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封測者

晨間的太陽，自民居的卧室開窗斜射進來，在床鋪上印出四格略有變形的幾何體日光，鬧鐘在“嘀鈴鈴——”地響。

平慎渡甩手一個枕頭，將它砸落櫃枱，但即便五體投地的它，依舊倔強着試圖打破早安的清凈。

在一陣罵罵咧咧之後，平慎渡頗感無奈地起了床，時間尚且還在極為安逸的「06：38：12」。

現實世界裏周末的這個時間點，經過一整個晚上通宵遊戲代練的平慎渡，應該還在無意識的睡眠狀態中，一般還要持續到日上三竿的時候。

平慎渡一邊洗漱一邊打開了面板查看，經過昨天一晚上的不懈努力，平慎渡的等級已經升到了「Lv6」。

單看數字的話可能並不怎麼讓人意外，可與原世界線上的刷級狂魔桐人對比的話，平慎渡現在的等級，至少已經高出桐人半管EXP條了。

從一晚收費八十珂爾的民居房間走出，底下裝潢簡略的餐廳除了廚娘之外，空無一人。

從昨天的入夜時分開始，「霍倫卡村」相繼有零星幾個玩家到訪，毫無例外的全是封測玩家。

要知道「霍倫卡村」深藏在森林裏，小徑道路難尋不說，森林外還有廣袤的草原，新手玩家想穿越草原都是一件難事，更不用說危機四伏的森林了。

就算是封測玩家，一旦在森林裏不慎衝撞到「長果實的食人草」，那幾乎就是必死的局面。

不是每個封測玩家都能對這些了如指掌；也不是每個封測玩家都是平慎渡和桐人這種的‘級別’的存在。

想到這裏，平慎渡覺得自己的等級和屬性還有些欠缺，打算草草吃完早餐，繼續完成任務刷取等級經驗。

“啊啦——冒險家客人怎麼起得這麼早，真是少見呢？！”

看見平慎渡從樓梯上下來，正在熬煮着土豆濃湯的廚娘瑪法婆婆很是意外地說。

“今天還想要繼續探險，所以起得比較早。”平慎渡回答道，又看了看瑪法婆婆身前冒着熱氣的濃湯，“瑪法婆婆，一份黑麵包配土豆濃湯。”

“好好好——”

瑪法婆婆和藹的笑了笑，回過頭去從櫥櫃拿餐具，盛了滿滿一大碗后遞給了平慎渡。

這時有人從民居外面走了進來——一個身上套着斗篷的人，過膝斗篷的衣擺和兜帽，將他的外貌一概遮掩住，即使仔細打量，但從外面也看不出什麼來。

“呦，慎渡君！”

正喝着濃湯的平慎渡聽見招呼聲，抬頭看了過去。

“阿爾戈？”平慎渡向那人看了看，又說，“我還以為是昨天晚上來的那些封測玩家呢。”

聽着平慎渡的回話，阿爾戈沒有答話，只是掀開了兜帽，露出兩頰標誌性的‘老鼠鬍鬚’，在平慎渡對面坐了下來。

“廚娘瑪法婆婆的土豆濃湯味道不錯，要試試嗎阿爾戈？

等會讓昨晚那些封測玩家過來的話，可能就沒了。”平慎渡舀着土豆濃湯喝了一口，並示意道。

“昨天晚上來到「霍倫卡村」的封測玩家……”阿爾戈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很難說得出口……

“基本都死了，只有幾個足夠幸運的還活着……”

平慎渡握着木勺舀湯的手停在了半空，之後是持續一段時間的沉默，許久才放下。

“我明明已經…把正式運營可能……對之前封測的遊戲內容進行更改的信息告訴他們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

“你沒必要為他們的死感到自責，

儘管很遺憾，但這並不是你的錯，阿爾戈。”

阿爾戈抬起頭看着平慎渡，雙眼盈滿着淚，卻始終沒讓它們溢流出來。

陽光照過她的後背，將她金黃色的頭髮襯得透亮，白凈的皮膚與臨光的身體邊緣，似乎也帶着些透明感。

臉頰與鼻尖點綴着因輕微的抽泣而生成的微紅色彩，很像油畫裏的人物。

卻不是油畫那般濃重的染料勾勒出來的，反而很淡很淡，更有些漸變水彩的飄渺風格。

“與懂得抱團的新手玩家不同，封測玩家總是以為能夠單槍匹馬，憑藉領先的一些經驗獲得優勢，誠然，這是事實；

但是，封測玩家也該為他們的過度自信而負責，畢竟現在與封測時不一樣了，哪怕是第一層也好，哪裏都充滿着「意外」。”

平慎渡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又開始吃起了早餐，而阿爾戈沒有反應，只是靠着椅背沉默不語。

“阿爾戈，隱藏任務的情報你要嗎？”

“……”

阿爾戈可能沒想到平慎渡還有心情談論這些，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平慎渡並不着急——在他吃完早餐前。

“嗯…”

當平慎渡放下勺子之後，阿爾戈才輕輕點頭，幅度僅且不足一公分，如若平時，平慎渡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但今天這個特殊的開場，總歸有些不同。

“我稍後發郵件給你，封測時添加的好友，你應該不會把我刪了吧？”

平慎渡試圖用‘拙劣’的調笑讓阿爾戈打起精神來，但對於實在不擅長安慰女孩子的平慎渡來說，有些過於為難了。

“嘛——阿爾戈，你還欠我很多珂爾呢，別那麼輕易就死啊，遇到打不過的記得找我，我可是很強的。”

平慎渡伸出手去摸了摸阿爾戈的頭髮，柔軟而順滑，只是容易凌亂。

“我又不是小孩子。”

“還有，別老是摸我的頭，會長不高的！”

“而且……而且頭髮亂了很難打理的，”阿爾戈拍開平慎渡的手，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好了啦，快去完成任務，我還等你的攻略賺珂爾呢！”

“嗨咿嗨——”

見阿爾戈不再消沉，平慎渡鬆了一口氣，戴好配劍向民居外走去，忽然站定，回頭笑着說：

“阿爾戈，我會加油的。”

直到平慎渡快跑着離開，民居的門徹底阻隔了彼此的視野后，一直低着頭的阿爾戈才說了一句：

“笨蛋——”

……

幾天之後……

最近武器屋的老闆似乎有些困擾。

平慎渡在道具店補充了回復葯和能量水晶出來之後，武器店的老闆頭頂終於掛上了‘黃色感嘆號’。

“那個，小哥你是冒險者是嗎？”

通過老獵人吉斯提前刷取到了全體村民好感度的緣故，「霍倫卡村」的村民們稍有麻煩都會讓平慎渡幫忙解決。

雖然總是有些類似遛狗、給花澆水的瑣碎任務讓平慎渡感到很鬱悶，但武器屋老闆發佈的任務，應該還是挺靠譜的。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能幫到你嗎桑德大叔？我剛好有空。”

“那真是太好了，剛好最近店內強化武器的原材料有些緊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冒險者小哥去村子南部森林外的草原，幫忙收集大量高品質劇毒黃蜂的毒刺。”

“好的，包在我身上！”

平慎渡欣然接受了任務，在檢查了身上裝備的耐久度之後，平慎渡又購買了一把「青銅直劍」后出發了。

途中經過吉斯大叔的小木屋，平慎渡又去拜訪了一下，被一大早便處於醉醺醺狀態的吉斯大叔拜託，將山豬王的皮送到住在「霍倫卡村」西邊的老鞋匠格雷那裏。

只是這次老吉斯大叔的頭上沒有出現‘黃色問號’，所以並非任務，但因為「獵人的榮耀」在平慎渡看來太過貴重，便好人做到底，沒有拒絕。

進入「霍倫卡村」南部狹窄的森林后，在這途中平慎渡很少發現有野怪的身影，可能是這片森林並不廣闊而且走向狹窄的緣故，使得這裏的野怪數量很少。

解決掉攔路的一些單獨行動的「食人草」，再向南行進好一陣子，平慎渡才自層層疊疊的樹木間，看見一些亮光。

再前進幾十步之後，視野隨即豁然開朗，由廣闊的草原以及風蝕蘑菇岩組成的自然地貌映入眼帘，藉著開闊的視野，也便能找到這次任務的目標物——劇毒黃蜂的身影。

「Lv7」的平慎渡，在南部草原的外圍如魚得水，除卻劇毒黃蜂的「噴射毒液」技能需要注意之外，普遍低他兩三級的其他野怪，就算不使用系統外技能，單純靠「片手用直劍」的平A也能輕鬆解決。

所以平慎渡開始了他的引怪戰術，直到‘追隨’着他的劇毒黃蜂數量達到十隻以上，平慎渡才開始收回他的‘漁網’。

或許旁人看起來要兇險很多，但實際上平慎渡很嫻熟的把控着與劇毒黃蜂的距離。

這使得他最多一次性面對兩隻黃蜂的進攻，而其他劇毒黃蜂還被他吊在身後不遠處。

如此依法炮製了數次，平慎渡看着自己那漲幅可憐的經驗條，臉色突然嚴肅起來。

當投入與獲得不成正比時，你就該停下來思考思考這到底是因為什麼了。

痛定思痛的平慎渡決定向更多高等級的劇毒黃蜂聚集區移動，戰術打法也因此變動，至少不能再聚起這麼多野怪了。

在幾朵巨型風蝕蘑菇岩下，聚集着一大群的劇毒黃蜂，等級由低到高，最上級的「MOB」，其頭頂上的游標呈現出深紅顏色，等級估計達到了10級。

提前運用「探知」技能獲悉到這一點的平慎渡，明智地繞到了距離那隻上級精英怪最遠的外圍，在觸發了兩三隻和他等級相近的劇毒黃蜂的「HATE」之後，便迅速撤離。

有時還會有附近的劇毒黃蜂也跟着被觸發仇恨，所以實際上平慎渡一次性得對付五六隻高等級野怪。

這種戰鬥持續了將近幾個小時，當平慎渡的經驗值充滿了EXP條后，戰鬥又似乎與之前的‘撒網’戰術無異了。

就在平慎渡為任務辛苦且持久地刷取着掉落物的時候，在遠處通往「霍倫卡村」的小徑上，出現了兩個披着斗篷的人的身影。

在他們發現平慎渡被一群劇毒黃蜂所‘包圍’之後，向著平慎渡所在的地方靠近過來。

看着正在進行着‘異常兇險’的戰鬥的平慎渡，亞絲娜將手伸向腰間的細劍，想要上前去幫助平慎渡。

“亞絲娜——”

米特按住亞絲娜的手，並搖了搖頭。

“可是……”

亞絲娜實在不忍心見‘死’不救。

“不是的亞絲娜，你仔細看看。”米特示意亞絲娜繼續看下去，如此亞絲娜也只能試着耐心的，看着平慎渡被劇毒黃蜂‘圍攻’。

“亞絲娜你有沒有發現，那個人雖然被劇毒黃蜂包圍着，但真正能夠攻擊到那個人的黃蜂數量卻很少！？”米特為亞絲娜細心解說著。

亞絲娜對此雖然不太願意表示認同，但依照正在進行着戰鬥的平慎渡的情況，略顯勉強地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那個人對距離的控制很強，當那些黃蜂因為仇恨而靠得太近的時候，他會用系統外技能「線性攻擊」或是依靠精確的走位拉開；

又在即將丟失仇恨的時候及時拉住野怪的仇恨，同時又維持着攻擊範圍內安全數量的敵人……”

“真的——”

亞絲娜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才發現平慎渡的做法確實與米特說的一模一樣，一時難以自抑地發出了驚嘆聲。

“更重要的是亞絲娜，我們現在的等級完全幫不上他的忙……

包圍着他的那些劇毒黃蜂，都是「Lv6」以上等級的野怪，而他本人的等級，至少要高出一兩級那樣……”

“那個人很強，絕對是封測玩家，而且至少是和我一樣在最前線攻略樓層BOSS的封測者！”米特用極為確定的語氣評價着平慎渡。

可惜已經準備收手的平慎渡，沒有發現正在‘觀看’他表演的兩人，而他的表演也到此告一段落。

因為刷取的道具物品太多，負重量已經到達極限值的平慎渡，眼下最迫切的，是要回到「霍倫卡村」清空所持物品欄，即使這些東西在小村子裏賣不了多少珂爾。

“他應該是要回「霍倫卡村」補充道具了，我們在後面跟着他，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雖然被一直‘尾隨’着，但平慎渡更關注‘跑圖’過程中周圍可能出現的野怪，所以並未發現落在近乎不可見的極其後方的米特和亞絲娜。

也就是在進入圈內，失去森林樹木的遮蔽后，平慎渡才發現了兩人，出於比較保守的判斷，-平慎渡將斗篷下的她們定性為封測玩家中，攻略實力比較靠後的那一批。

從「起始之城鎮」出來，玩家的攻略方向其實並不多，位於西北方向的「霍倫卡村」與東北方向的「梅黛村」，或者更大膽一些向北方直線攻略，到達最靠近「迷宮塔」區域的「托爾巴納」，這是一道只有三個選項的選擇題。

說句題外話，平慎渡之所以選擇「霍倫卡村」作為起始攻略地點，在於它在地圖上所處的位置十分優越。

村莊的東南、南部是以低級怪居多的「新手區域」；西部可以刷取隱藏任務所需的稀有資源；東北、北部則是大量高級怪聚集的區域，從新手到晉階可謂‘一條龍’服務。

與之相比，「梅黛村」附近的沼澤、湖泊里雖然全是高級怪，但並沒有多少可以觸發的隱藏任務。

也更不用說什麼稀有資源了，只有一心想提高等級的‘魯莽’練級狂魔，才會從遊戲一開始便去那裏。

封測者在脫離「起始之城鎮」的圈內範圍之後，必然會做出選擇且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就像平慎渡和桐人、以及公測開始的當晚便陸續到達「霍倫卡村」的其他封測者一樣。

等到幾天後臨近中午才到達的，大多是知道路徑卻不熟悉，以至於在路上耗費了大量時間的‘半吊子’封測者。

雖然這個推論可能並不適用於米特，但亞絲娜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這種類型的遊戲的緣故，兩人至今的等級還處於「Lv3—Lv4」的階段，被平慎渡定性為‘半吊子’雖然偏頗，但也無可厚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