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失而復得有多驚喜,再失無法得便有多絕望
房門被推開,是林無闖了進來。
入眼則是秦堂虔誠而卑微地半跪在地,乞求的姿態與她無二。
保鏢適宜地鬆開桎梏,放任杜修然從座上離開。
天光晦暗,一室之內經明燈照亮,也會將兩人的臉色映出慘白來。
杜修然粗魯地解去脖頸上的項圈,從口袋裏取出林無早年前送給他的那一條,晃在指間。
在林無的注視下輕飄飄地丟出窗外。
“我什麼都不要。”
杜修然的眸光平靜至極,他淺短地道了一句,而後摸出一支煙緩緩點上。
辛辣的煙霾順滑進肺腑,也壓不住胃口翻湧上來的疼痛。
林無與秦堂把人死當什麼來看呢。
不必以命抵命,就能遮掩過去的玩笑話嗎?
他還真是失敗啊……
明明已經那麼努力地在報復,摯友不認同他,救命恩人不理解他,就連畜生都會偏向作惡多端的人。m.
“你過來。”
杜修然沉着嗓去喚林無。
林無慢吞吞地行近他,還沒有開口,便被鉗穩了臉頰。
在秦堂驚詫的目光下,杜修然按照林無的手法,以舌肉碾滅了煙蒂,逼林無吞了下去。
悶咳聲響在靜謐的書房裏,杜修然忽然笑出了聲。
真是無趣啊……
真的好無趣啊。
他壓着胃口緩緩後退,背脊靠上了窗戶。
翻滾的痛針扎一樣在頂理智,眼瞼難以自控地跳突起來,他的聲線開始發顫,卻仍舊不停地神經質似的哼着笑。
林無手捂着脖頸,眼窩洇紅,她忍下不適,想要衝上前去看看他,卻杜修然喊住,僵在原處。
“明之,你怎麼樣,你流了好多汗……你哪裏不舒服?”
一如曾經溫潤細膩的姐姐,那雙眉眼裏汲飽了水光,戾氣全無,滿心滿眼皆是她的明之。
杜修然在心中將祝明之三個字細細滾嚼了一番。
可惜他再也不是當初明媚無雙的少年。
與林無的曾經,早早追隨祝明之一同死在那個雪日裏。
杜修然壓着胃口,湧上喉嗓的腥甜被強行壓下,他軟軟貼上窗沿,發出崩潰而低沉的呢喃:“實在是太過分了……”
“失而復得,你們很高興吧?”
從來都是這樣。
怕見到滿身傷痕的罪證,便能狠心地要他去做除疤手術。
如今他好端端地活着,便可以不必再為殺死一個少年而感到愧疚,抱憾終身,可以因為不曾親自動手去虐待他,而冠冕堂皇地討要一個諒解。
她們什麼都敢做,什麼都可以做,無人會去指責她們的殘忍。
“這到底算什麼。”
杜修然的聲音很輕,幾乎不可聞。
他攤開蜷起的指節,那處鮮明的斷痕印在眼中。
左手字再絕,卻也今生不能再握筆。
未來可期的前提是放下仇恨,是任由傷害過他的人逍遙自在的過活。
可即便是他將所遭受的種種如數還給林無,明媚如光的祝明之卻再也不會復生了。
原來,一無所有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
他不喜歡杜修然這個名字,更不喜歡祝明之的人生。
“姐姐……”
他靜靜在望林無,哭腔沾着濃濃的絕望,淺淺梨渦展露出來,瀲灧明媚,獨獨不再有光。
眼尾淌着細汩的淚,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一團水霧中,是溫潤在笑的姐姐朝他伸出了手。
“我好累啊。”
簡短的話,幾乎耗干他全部的力氣。
祝明之沒有說謊,他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
拖着本就不算健康的身體,掙扎着去報復,實在無趣至極。
一片虛無隔開全部,純白如振翼的蝶,自周身驅散開晦暗的幽深,泛顯出湛藍生機四溢的光華,闊朗明亮。
祝明之握緊了曾屬於他的姐姐,跌進溫暖的懷抱里去。
時間彷彿在一瞬被定格下來。
他的眸光里汲着初見時的驕矜,澄澈乾淨,沾着洋洋得意。
顏筋柳骨,古今獨步。
——“我的字,當然天下第一好看啦。”
林無的瞳仁緊縮。
心肉攪碎了似的發著震痛,她沖向窗口,卻連祝明之一片衣角都不曾勾到過。
明媚的光從掌中溜走,跌進一團腥紅中去,湮滅盡全部的光華。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