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84章 人形靠架
秋濃渡?顧念想了想,才隱約記起眾人上次提過,申國公府最賺錢的兩樣產業,就是春淺樓和秋濃渡,而且聽葉九思的意思,後者甚至還要勝過前者。
不過,秋濃渡不在長安,而在洛陽。
洛陽不像長安,它的水道四通八達,秋濃渡的生意也以水路為主,專門將香料珠寶等貴重品運往江南各地,再將絲綢糧食木材瓷器等運送過來,甚至再沿着水道出海,運向四面八方。
“師父,我知道萬國大宴的事情還沒好好謝過你,但是這件事真的很奇怪,都說我家渡口被怨鬼纏上了,鬧得沸沸揚揚,掌柜的傳消息來求助,再鬧下去,生意都沒辦法做了。求你幫我一起過去看看,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謝禮都成。”葉九思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看着顧念。
顧念:…………
最終顧念還是敵不過葉九思的撒嬌**,只得回去跟顧夫人他們說了一聲,拎上墨青為自己特製的那個工具箱出發了。
馬車上,葉九思給顧念出了一道選擇題。
此去洛陽,他們三人如果騎快馬趕路,即便遷就顧念的速度,大約一天半也可以趕到洛陽,選擇坐馬車的話,就算沿途更替馬匹,再加上日夜兼程,估計至少也需要三天的時間。
不可否認的,騎馬可以節省非常多的時間,代價就是顧念的大腿。但是,馬車長途顛簸也未必舒服多少,上次兩個時辰就快把顧念顛散架了,日夜兼程坐三天,那滋味未必比磨破大腿好受。
葉九思也是覺得兩種各有利弊,年深則覺得這件事還是由顧念自己決定好。
長痛不如短痛。顧念思來想去,最終還是選擇了騎馬。
杜泠被留下坐鎮長安,顧念、年深、葉九思、蕭雲鎧並兩個護衛,一行六人,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快馬加鞭地奔向洛陽。
站在城門紙上,他們的身影還隱約可見,就有兩隻雀鳥撲啦啦飛向天空。
盞茶不到的功夫,就有兩處同時先後接到了年深離開長安的消息。
大明宮裏的呂青原本斜靠在榻上擼着豹子閉目養神,聽到消息后立刻手下用力坐了起來,“從那個方向走的,報了何事?”
黑豹吃痛,哀叫了一聲。
“稟聖人,春明門走的,拿了大理寺的文牒,說是去洛陽調查一樁案子,一同過去的還有申國公府的小世子。”
“葉九思也在?”呂青鬆了口氣,重新半靠回去。
“嗯,另外還有四人,包括年將軍的一個貼身副將、上次在萬國大宴上救人的那位顧司直和兩個申國公府的護衛。”
“洛陽出了什麼案子值得他過去?”
“聽說是國公府的秋濃渡出了事。”
“派人像之前一樣盯着,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去洛陽。”
“是。”
另一座院子裏,亭內琴音稍停,彈琴人饒有興緻地瞥了眼條子上的字,“洛陽?他們去洛陽做什麼?”
“聽說是秋濃渡出了件奇怪的案子。”
亭內人長眉微動,“你們動了國公府的人?”
“公子勿急,跟咱們沒關係,沒有您吩咐,咱們豈敢亂動。”
“安番侯那邊怎麼樣了?”
“這兩日說是在靜養,閉門不出,也不見任何人。”
“派去鎮北軍那邊的人有消息了么?”
“今早剛接到消息,還在進行中。”
“盯緊點,那邊的事情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是。”
顧念他們騎馬狂奔了三個時辰,終於趕到了一處客館,明明是原生態氛圍極濃的山腳,卻完全沒有什麼粗陋之感,建造得極為寬敞精美,比起山村野店,似乎更像是山中別墅。
等看清楚門口燈籠上寫的那個大大的“申”字,再看到院子角落堆放的貨箱上同樣漆塗醒目的‘申’,顧念突然意識到,這裏應該是國公府的私家驛館。
秋濃渡生意做得大,國公府的人在兩城之間運貨往來頻繁,所以就專門在沿途修建了幾處私人驛館,專供自家人往來休息,作風之豪奢,可見一斑。
一行人進了客館,立刻有人過來牽走他們的馬匹,熟練的刷洗飲水喂料。
顧念已經累得不行了,大腿這次倒還算爭氣,也可能是之前多次折騰磨厚了些,總之暫時還沒有出現問題。他原本洗過澡就想直接休息睡覺,結果頭髮還沒擦乾,就聽到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那個幾乎震框碎板的力度,顧念都不用問,就知道準是蕭雲鎧沒跑。
果不其然,打開門就看到蕭雲鎧那張精氣神十足的臉。
“顧司直,洗好了就下來吃烤兔子吧!”
蕭雲鎧見顧念已經洗好了,拽着人就往樓下走。顧念捏着布巾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下了樓,就看到院子裏生了堆火,年深和葉九思等人正坐在火堆前烤肉,從形狀來看,應該是山雞和兔子之類的東西。
年深左手有隻已經烤好的兔腿,已經移開火堆在晾着,葉九思瞄準了想搶卻被年深敏捷地閃開,撲了個空。
“小氣。”葉九思氣得直磨牙。
“顧司直,這都是我們剛才去後山打回來的,你等會兒可要好好嘗嘗。”蕭雲鎧按着顧念的肩膀讓在年深旁邊的位置落座。
顧念:???
你們都不累的么?跑了一路居然還有體力去後山打獵?
“阿九說這裏的山貨好吃,還能以形補形。”年深將那支葉九思瞄了許久的兔腿塞到顧念手裏,眼底帶着淡淡的笑意。
別以為聽不出來你在笑話我!顧念送給他一個白眼,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入口的兔肉外酥里嫩,彈性十足,夾雜着油脂鮮甜的香氣,意外的美味。
還真的挺好吃,顧念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師父,好吃吧?你再嘗嘗這個!”葉九思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又往顧念手裏塞了個雞翅膀。
“還有這個。”蕭雲鎧又往顧念手裏塞了個雞腿。
……
顧念原本以為自己沒什麼食慾的,結果眾人一番‘投喂’下來,他愣是又吃掉了一根兔腿,三個雞翅,兩個雞腿,還有幾塊雜七雜八的兔肉。
見顧念喜歡吃,年深便吩咐蕭雲鎧給后廚留些錢,讓他們以後隔段時間就往長安送點野味過去。
這點事情要什麼錢,葉九思正要阻止,蕭雲鎧卻樂呵呵地一拍大腿,“小世子,這錢原是我欠顧司直的,該拿,你就別管了。”
顧念正捧雞翅吃得不亦樂乎,聞言不禁鼓着半邊臉頰抬眼看向年深,他什麼時候欠我錢了?
年深但笑不語,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示意顧念自己去問蕭雲鎧。
顧念轉去問蕭雲鎧,對方卻一個勁兒的要他別管了,弄得顧念直到睡覺都還一頭霧水。
晚上只睡了三個時辰,路上又換了兩次馬,一行人終於在第三天上午趕到了洛陽。
定鼎門兩側闕樓高起,壯麗巍峨。
帶着熱度的陽光灑在琉璃瓦檐角,濺起恢宏斑斕的光影,恍惚間挾帶着另一個時空裏的盛唐氣象撲面而來。
這就是神都洛陽,顧念望着眼前高大的城門深吸口氣。
城門處人頭攢動,大排長隊,顧念粗略掃了眼,等待的隊伍里十之**都是帶着貨物的商賈,其中差不多一半都是胡人的商隊。
幸虧守門的武衛見慣了這種場面,檢查文牒,核對體貌特徵,登錄信息,抽查貨物,四人一組,動作麻利,有條不紊,隊伍看着雖然長,行進速度卻並不算慢,顧念他們下馬略微活動下腿腳的時間,就差不多輪到了他們。
葉九思身邊隨行的侍衛把國公府和大理寺的文牒遞過去,武衛看到上面的花紋便是一驚,正要行禮,卻被侍衛按住了手臂,示意他低調行事。武衛往後看了看,見那三個俊逸不凡的小郎君都是便服,瞬間會意,略略躬身,匆匆登錄過後便將幾人放進了城。
洛陽城的佔地面積比長安小了近一半,繁華程度卻絲毫不遜長安,南北半城夾洛水而棲,這份繁華里也就帶上了水陸兩道并行特有的忙碌和擁擠。
洛陽城內有三個市場,分別是南市、西市和北市,三市都依傍着可以行船的河道,直通大運河,藉著運河將商貨運向西面八方。
申國公府的秋濃渡,就坐落在北市。
顧念他們過去甚至都不用找,一眼望過去,佔地最大,建造得最豪華,船最氣派的那個渡口就是秋濃渡准沒錯,那捨我其誰的豪奢之氣,彷彿就像直接寫着申國公府的名字。
但眼下正是人來人往渡口忙碌的時候,秋濃渡這邊的人明顯比別處少了許多,尤其其中一條塢道,路過的人甚至還會特意繞開半圈,似乎生怕沾染了什麼似的。
幾人翻身下馬,腳尖觸地的剎那,顧念大腿內側猛地抽痛了下,他雙膝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年深急忙抬腳托住他的膝蓋,又及時伸手架住了他的胳膊,才‘免’去了顧念五體投地的大禮。
“沒事吧?”年深眸色微動,關切地看向顧念。
顧念藉著年深的力氣站穩,委屈地摸了摸鼻子,“腿疼,腰疼,脖子疼,全身都要散架,算不算有事?”
年深:…………
“你讓我緩緩,我現在真的是一步都走不動了。”顧念死死抱住年深的胳膊,生怕他鬆開自己會再摔倒。
剛才在城門口的時候還沒覺得這麼嚴重,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目的地,心裏一直提着的那口氣泄了,全身都在叫囂着難受。
年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襆頭頂,腳下卻穩如磐石,無奈地臨時充當了人形靠架。
蕭雲鎧拎着顧念的工具箱匆匆趕上來,原本也想幫忙扶一把,卻發現顧念緊緊抱着年深的手臂,嚴實到他的手想插都插不進去。
無從下手的蕭雲鎧站在旁邊看着不動如松的年深撓了撓後腦勺,麾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聽聞小世子到了,一個留着黑色短須的中年男子匆匆帶着好幾個人迎了出來,正要見禮,葉九思揮了揮手,“免了免了,趕緊進去說事。”
男子訕訕地應了一聲,正要轉身,葉九思轉身看到了‘寸步難行’的顧念,連忙有把人叫了回來,指了指後面的顧念,“等等,找人搬個肩輿過來,把那位小郎君好好接進去。”
盞茶之後,顧念總算坐在了秋濃渡的廳堂里,不但位子是鋪得最厚最軟的,身邊還跟葉九思一樣,站着個小廝幫忙揉捏肩頸和胳膊。
年深搖了搖頭,轉過臉去不想看他們兩個‘享樂奢靡’的做派。
看到年深搖頭,葉九思猛地想起正事,連忙吩咐那個留短須的中年男子,“張掌柜,你快把發生的事情詳細跟年少卿和顧司直說說。”
“好好~”中年男子連連應聲,嘆了口氣道,“十五那天,咱們秋濃渡到了兩船新貨,我像往常那樣,提前安排好了人手分別到兩條船上去查驗卸貨。沒想到,這一卸卻卸出了人命。”
年深和顧念對視一眼,同時皺了皺眉,就算是搬卸貨物的時候不幸出了什麼意外,好好妥善安置,賠付銀錢,不至於鬧到影響生意的地步吧?
葉九思聽得着急,敲了敲案角,“說詳細點,重點是,人是怎麼死的?”
那個掌柜惶恐地垂下頭,“被,被索命女鬼殺死的。”
此話一出,整個廳堂里都靜了靜,所有人的臉霎時都白了一層,就連顧念身後那個小廝的動作都跟着頓了頓。
女鬼索命?怎麼可能?顧念覺得這簡直是自己聽到的最離譜的事情。
年深眉心微皺,“胡說什麼,死者姓甚名誰?到底怎麼回事?”
掌柜嘆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才道,“第一個死的叫梁旗,是咱們秋濃渡負責押船的護衛頭領,來回跟着跑船快十年了,經驗豐富。十五號那天傍晚,他帶人壓着滿滿一船貨回來,臨停船時人卻不見了。
船上的人找了許久,最後卻發現他死在了裝貨物的船艙里。
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沒有半點傷痕,船艙里也沒什麼打鬥的痕迹,船上的貨物也沒有少。完全不知道怎麼死的。”
年深冷冷地掃了掌柜一眼,“確定貨物一點沒少?”
“確定,”掌柜搓了搓手,額間沁出冷汗,“除非他自己有私下偷運什麼小件的東西,我帶着人好好查了兩遍,秋濃渡的貨品,肯定一件沒少。”
顧念眉心緊皺,“你說他是第一個死的,也就是說,還有第二個?也是跟船的?”
“第二個死的人叫侯坊,是咱們秋濃坊的文書,他不跟船,就待在渡口上,每日裏主要負責裝卸船時按照貨單清點核對船上貨物。
梁旗死後五天,也就是二十號那天,半夜又到了船貨,侯坊當天負責值夜,拿着貨單和燈籠上了船。他後邊還有大約二十來個雜工們跟着,準備在他核對過後,把東西下船。
結果,他們剛走到貨艙門口,一個紅色的人影閃過,幾乎一息之間,侯坊就倒在了船上,直接死了。”
眾人:???
蕭雲鎧不解,“眾目睽睽,船上那麼多人,就沒人去追那個行蹤的傢伙?”
“追?去哪兒追啊,像陣風似的眨眼就不見了,到處都沒看到,也沒聽見跳水的聲音。”掌柜的苦着臉,“而且,那個侯坊的死狀特別詭異,就跟之前的梁旗一樣,全身沒有半點傷痕,突然之間就死了,就像……就像被人生生吸去了魂魄。那些雜工都嚇壞了,半天都不敢動彈。”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