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吳曉夢回到林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才走到村口，迎面撞上了林翰，昨天晚上才換上的乾淨衣服又變得髒兮兮，手捏着衣兜，裏面鼓鼓的，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看到吳曉夢，他神色變得慌張，而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敢說出去，我就讓我奶收拾你！”

吳曉夢想起林翰幾個小時候有偷雞摸狗的習慣，還是吳曉夢給糾正過來的，張梅當時還心痛壞了。

林翰很快就跑了過去，鑽進了一間廢棄的牛棚，吳曉夢看着裊裊升起的煙，悄悄過去看了一眼，兄妹幾個在牛棚里烤雞蛋吃呢，可家裏的雞蛋今天早上就被吳曉夢吃完了。

她不動聲色地走了。

在林家門口遇到張梅，張梅臉色很難看，“你死哪去了？也不知道照顧孩子，成天跑出去玩，誰家媳婦像你這樣？”

吳曉夢故意揚聲說道：“我娘家陪嫁的幾隻小雞養大了，我背到街上去賣了，回來的時候看到林翰幾個在牛棚里烤雞蛋呢，家裏沒有雞蛋了，他們是偷了誰家的雞蛋？”

張梅氣得瞪大眼睛，她根本就沒將偷雞蛋這個當回事，她生氣的是吳曉夢竟然敢將下蛋的母雞賣了，“誰讓你把母雞給賣了？你膽子也太大了！你這個強盜！”

鄰居家有人在家，一聽林翰幾個在燒雞蛋吃，立馬去檢查了自家雞窩，錢老太果然發現自家雞窩裏用來孵小雞的十二隻雞蛋不見了蹤影。

“雞仔是我娘家陪嫁的，也是我養大的，我想賣就賣，還需要經過誰同意？倒是林翰幾個，小小年紀就知道偷雞摸狗，這種德行可要不得！”

張梅聽她左一個偷右一個偷，氣得想上來撕她的嘴，錢老太拉開了大門，人還沒出來，罵聲先傳了過來，“折壽的哦！把我家孵小雞的雞蛋都偷來吃的，餓死鬼投胎哦！”

錢老太和張梅做了幾十年鄰居，和張梅是死對頭，平時不相往來，這回林翰他們偷了她的雞蛋，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指着張梅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小年紀就知道偷東西，長大還得了？....”

張梅立馬調轉槍口，和錢老太對罵起來，吳曉夢趁機回去收拾東西，她掏出私房數了數，還有三十六塊五毛錢，加上賣雞的錢，快一百塊了。

外面的罵戰已經進入白熱化，林峰此時也拖着頹喪的身體回來了。他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就已經檢查過裝考試用品的布包，確定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在裏面，才敢放心睡去，可到了考場，他卻怎麼都找不到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連設考點的學校都沒能進去，不管他對着檢查證件的保安如何哀求，甚至下跪，對方都只是可惜地說道：“就算我放你進去了，你同樣也進不了考場。”

這次是他第四次參加高考，前三次都失利，村裡人對他指指點點，他為了考試掏空了家底，買各種各樣的輔助教材，鼓足了勁這次一定要考上，可誰知連考場都沒能進去，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再考第五次。

回到家門口就看到張梅在和隔壁的錢大媽吵架，錢大媽也不是好惹的，一個勁地罵他的幾個孩子沒有教養，偷人家東西，張梅打死也不承認，“你親眼看到了嗎？張嘴就說我孫子偷你雞蛋，你想訛人找錯人了！”

看到林峰，張梅驚訝得連架都顧不上吵了，連忙迎上去緊張問道：“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下午不考試嗎？”

林峰看着張梅，他知道張梅對自己的期望有多大，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明明昨晚上睡覺的時候證件都在，到了考場就不見了，頹然道：“我證件找不到了，不讓我進考場。”

“什麼！”張梅傻眼了，“你證件怎麼會找不到？那這次考試怎麼辦？”

林峰說不出話來，他一路都在想證件到底去哪裏了，他懷疑在半路坐車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自己在公交車上睡著了。

錢大媽嘲諷道：“什麼證件遺失了，明明就是怕這次考不上被人笑話吧，不敢去考，乾脆說自己證件丟了！自己沒出息，養幾個兒子也是偷兒！”

這話可扎了張梅的心了，衝上去就要跟錢大媽拚命。

吳曉夢站在林家院子，聽林峰說沒能進得去考場，總算出了口惡氣，她知道林峰這次是破釜沉舟了，折戟沉沙對他絕對打擊不小。

心裏有了計較，她沖了出去攔住了張梅，恰好林翰幾個回來了，一看錢大媽就知道壞了事，剛想跑被林峰叫了回來，林峰臉色冷得嚇人，他之前是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所以沒怎麼管教過孩子，可也容不得別人罵他的孩子是小偷。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前妻，要是知道孩子被他養成了這樣，肯定會責怪他。

“林翰！你過來，我問你，你們到底偷沒偷錢奶奶家的雞蛋？”林峰冷臉問道。

林翰不敢跑了，兄妹幾個對視一眼，統一口供，“沒，我們沒偷。”

錢大媽一聽就不幹了，她指着吳曉夢，“剛才曉夢自己說的，林翰幾個在牛棚里烤雞蛋，我家用來孵小雞的十二個雞蛋一個都不見了！曉夢，你說說是不是？”

張梅搶先狡辯：“只有你家有雞蛋？我家養那麼多母雞會沒有雞蛋？林翰他們就是烤雞蛋也是從自家拿去的！”

她說完警告地看了吳曉夢一眼，可吳曉夢一點不配合，她走過去提住林翰脖子後面的衣領，“我們家沒有雞蛋了，我親眼看到林翰林雪他們幾個在牛棚里烤雞蛋，一大堆雞蛋，就是錢大媽家丟的，林翰，你們幾個怎麼能偷錢大媽家的雞蛋？還不快給錢奶奶承認錯誤？”

張梅氣昏了頭，這個吳曉夢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林翰是老大，性子野慣了，他不服氣地梗着脖子說道：“是，是我偷了雞蛋，我們全都吃完了！你個賤女人，算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我？”

冷不丁的，吳曉夢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厲聲道：“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現在偷人家雞蛋，長大是不是得去搶銀行蹲監獄？我算什麼東西，我是你媽！”

這一巴掌打得痛快，前世林翰要錢最多，後來逢人就說她是惡毒后媽，今天乾脆就將這惡毒后媽給坐實了。

見孫子被打，張梅心疼得臉都扭曲了，林峰也不悅地皺緊了眉頭，林翰衝上來打吳曉夢，“你不是我媽！你個賤女人敢打我？你給我滾！滾回你自己家去！”

張梅也衝過來想揪吳曉夢的頭髮，“好啊，都說后媽惡毒，你終於露出原型了！你還敢打我們翰翰，你這蛇蠍女人！壞種！”

林翰掄起拳頭捶向吳曉夢的肚子。吳曉夢先是一腳將林翰踢開，又抓住張梅的手，一使勁，張梅就疼得叫了起來。

吳曉夢這才發現自己力氣似乎比當年大了許多，一甩就將張梅甩到了一邊去。

“林峰，你站着幹什麼，還不快過來幫忙！”張梅摔得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大叫兒子。

林峰沒動，他是讀書人，怎麼能當著外人的面動手，他呵斥吳曉夢，“吳曉夢，別鬧了！回家去！”

“回什麼家？”張梅氣都快氣死了，一輩子沒吃過什麼虧的她竟然被兒媳婦給打了，錢老太婆她們在一旁看了場好戲，“這樣惡毒的媳婦我們林家可要不起，趕緊收拾東西給我滾！滾！”

吳曉夢要的就是她這話，她走過去對着錢大媽說道：“大媽，真是對不住你。你的幾個雞蛋，我賠給你。”說著，掏出了兩塊錢，要塞給錢大媽。

錢大媽不收，“這怎麼能讓你來賠錢，誰吃了我的雞蛋誰要爛腸子！多懂事的姑娘，被張婆子這樣磋磨！”

吳曉夢苦澀一笑，“這幾個孩子沒媽太不像樣子，偷人東西，我想管教管教，人家說我是惡毒后媽，后媽難做，人家叫我滾，我滾就是了。”

吳曉夢沖回林家，將提前收拾好的行李背上，出來的時候，張梅還坐在地上撒潑，痛罵吳曉夢惡毒。

錢大媽見她真的收拾了東西，她覺得吳曉夢是個懂禮又懂事的姑娘，和林家人不同，林翰偷雞蛋她沒有選擇包庇，想將野孩子管教上正途，還被人罵惡毒，心裏不由生了同情，“曉夢啊，你真的要走？”

吳曉夢看了張梅一眼，張梅看到她真的背了東西出來，更加生氣了，“好啊，你走，你走了就別想再踏進我林家門半步！”

“錢大媽你也看到了，人家容不下我，留下來不是自討沒趣嗎？雞蛋確實是林翰他們偷的，牛棚里肯定還能找到蛋殼。”

林峰像看鬧劇一樣無動於衷，他覺得吳曉夢就是嚇唬人罷了，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她打林翰的事容后算賬，此時他只覺得渾身乏力，他疲憊得想大睡一覺。

吳曉夢背着她的小背簍，一步也沒回頭。很久之後，張梅才想起她賣了母雞的錢還沒上交，追上去人已經不見了。

吳曉夢不是真的想代替林家人賠償，錢大媽和張梅勢不兩立，她就是想用錢買錢大媽的同情。果然吳曉夢一走，錢大媽和幾個圍觀的鄰居就將今天的事情大肆宣揚出去——吳曉夢多好的姑娘嫁到這樣的家庭來，想管教偷東西的孩子，張梅打了人家不說，還將人給趕走了。張梅凶名在外，所有知情人都替吳曉夢委屈。

吳曉夢背着行李回了娘家，她不想回來，可除了這裏她無處可去。二嫂李紅遠遠看到她，眉頭打了個結，嫌棄地嗬了一聲，“又回來打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