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1(一)
“怕無歸期,怕空歡喜,怕來的不是你。。。。”
車窗緊閉,主動降噪過濾了發動機本就不那麼明顯的嘈雜,整個車內回蕩着“小藍背心”那奶萌慵懶的音調。鄧西城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輕推了兩下眼鏡復又低垂着,撥弄着杯架里的卡扣。
眼前老城區的街道似乎更窄了,或許街道如以前一般,只是他的野越車太過高大。隨着城市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在新城區買了房子,鄧西城想着若不是市實小,八一等幾所學校還在,恐怕老城區真的成鬼城了。
“我去,金陵鴨血粉絲煲還在。。。奧。。。這原來有着超市的。。。什麼時候關的呢?”
街角那家鴨血粉絲煲招牌晦暗了些許,想着應是一直未換,店鋪的捲簾門緊緊關着,也不知店關了還是暫時未營業。
鄧西城將車停在了步行街,老城區街道狹窄,停車位也不多。有關步行街,自打城東開了大商超,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早數年前也已冷清了許多。
未做過多停留,他快步穿過步行街,沿着勝利街朝着江堤方向走着。路過市實小的丁字路口,能聞到蛋撻奶油香甜的味道。
此行也是到商務局辦點事,周四辦事的人不多,街道上除了悠閑邁着步子的爹爹婆婆,年輕人也較少看到幾個,而細伢此刻也都在學校上課。
區商務局正對着街道,入口的門洞不過兩三米寬,若不是靠着手機導航,鄧西城是萬萬不會瞅見商務局這麼個單位。
。。。。。。。
出了門洞,斜對角正是中心菜場。若說此處,上次來還是三年前了,再上上次又是五六年前了。雖然也不用買菜,但鄧西城想着許久沒來老城區,更是許久沒來中心菜場,乾脆趁着這初冬最後的暖陽感受一下市井小巷弄的煙火氣。
中心菜場大體上橫縱兩條主幹道,路寬不過三兩米,兩側都是白牆黛瓦一間間的店鋪。往往街口兩側擠滿了賣土雞土雞蛋,西瓜,蔬菜或乾貨的小販,且大體上都是州城四圍村裏的爹爹婆婆。
站在門牌樓下,鄧西城向內里掃了亮眼,門口已無小販,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多。右側幾家蒼蠅館子還在,一兩個體型肥碩的廚師正掂着鍋,糊滿油黑污不堪的排氣扇“咯吱咯吱”地轉着。
左側的那家爆烤鴨關門了,門帘上貼着轉讓的字樣。而那家讓鄧西城讚不絕口,意猶未盡的南京爆烤鴨早八九年前就搬走了。
店家是個黑胖男子,那時盛夏,鄧西城尚在念高中。拿着老媽給的二十來到店前,紅漆斑駁的木桌上擱一鐵盤,裏面摞着三五隻油光發亮的鴨子,木桌一側架着滿是油污的炒鍋。黑胖男子躺在店內的摺疊椅上吹着電扇,不時揮動着手裏的蒼蠅拍。。。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他現在何處賣鴨子?”
鄧西城喃喃着,漫步在菜場的街道上,四處打量着兩旁的店鋪,就像是十二三年前那般。猶記得那年高三,同學說新開了家BJ烤鴨,鄧西城是在某個月假收假前的下午來的。進了菜場街口,他也是如今日這般四處打量。
“細哥,找么斯啊?是不是找餅子啊,哈哈哈哈。。。”
一旁買瓜子核桃芝麻糖的店鋪口坐着的兩個中年婦女瞅着鄧西城窘迫的模樣肆無忌憚地耍笑着。鄧西城自是曉得這“餅子”的含義,瞬時白皙的臉漲的通紅。
“有什麼好笑的?我找鴨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驀然不覺已走到了天橋下,鄧西城從往日的回憶中抽身。橋下停滿了電動車,也夾雜着數個地攤。天橋一側七八層高的居民樓一間間窗口幾乎都裝着防盜網。只是不多的窗口還掛着衣物。
“雪一她爸媽不知還住在這裏么?”
鄧西城嘟囔着,一邊抬起手機,拍下了蔚藍的天空,陳舊的天橋和那居民樓的一角。
“細哥,拍啥呢?”
鄧西城回過身,原是一旁水果鋪的老闆問着。
“奧,我在寫小說,需要拍些照片找找靈感。”
中年漢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旋即眼神里多了二分讚許。
陳雪一,是鄧西城高中同學。約莫是八九年前的一個電話后,二人徹底鬧掰。陳雪一併非鄧西城的女朋友,或說陳雪一和鄧西城並未談過,無論高中那時還是畢業之後。
她是他的紅顏,他是否是她的藍顏就不得而知了。鄧西城曾誤以為自己喜歡陳雪一,也曾誤以為陳雪一喜歡自己。
總之他和陳雪一從未成為過情侶,甚至鄧西城也僅僅只是在高中那群狐朋狗友的慫恿下,在某個晚自習結束回寢前,在同學們喧鬧聲中,低着頭跟陳雪一說了聲“喜歡”之類的話語,並塞給陳雪一一盒巧克力。
鄧西城記得第一次關注陳雪一是在高一剛入學的第一個月的第六天。那時入學還未分班,正是下午上第一節課的時候。鄧西城和同寢卻不同班的兄弟匆匆奔向教學樓。
“嘿,西城,看到前面兩個女生沒,左邊那個可是我初中班裏的班花。”
那日午後,正是盛夏的尾巴,花壇小樹上竟也傳來了蟬的嘶鳴。那個女孩子穿着短牛仔褲,腿直直的白白的肉肉的。上身是淡黃色的短袖,黑瀑般的頭髮低垂着,幾根秀髮卻被午後的清風吹得如遊絲。
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的鄧西城瞅見那女孩正坐在四組中間靠窗的位子,她旁邊坐着一個個子小小的皮膚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女孩。隔壁桌的長着滿臉青春痘的男生用手肘戳了戳鄧西城的肩膀,
“嘿,是在看陳雪一唄?”
“陳雪一?”
“當然,你這小白臉不老實啊,剛開學才多久,就盯上陳雪一啦。”
“哪有,我。。。。卧槽,年級主任來了。。。。”
後來,分班了。鄧西城和陳雪一仍舊在一個班,而且還在分班之前的那個班。班主任是武大畢業的高材生,一個戴着眼鏡面容姣好的小姐姐。班裏也分到了不少顏值頗高的女生,當然也分到了不少問題男孩。
問題是,純潔且弱弱的鄰家小正太的鄧西城後來居然也成了問題學生中的一員。不過好在他的善良一直都在。
陳雪一眼睛挺大,睫毛挺長,臉型像個蘋果,有時卻又抹了一些紅暈。鄧西城第一眼端詳陳雪一正臉時,只覺着她很像明步老師。當然,由於班裏多了幾個顏值頗高的女生,陳雪一也就顯得沒那麼出眾了。
高中的日子以前過得很慢,現在回想起來過得很快。
太多的故事可以去着墨,但鄧西城今日卻不想去寫太多男孩子寢室一起聽“張震講鬼故事”,一起打籃球並跟高三的打架,一起夜裏十二點翻牆跑去學生街通宵,一起課間十分鐘與班裏女生打打鬧鬧等等太多的樂事糗事。
“鄧西城,你坐我後面別動來動去的,成嗎?”
“我怎麼動來動去了?”
那是高二上學期秋季剛開學的第二個月第四個星期,班裏調位置,鄧西城和陳雪一坐到了二組倒數一二排的位子。一二三四組最後一排都是兒伢(方言:男生)或說倒數三排女生不多。也是那段前後桌的日子裏,鄧西城和陳雪一的友情如春蠶吐絲一般越纏越厚。
“你剛上語文課時是不是動我頭髮了?”
“卧槽,這都能試到?”
“小屁孩居然敢說髒話,我看你是欠揍了。”
“是是是,一姐說得是。”
“呵呵。。。”
陳雪一抿着薄薄的嘴唇笑着,眼眸里似閃着星光,那一刻鄧西城心似乎被AK47射出的子彈觸動了一般,很奇怪,那一刻他竟覺得眼前的女孩子蠻可愛,喜歡卻也說不上,只能說是有了好感吧。
“上課,起立。。。老師好。。。。”
接下來的一堂課是什麼課,鄧西城已經忘了,只記得整一節課他都盯着陳雪一的背影發獃。同桌及三組靠後牆的兩個偷偷喊他吃鴨脖子他都無視了,只是盯着眼前不過一尺之距的背影。而現在,那背影早已淡入雲煙,而那一尺,早已浩瀚如銀河。
某日離上課還有三分鐘時,鄧西城將從教學樓一樓小超市買的可口可樂(百事氣太足,鄧西城不喜歡打嗝,也不喜歡聽別個打嗝)匆忙放在課桌上,飛一般沖向廁所放水。
踩着上課鈴聲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那個長得頗像野原廣志(蠟筆小新的爸爸)的化學老師正腦袋一縮雙手一伸,雙手一縮腦袋一伸地講着課。
靠後牆坐着的幾個老夥計又開始了地道戰,不是用書擋着看電子書,要不就是慢慢咀嚼着口香糖發著呆,時間就這麼在百無聊賴之中過去。鄧西城瞅着野原廣志老師背身寫着板書,偷偷將可樂拿到課桌后準備偷偷喝一口。
“嗤。。。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