數據的717還是第一次從外界感受到這樣的壓力……

電子聲繃著，繼續和雪芽道:【你要不要結婚?】

“！”

雪芽明白了,他忙不迭道:“願意。”

電子聲鬆了口氣。

那道要壓死人的視線終於滿意的挪開了。

“好的。”金髮的老人把話頭轉向另一邊，把雪芽沒有聽到的內容再宣讀了一遍:“那麼先生，同樣的，您是否願意和您身邊這位於今日，此時此刻結為伴侶，不論距離遠近、生或死、快或慢、大或……”

“嘖。”

一聲不耐的輕嗤發出,讓正在主持誓言的宣讀者在一秒的安靜后，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原本從容不迫的語速也在瞬間加快,“……那麼那你的答案呢?”

雪芽一臉迷茫的看向身邊的人,看到對方坦然自若地回答:“我願意。”

“好的。”那人合上本子，又將其重新貼回自己的胸前，鄭重道:“接下來有請新人遞交信物……”

什麼信物?

雪芽被人突然這麼一句弄的發懵,在短暫的思考過後，他下意識的就去尋求身邊人的幫助:“是什麼呀?”

他說得小聲,也往前走了幾步,很努力的不讓其他人發現自己的沒準備……雪芽和穿着黑禮服的男人靠的很近，雪芽動動鼻子，就聞到對方身上涼涼的薄荷味。

男人也主動往他那湊了一點。

偏了一點頭,在雪芽耳邊說:“我也不知道。”

“?????”

怎麼回事?！

雪芽徹底呆了,在薄紗下眼睛瞪得大,嘴巴微張,的確是一副被這樣的壞消息搞得不知所措的模樣——

“騙你的。”

“?”

雪芽沒聽懂似的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有什麼東西觸碰到自己的指尖，接着一順就滑到了指根。

是一枚純銀色，沒有任何裝飾的戒指。

對方說:“結婚當然有戒指，我又沒有那麼壞。”

雪芽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過了很久，他才從那上面移開目光，落到了對方空蕩蕩的手上。

雪芽突然有點悶悶的。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要做什麼——和對方說的一樣，結婚要有戒指，可自己什麼也沒有。

好可憐哦，雪芽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想，自己居然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個窮光蛋。

但是窮光蛋身上都有幾個鈴鐺響的硬幣，雪芽更加難過地想到，自己好像連硬幣也沒辦法交換出去。

他什麼也沒有。

“我早就收到你給我的戒指啦。”一邊的人忽然抱住的雪芽，那樣的重，也那樣的輕。

雪芽聽不懂，悶着聲音問了句。

“為什麼要偷偷亂想?”抱着雪芽的男人嘆了口氣，像是拿他很沒有辦法一樣地說:“本來就是要給你驚喜，你什麼都沒有準備才是正常的吧?”

他彎低了一點身子，讓雪芽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目光往前，毫無生機的頭套上兩隻黑漆漆的眼聚在某一處，泛着冰冷的光——

“雪芽就是我的戒指啊，”他語氣十分溫柔的說，甜蜜繾綣，像是在講訴一個絕佳的美夢一樣，“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砰的一聲巨響后，四周嘩然聲四起，雪芽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攔着腰帶着走至台下，退到一旁，等他回神往發出騷動的方向看，一下子就呆住了。

潛伏在一邊守衛隊中已久的男人，在認為時機恰當的時候放出的冷箭穿過人群，猝然射出扎刺在所有人關注的婚台的花柱上，霎時間的衝擊力使攀滿鮮花的白柱倒下，從而打破剛剛的平靜。

戴着金邊侍衛帽的人影站在那一處空地間，並在人群倉皇逃竄中緩緩抬起頭，露出了一張雪芽再也熟悉不過人的臉——昨天還把自己堵在牆角凶的許則。

而他的手裏也正握着一把金色的弓箭，很明顯剛剛的那一箭就是由他射出的。

如果再偏過去一點，那就會射中站在花台邊的“新娘”。

雪芽被人抱在懷裏，下意識的抓緊手下結實有力的手臂上，熨帖平整的西裝被他抓出幾道皺褶。

他也看到了那根箭插入的位置，從一開始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頭腦一片空白，到漸漸回復過來，後知後覺的覺察到剛剛有多麼的危險，雪芽臉上瞬間血色盡褪。

但當下的情景根本來不及給他更多思考和害怕的時間，雪芽越過人群，和那位不速來客對上視線，那張略帶着點痞痞的臉衝著他挑了下眉毛，在扯開嘴唇笑時，更是添了些邪氣。

“嚇壞了?”他歪了歪頭說，“膽子這麼小……”

“那又怎麼敢和怪物結婚?”

雪芽被對方十分詭異的語氣似乎弄的更怕，身體一僵，掌心陡然抓的又更緊，青黛色的經脈在他手背上微微凸起蜿蜒，就連指節都生着白。

脆弱又精緻的，一身綺麗的雪肉被包裹在同樣白的紗簾里，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和其緊貼着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身影。

讓人看起來只覺無比的刺眼。

“雪芽，”許則冷硬着語氣叫他，“過來。”

雪芽抿緊了嘴巴，沒說話。

在一陣很難度過，相互對峙的時間裏，對方看着還是很害怕的雪芽，等了一會兒后，忽地轉變了態度和策略。

“到我這邊來。”他狀似親和的朝雪芽伸出手，雪芽眼也不眨地看他，“你不想出去了嗎?”

青年一手握弓，另一隻手的手指間別著一根同樣金燦燦的箭，他手腕一翻，箭就落在掌心裏，在這般混亂的場景里，他也隨意極了，還順勢把手心的箭往上拋了拋，又每次都能接穩，然後在不知道第幾次的往複中，順勢一搭——

搭弓、拉弦、射出！

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不過須臾之間，連原本盯着他動作的雪芽都沒有反應過來，帶着鋒芒寒光的箭就破開風息，迅疾而凜冽的從他耳側一寸擦過……

一聲慘叫驚呼從他背後傳來，雪芽愣着臉往後看去，只見有股股黑煙從身後人的胸膛升起——是剛剛主持婚禮的“天使”。

貼在他胸前的冊子被箭頭貫穿，也直直刺穿身體，沒有血從那一個黑色的窟窿流出，只有黑煙。

先是一絲絲，然後從箭頭髮出微弱的金光開始，就像是有火海燃起，發出難以忍受的滾燙溫度，沿着被刺破的皮肉開始劇烈的灼燒，而隨着黑煙愈漸的變濃，雪芽看到他白色的羽毛開始脫落，露出底下黑色的骨頭。

那不是“天使”，而是惡魔。

慈祥的面容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底下猙獰的頭顱。

雪芽完全沒想到不久前站在自己身邊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東西。

“哈哈，不好意思，”青年一隻手鬆開弦，接着隨意一伸，又有一把新的箭出現在他的手上，他沒有放下弓，而是將其微微側了個方向，使雪芽微睜的瞳孔里映出了那枚箭矢的模樣，青年眼眉壓下，意味深長道：“原來是一隻魔鬼……真有意思，現在已經時髦到讓魔鬼當司儀了嗎？”

雪芽表情獃獃的，什麼都沒聽懂似的茫然，也就只有眼角似乎被嚇出那麼一點粉，看起來要掉眼淚了一樣。

什麼魔鬼？……

“完了被發現了。”雪芽聽到身後的人小聲說。

等他抬起眼睛看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手下抓的手臂上的肌肉似乎緊了緊，隔着頭套，他看不清面具下的臉，卻能感覺到對方的局促：“時間太急了，找不到白鳥了……黑鳥不行嗎？”

雪芽想了下，白鳥說的是“天使”，那黑鳥相對應的應該就是“魔鬼”了。

是什麼雪芽其實還真的不是很在意，畢竟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反應很緊張的男人身上。

原來很高很厲害的人也有害怕的事情。

雪芽看着視線里那顆上下滑動的喉結，哦了一聲，說:“沒關係。”

“……”

兩秒后，雪芽就聽到有人笑了聲。

“我……”

雪芽還想說什麼，卻一下被另一個人打斷。

“喂，說好了沒有?”遠處的青年臉上神情已經陰鷙下來，語氣也已經不怎麼好了:“說完了那就開始吧。”

雪芽理都不理他。

“謝謝你哦。”摟在雪芽身上的手隨着那人大大舒了的一口氣完也一起鬆開，但沒多久，很快他就轉而在雪芽的頭頂倉促的揉了一下，對他笑了下道:“好了，自己出去玩好不好，等我去找你。”

“這麼大口氣?”遠處的許則還道。

他在說的時候，還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雪芽，雪芽想他大概從朱曉月那邊知道自己下手的事了，所以才會選擇到現在動手。

雪芽沒回答，在視線不經意瞥過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時，他頓了頓，還是不放心走。

“沒事的。”男人和他保證，話里有天生的自信感，一如他以往做到的那樣，“很快就好……騙人是小狗哦。”

雪芽轉身就跑。

遠處的青年看到白色身影的動作，怔了瞬低罵一聲后，就朝另一處叫到:“你在幹什麼?快點抓住他！”

混在人群里的女生聽到他的話，眉眼微微一皺，看起來像是一點也不想動的樣子。

青年看着她，冷笑一聲道:“你別忘了你的目的，等出去了他回到黃昏公會，你覺得他們後面還會放他出來嗎?”

“……”

狠狠地被抓住死肋，朱曉月閉上眼重重吐了口氣，沒回他的話，但不過停了一下，也轉頭走了。

……

“咻——”

“啊！”

隨着又一箭地射出，驚恐和慘叫聲此起彼伏，原本穿着禮服，文質彬彬的客人都被困在這一片夢幻的天地里，又在眨眼間變成人間地獄。

金色的利箭源源不斷，彷彿永遠用不完似的在青年的手間出現，相應的，隨着箭矢的不停射出，被射中的人數也不斷增加，哀嚎聲混入秋末的風息中，空間裏充斥着火灰味。

一切都在燃燒。

在又一箭射出，這一次終於得以觸碰到那個不斷躲避的黑影身上——箭頭的鋒利部分擦過躲避不及的人影的手臂外側，霎時間就有燃燒的金色火焰在其受傷處點起。

“還真的可以受傷了……”

青年盯着停止下來，站在自己正對面的黑影看……他在視線掃過那簇火焰時，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了於那個血和吶喊交織的夜晚——無論自己怎麼動手，都無法在那個人身上造成一點的傷害。

而今天，那個人會受傷了。

“沒有人可以抵擋住‘祂’的侵蝕。”

許則帶着無法掩飾的瘋狂笑意，再次舉起了弓，瞄準住那個身影……

箭矢如風雨閃電般射出，隨着一聲脆響，背光站里身影的面前，有一根箭矢淺淺的扎入其中——

那頂做工精良的頭套從頭頂逐漸裂開蜘蛛網般的破碎紋路，一點點、漸漸的，在始作俑者，青年的鼓掌聲中，一片一片的落下、

副本里的國王終於在火光中露出真面目。

當最後一片遮擋物消失的時候，人影垂着的眼瞼終於緩緩抬起，他衣袖上的金色火焰點亮他的半邊側臉，明暗參半間，那人抬起的眼眸深邃，猶如群星隕落，也像是映出恢宏落日般盛大。

冷風又起。

黑色髮絲垂落，人影的半張臉又隱於陰影中。

而在剛剛看清他臉的青年在短暫的靜默，少頃，他才像是驚訝又恍然大悟的撇了撇頭。

“還真的是你啊……你居然真的出來了。”

“為什麼不還手呢?”許則笑道:“是你不想還，還是你……不能還啊?”

“問你呢，”

在話音落下的剎那，所有笑都在青年的臉上消失，他微抬起頭，一字一頓叫出對面人的姓名——

“陳、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