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王府
約申時二刻,太平縣北門外,秦衡、秦月翟明夷等四名女子、侍衛校尉黃平攜馬匹兵器,與前來送別的步軍司馬唐源、騎軍校尉楊林等人齊聚。
眾人畢恭畢敬地行禮后,秦衡表情嚴肅,命令道:
“楊校尉,你及以下的一營騎兵暫歸唐司馬調遣,待左騎軍與左步軍兩營趕來后,你們便可即刻返回藍田軍營。”
“薛超,樂隱,你們替我對全部小吏與捕卒牢卒都篩選一遍,若罪責較輕,可以暫時留下,若是罪大惡極,一律關押,若罪狀不大不小,讓他們趕去八里坡掩埋屍首,待我返回后,我會再行審查。”
“向都尉,你及以下一壘縣卒歸唐司馬調遣,負責維持縣城治安。”
“唐司馬,縣城內的所有兵力暫歸你指揮,你只需要封閉縣城並維持治安,除非萬不得已,不得騷擾百姓,待左騎軍與左步軍兩營抵達后,你立即命令其輪番伐木在縣城東北與東南河邊建設營寨,待翟先生與楊先生抵達后,你再將指揮權交予兩位先生,而你則從旁協助。”
秦衡面容轉而頗為真誠,拱手彎腰,“還望各位盡心儘力,都請回吧。”
眾人紛紛領命返回后,朱敏走近自己的赤蛇,見那馬兒竟然主動低下頭,立即眉開眼笑,便抬起雙手,柔和地撫摸着馬兒的兩頰,又湊近馬兒幾分,與其四目相對。
她微笑着湊近赤蛇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赤蛇,你可不能頑皮”,便走到馬兒身側,準備上馬。
翟明夷笑容和煦,語氣柔和而堅定,制止道:“敏兒,今日你不能獨自騎馬了,你摘下所有兵器,讓公子的黃龍馱着,爾後與公子共乘一馬。”
秦衡也是笑容滿面,走近朱敏,溫柔地撫摸着她的後腦勺,打趣道:“敏兒才過那麼一天,就不願和公子一起騎馬了?”
朱敏面帶几絲委屈,又有些急躁,辯解道:“公子,你這是什麼話?我這是要讓赤蛇熟悉熟悉我這個新主人,赤蛇才剛認我,若不趁熱打鐵,又若赤蛇把我忘了,那還不得從頭再來?”
秦念自信地笑了笑,安慰道:“敏兒大可放心,赤蛇可是相當聰明,絕不會忘了我們敏兒。”
翟明夷臉色依然溫柔,微笑着解釋道:“從這到長安足足有一百四十里路,需要騎行近兩個時辰,如今我們敏兒體力較弱,可是受不了。”
秦衡笑容溫馨,柔和地盯着朱敏的雙眼,說道:“那我們先騎赤蛇,中途再換乘青龍,如何?”
朱敏臉上的委屈一掃而空,轉而滿臉好奇,輕聲問道:“公子,這八匹馬不是最上等的好馬嗎?怎麼還需要中途換乘?”
秦衡耐心解釋道:“雖說騎着赤蛇直接奔襲兩個時辰也不是不行,但是,若真的如此,恐怕赤蛇也會極度勞累,別忘了,我們兩個再加上我背後的兵器可是重達二百四五十斤!”
秦衡指着北門前牽着各牽着三匹馬的騎兵,問道:“敏兒,你看出什麼端倪沒有?”
朱敏撓了撓頭,疑惑地問道:“是每名騎兵都有三匹馬?”
秦衡微笑着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們的每名鐵騎都有子丑寅三匹馬,其中子馬最為健壯,在長途奔襲時,丑馬馱人,寅馬馱共七八十斤重的人甲馬甲,子馬不馱任何重物,抵達戰場后,則人着人甲,子馬披馬甲,爾後騎着子馬突擊,若馬兒過度勞累,便有可能招致戰敗,所以啊,我們是萬萬不能大意。”
秦月有幾分喜悅,又有幾分急不可待,走近秦衡朱敏兩人,爾後催促道:“好了好了,別再拖延了,趕緊上馬,準備出發。”
她向翟明夷與秦念兩人揮了揮手,喊道:“出發,回去見你們阿公!”
……
秦衡幾人騎行了一個時辰,進入藍田郡,正準備在馳道旁的一條小河邊停下飲馬時,聽聞有馬蹄聲轟然而至,便皆心生警惕,眉頭緊皺,又紛紛翻身上馬,嚴陣以待。
待那數百名騎兵靠近后,只見其數騎為一排,各排雖數量不一,騎兵列隊卻極其規律,居前的一百幾十名騎兵皆手握長槍,居后的約四百騎兵則皆腰佩騎軍刀,背負弓箭,而每名騎兵又皆是昂首挺胸,身穿輕甲,並額外攜帶一匹馬,顯得威風凜凜。
除朱敏外的秦衡幾人皆長舒一口氣,而秦衡面露喜色,猜測道:“這一定是我們的左騎軍。”
位於秦衡一側的秦月笑容欣慰,點點頭,附和道:“不錯,按娘和你三位師伯制定的方案,涼州輕騎兵中的每一營都是親兵縱與甲壘近一百七十人配輕甲、長槍,乙丙丁三壘近四百人配輕甲、騎軍刀、弓箭,如今出現在這的,只能是左騎軍。”
黃平卻依然謹慎,策馬向前,朝秦月秦衡二人拱手后,問道:“王妃,殿下,能否讓小校前去通報一聲?”
黃平見秦月和秦衡都點點頭,當即便一夾馬腹,快速前出二十丈,向那已然停下腳步的數百名騎兵大喊道:“前方可是左騎軍?”
對面為首的兩名將校一樣策馬前出,爾後其中一人大喊道:“正是,敢問閣下可是侍衛右旅黃平校尉?”
黃平大喊,“正是。”
“前方可是秦王妃與大殿下?”
“正是。”
那人旋即轉身,向身後的騎兵命令道:“左騎軍丙旅甲營聽令,你們立即向前三十丈,拜見秦王妃與大殿下。”
那人話音剛落,與身旁的那名將校一起,紛紛一夾馬腹,驅使坐騎加速向前,抵達秦衡幾人面前二丈時,便拖拽韁繩,翻身下馬,快步奔跑至秦衡秦月面前,毫不遲疑地行了半跪之禮后,依次大喊道:
“左騎軍丙旅司馬鄧輪拜見秦王妃,拜見殿下。”
“左騎軍丙旅甲營校尉何濤拜見秦王妃,拜見殿下。”
爾後,那一整營騎兵同時翻身下馬,半跪抱拳,整整齊齊地喊道:“拜見秦王妃,拜見殿下。”
“將士們請起。”
秦衡頓了頓,與秦月對視一眼,繼而客氣地邀請道:“鄧司馬,你先命令一營將士休息片刻,爾後請你、何校尉、與黃校尉到此一聚。”
“是,殿下。”
鄧輪頓了頓,繼而面有威嚴,轉身命令道:“甲營全營聽命,你們立即到河邊飲馬,半刻鐘後集結。”
一營騎兵領命而去后,鄧輪、何濤、黃平快步走到秦衡幾人身邊,紛紛面容恭敬,拱手彎腰道:“見過秦王妃,見過殿下,見過三位夫人。”
秦月滿臉喜悅,擺了擺手,客氣地說道:“三位不必多禮。”
秦月將秦衡與翟明夷等三名女子牽至身邊,指着鄧輪,笑道:“你們幾個都聽着,這位鄧輪鄧司馬跟着我學過兩年的武藝與兵法,也算是我半個徒兒,所以呢,你們怎麼說也應該喊他一聲鄧師兄。”
秦月轉向何濤,介紹道:“這位何濤何校尉是你們翟師伯,也就是明夷父親的學生,自是受得了一聲何師兄。”
她指向黃平,“你們自然認識黃平黃校尉,但是,我還是要多說幾句,黃校尉在王爺身邊護衛多年,可謂是盡職盡責,忠心耿耿,讓你們喊一聲黃大哥也不虧。”
秦衡翟明夷等人紛紛親切地喊了一句“鄧師兄、何師兄、黃大哥”,而鄧輪等三人又客套一番后,秦月表情嚴肅,說道:“不過呢,殿下與我的幾個兒媳也只能在私底下喊這麼一句,這用人是公,只論賢能與否,獎賞也是公,只論功勞大小,還望三位見諒。”
鄧輪臉上微笑不止,說道:“秦王妃,您這是說什麼話?只論賢能功勞也就夠了,哪還能因私廢公?”
黃平面露喜色,說道:“王妃,有王爺、您、與殿下的信任便足以,哪還需要偏私?”
何濤附和道:“鄧司馬與黃校尉所言甚是。”
秦月看了秦衡一眼,點點頭后,秦衡臉色平靜,吩咐道:“好了,鄧司馬,何校尉,你們趕路吧,你們到達太平縣城后,暫時聽從唐源司馬調遣,待翟升楊蕊兩位先生抵達后,你們與唐司馬都需聽令於兩位先生。”
“是,殿下。”
秦衡轉向黃平,問道:“黃校尉,估計這左步軍也快到了,我們停留在此地等候片刻,如何?”
“任憑殿下吩咐。”
鄧輪何濤兩人率領着那一營騎兵出發后,秦月轉頭看了看四周,見黃平識趣地站在幾丈之外,便滿臉欣喜,湊近秦衡,感慨道:“這軍制沒變,軍紀也還是令行禁止,如此看來,你爹這軍治得還不錯。”
秦衡笑嘻嘻道:“娘是想我爹了?”
秦月滿臉怒意,說道:“還想他?是他欠我們母子的,回去罵他一頓還差不多。”
翟明夷面露憂色,走近幾步,低聲問道:“阿婆,難道您就不怕把衡兒的將來給罵沒了?”
秦月自信地笑了笑,解釋道:“既然你阿公能夠為他趙家的基業拋妻棄子,那他便可以忍受阿婆這一罵,衡兒的地位也只能更加牢固,除了衡兒,你阿公可別無選擇。”
秦月轉而面帶羞澀,補充道:“更何況,阿婆不只是罵,還會獎賞獎賞你阿公。”
秦念笑容玩味,問道:“是獎勵那個?”
秦月滿眼笑意,挑了挑眉毛,說道:“不然還能賞什麼?念兒,你可不能小看那個,實話告訴你吧,你阿公的第一次本來就是與阿婆一起。”
“既然如此,那阿婆在你阿公心中的地位就是不可替代,而且,若阿婆不願意,那他便只能憋着,所以啊,若阿婆罵完你阿公,再獎勵他,那他一定會相當愉悅。”
秦念心領神會,眼中笑意不減反增,下意識地歪着頭,看了一眼秦衡,便連連點頭。
秦衡與翟明夷則默契地靠近對方,相視一笑,便十指相扣。
朱敏則臉頰漲紅,羞澀地低下頭,默然不語。
秦月眯眼望着朱敏,語氣玩味卻也不乏關愛,說道:“敏兒,你才十四歲,還早着呢,哪用得着害羞?敏兒現在都不用多想什麼,只需好好練功,提升提升體質,若不然,以後生孩子那道坎便很難過,馬虎不得!”
朱敏抬起頭,羞澀地說了一句“敏兒知道了”,便再一次低下頭,嗤笑不已。
秦衡一臉尷尬,拉長嗓音,語氣卻沒有半分責怪,說道:“娘,您在兒子面前說這個,合適嗎?”
秦月不以為意,反駁道:“這是現實,哪裏不合適了?”
秦月斂去笑容,轉而一臉嚴肅,囑咐道:“衡兒如今還不到十七歲,暫時不能要孩子,若是生了,只怕也會早夭,但再過兩三年,明夷和念兒都要生,衡兒的子嗣可是大事,更是馬虎不得。”
她將翟明夷、秦念、朱敏牽到身側,臉色認真卻有幾分慚愧,說道:
“明夷,念兒,敏兒,趁着現在沒有外人,阿婆就跟你們實話實說了,我們衡兒最終還是要當皇帝,既然如此,那衡兒便需平衡各方勢力,便不能只有你們三個妃子,還望你們見諒,也望你們好好管管衡兒,若衡兒沉迷女色,就算他是皇帝,也需要幫阿婆敲打敲打。”
秦月見三人都毫不遲疑地點點頭,便伸出右手,輕輕地捏着秦衡的耳垂,假意威脅道:“衡兒,若你敢辜負她們三人,娘定不饒你。”
秦衡滿臉溫柔,看了三人一眼后,說道:“娘,衡兒疼她們還來不及呢,又哪捨得辜負?”
秦月滿意地笑了笑,點點頭,爾後望向翟明夷、秦念、朱敏三人,嗓音柔和,語氣卻有幾分自嘲,說道:“雖說阿婆嚷嚷着不顧世俗禮法,但畢竟名不正則言不順,等到局勢穩定下來,我會立即讓衡兒提早行弱冠禮,再讓衡兒與你們拜堂成親,有了名分,行事便會方便許多。”
三人微笑着點點頭后,秦衡輕輕地碰了碰秦月,眯着眼,奸詐地笑道:“然後引誘我爹廢除那位衛王妃,再立您為王妃?”
秦月面帶欣慰,補充道:“那當然,若那位衛王妃還佔據着那個位置,就算衡兒成功上位,也免不了被她掣肘,而衡兒卻不能動手,只能好好供着,庶子廢嫡母可是大罪,但是那只是遠慮並非近憂。”
秦衡豎起拇指,嬉皮笑臉道:“真是可惜了,若我娘是男兒身,這個天下早太平了。”
秦月噗嗤一笑,輕輕地點了點秦衡的額頭,柔聲說道:“娘才不捨得,若娘是男兒身,哪還有我們衡兒?”
她握着翟明夷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挑了挑眉,再看了一眼秦念與朱敏,眼神中有幾分鼓勵,反問道:“再說了,誰說我們女子就不能平天下了?衡兒說說,這天下能有幾人可以比得上娘這三個兒媳?”
秦衡目光不停地在三人身上跳躍,又下意識地湊近三人,傻笑道:“那是,那是。”
翟明夷三人則滿臉幸福,微笑不已。
……
約一刻鐘后,有數百騎驟然而至,只見眾將士皆身穿輕甲,背負圓盾、弓、箭,也沒有額外的戰馬,前方一百幾十人皆手握長槍,而後方近四百人則腰佩步軍刀,其戰馬明顯不如左騎軍優良,隊列也不如左騎軍整齊,氣勢卻依然驚人。
黃平向秦衡請示一句,策馬向前詢問后,秦衡秦月兩人便翻身上馬,輕夾馬腹,驅使坐騎上前幾步,平靜地等待着對方來報。
黃平與那領兵的校尉簡單交談幾句后,那校尉便轉身命令兵士們下馬,爾後策馬快速前出,在秦衡面前兩丈外停馬,再向前快步走了一丈,半跪抱拳,面容恭敬,喊道:“左步軍甲旅甲營校尉梁遇拜見秦王妃,拜見殿下,拜見三位少夫人。”
那左步軍一營皆半跪抱拳,異口同聲,喊聲震天,“拜見秦王妃,拜見殿下,拜見三位少夫人。”
“將士們請起。”
秦衡頓了頓,繼而臉色嚴肅,命令道:“梁校尉,你們在這休息片刻,爾後立即趕往太平縣,聽從唐源司馬調遣。”
梁遇站起身,拱手彎腰,“小校遵命。”
秦衡翻身下馬,主動拍了拍梁遇的肩旁,笑道:“梁校尉,你這步軍騎行隊列訓練得不比乙等騎兵差。”
梁遇滿臉微笑,卻也不謙虛,說道:“小校是粗人,就不藏着掖着了,畢竟我們左右步軍也需要長途奔襲,所以是不得不重視騎兵隊列,我們是步軍,自然比不上左右騎軍和藍田騎軍,但是,不瞞殿下,若我們必須與乙等騎兵一戰,那我們必定會大勝而還。”
秦月滿臉欣慰,誇獎道:“梁校尉還是謙虛了,這左右步軍的戰力是有目共睹的,別說是那幫只會欺負老百姓的雍州軍,就算是東魏精銳,我甲等精銳步軍也能戰而勝之。”
秦衡開懷大笑,豎起拇指,附和道:“不錯,如有機會,你等是否願意跟着我征戰四方,建功立業?”
梁遇大喜,拱手彎腰道:“小校及以下一營定會效命。”
秦衡秦月身後,朱敏滿臉興奮,湊近翟明夷與秦念,問道:“姐姐,念兒姐,這步軍為何也配備戰馬?若有多餘馬匹,不可以再建一支騎軍嗎?”
秦念掃視幾眼那一營戰馬後,搖搖頭,認真地解釋道:“不能,那戰馬不強不弱,足以騎行,卻不足以騎戰,將士們因此只能下馬步戰。”
翟明夷臉色柔和,附和道:“騎兵強於野戰,弱於攻城,這攻城略地還得倚靠步軍,所以這步軍也必須有,而西秦人口不足,馬匹卻不少,又不能販賣於敵國,為步軍配備馬匹正好也能彌補兵力的不足。”
朱敏指着前方那手握長槍的士卒,追問道:“姐姐,這手持長槍還怎麼張弓?”
翟明夷噗嗤一笑,爾後輕輕地撫摸着朱敏的腦殼,反問道:“既然是張弓,那敵軍必然離我較遠,不錯吧?那我們能否先將長槍放下,再張弓?”
朱敏撓了撓頭,尷尬一笑,“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