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救華容丁奉助戰 衛江陵韓當棄船
卻說張翼、廖化自渡漢水上得荊州地面,派了數名士卒扮作星夜趕路的客商,入沔陽城中以為內應,約定於卯時起事。待天明時分,二將領兵伏於城外,以待城中生變。而那進城之兵,於彼散佈流言,高呼“賊至!賊至!”不多時,百姓皆傳“賊至”,人心慌亂。那沔陽郡令孫善本是個庸碌之輩,惟倚恃其為孫氏旁支族系血親,得此官位。這時聽得此言,心中自然懼怕,一面命家僕收拾行裝,只要蜀兵來便帶妻兒從城後門逃走;一面登城視之,卻無蜀兵影子。
孫善方安心一陣,只聽一聲炮響,忽斜出一支兵馬來,當先一員大將躍馬叫道:“城上聽着,吾乃漢大將張翼也。早獻城池,饒汝不死。若有遲疑,打破城池,盡皆誅戮!”唬得孫善面如土色,戰戰兢兢,汗出如漿。加之沔陽城小兵微,不敢接戰,遂開城投降。二將引兵入城,張榜安民畢,約束所部,對百姓秋毫無犯。打開城中糧倉軍庫以充軍實,
廖化謂翼曰:“賴主上奇計,今兵不血刃取得沔陽。然需速進兵馬,若遲了軍機,待吳兵察知,漢陽、烏林等處來援,則背腹受敵也。”張翼曰:“愚意將軍守城,某引軍取華容。華容若平,則進兵無礙,彼時奏請主上遣一軍到此,不懼漢、烏之患。”化然之,自領一軍守城,張翼率余部兵馬來取華容。
卻說吳將蔣、鮮於二人據於華容,知輔匡在外陳兵卻無取城之意,大惑不解,又不敢出戰,只令一支軍守於要道,每日城上點視軍馬。忽報後門有蜀兵至,二人大驚曰:“往來要道有兵守把,何以至後路?”正欲往視之,已有蜀兵登上城後門牆,就地放火,殺將起來。原來吳兵據住繞城之路,以為無事,故僅御前門,後門則守衛稀鬆,被張翼出奇兵輕取。登時吳兵大亂。正交戰間,又得報輔匡往城前驅兵趕來。蔣壹心中慌亂,面上猶自作鎮定,謂鮮于丹曰:“將軍引一軍去迎后敵,某率部守前門。”丹允諾。
及至後門,鮮于丹正遇張翼。翼挺槍直取丹而來,戰不數合,丹便抵敵不住而走。翼引兵大殺一陣,吳兵驚慌逃竄,丟盔卸甲,死者不計其數。翼令休驚了城中百姓,若有降者皆免死。縱馬不停,只一道追鮮于丹而來。
卻說前門處輔匡正欲攻城,忽一彪軍馬趕至,旌旗齊整,有數千之眾。為首大將執槍躍馬,金盔銀甲,叫道:“鼠輩何敢來犯?”視之乃丁奉也。輔匡曰:“吾特來取爾等首級!”便拍馬與之交鋒。二將斗三十合,丁奉槍法精熟,匡難以抵擋,遂敗陣而走。丁奉乘勢而趕,蔣壹見奉取勝,亦縱兵而出掩殺。二軍城下衝突一陣,不料後面鮮于丹至,報曰:“某不敵蜀兵,後門已失了!”丁、蔣二人大驚。話音未落,張翼引兵趕到,輔匡回馬與翼兩面衝殺,前後包夾,吳兵大敗。丁奉等勉力殺出,望江陵而走。輔匡令休追,只收起弔橋,自封城門;又點百名軍士守於城上,遇軍情則報,以防敵襲。一面差人向先主處報捷,一面起城中兵馬,以向江陵而來。
卻說先主得報,大喜過望,召眾臣合議,曰:“今得輔匡處捷報,已取了華容,可速進兵,攻陸遜之首尾。”諸人驚曰:“距向日進兵不過數日,何以如此之速也?”先主笑曰:“朕向使此謀之時,恐有泄露,未嘗早告諸卿。今試為卿等解之。”遂將令輔匡詐取葫蘆口,暗中安排張翼二人夜渡漢水,以斷陸遜後路之策說了。陳震曰:“陛下既早知陸遜於葫蘆口處伏兵,何不舍此?起兵鋒指北,直於麥城、長坂一帶渡之便可。”先主曰:“若不自葫蘆口過,陸遜必疑。”宗瑋曰:“倘漢水北面有魏兵截之,又當如何?”先主笑曰:“魏兵不習水戰,此其一也。陸遜堅守不出,二軍相持,魏不得其便;放張翼等渡之,待破了陸遜,好就中取事,此其二也。故朕以為魏必不設阻也。如今觀之,果然如此。”眾臣皆曰:“陛下妙算,臣等遠不及也。”後人有詩讚曰:
漢末有遺祚,蜀中龍氣收。
腹中含韜略,胸內隱機謀。
高祖開霸業,光武領中洲。
興德仁義在,後世詠千秋。
馬良進曰:“華容既克,陸遜腹背受敵,其敗已在彈指之間。陛下可盡起大軍以向江陵,同時令輔匡、張翼掩后,遜必見擒。”先主曰:“朕意正是如此。誰願為前部?”劉寧、杜路二人應聲而出,先主乃與軍馬三萬攻江陵。陳震曰:“陸遜雖勢孤,自保不及;然巴陵、漢陽、烏林等處猶有吳兵萬餘,彼若來救應,反為其所制。為保萬全,乞陛下支一軍伏於東面來路,以絕敵援。”先主然之,遂喚詹晏、陳鳳二人,領三萬人陳兵以拒。
卻說丁奉等引敗兵回報陸遜,言蜀兵兩面襲擊華容,已取了城池。遜大驚,疑曰:“輔匡正面攻城倒罷了,然吾久守江陵一帶,更有數座城池連結,一日軍情數報,蜀兵何以從東面而來?”眾皆不解,遜忽想起一事,道:“莫非詐取葫蘆口,實為渡漢水乎?”參軍郭曲道:“漢水對岸為魏所據,豈有縱蜀兵以去之理?”遜深明此理,故雖不解,卻只得按下不表。
正議間,忽報數萬蜀兵往江陵處來,前軍已不過三十里,將首為劉寧、杜路二人。遜曰:“必是劉備使人出於華容襲吾之後,再驅兵來戰,欲令我首尾不能顧也。公等可有良策?”帳下眾說紛紜。孫韶曰:“既知蜀兵意指,何不棄城而走,再尋良機克複荊州。”遜嘆曰:“如今公安三面被圍,孱陵外又有傅彤、趙融虎視眈眈,吾若棄之而去,二城中兵將又待如何?”孫韶曰:“事急矣,可作書飛馬報主公,請發兵救應。”遜曰:“將軍之言是也。然此實為緩策,若解眼前之危,非水軍出救不可。”遂令心腹速往江上水寨報信。
卻說自蜀兵渡漢水來,徐晃遣人入許都奏報魏主曹丕。丕閱了表,大喜曰:“蜀兵夜渡漢水,襲於陸遜之後,則東吳之敗不遠矣!”將表文遍示朝中文武。劉曄進曰:“陛下可教人往荊州,探聽吳蜀交兵之況,再作計議。”一人出班曰:“此乃天賜良機,豈有不受之理?”丕視之,乃司馬懿也,問曰:“仲達有何高見?”懿奏曰:“陛下可從速調度三路兵馬:一路駐襄陽,一旦有變,可急渡江取江陵、南郡;一路駐合淝,以向濡須、溪羨;一路遣一大將由國中發兵,以向洞口。只任由吳蜀廝殺,可就中取利。吳主力皆與劉備相持於荊州,必不能顧之。屆時江東唾手可得。”丕大喜,遂從司馬懿之言,調撥軍馬,準備襲取東吳。
卻說韓當知蜀兵分東西二路夾擊江陵,大驚道:“若江陵失守,吾等亦不能安居此處。”欲盡起水軍登岸往救。全琮曰:“陸都督臨險,理應救之。然黃權等部素懷相攻之心,若教水軍盡去,則江上必失。蜀復兩路截擊,勢更危急,望將軍深察之。”韓當曰:“此言是也。吾引一軍棄舟上岸,以解江陵之危。汝可據守水寨,切莫輕出。”臨行前囑曰:“吾與江陵若有失,可速拔寨而行,領水軍退往赤壁、江夏一帶。”琮頓首曰:“必尊公教。”與之泣別。
劉寧杜路引軍前來攻江陵,陸遜親臨城上守御,連日不克。先主御駕到,二將接着,奏報陸遜守城有法,深明戰理,兼得吳兵皆願效命,城池難取。先主佯怒,欲斬二人,陳震諫曰:“陛下息怒,江陵城高河深,陸遜亦不是等閑之輩。實非二位將軍之過也,願陛下寬囿之。”眾官皆苦告方免,二將唯唯而退。先主曰:“明日朕親臨陣前督軍,以壯軍威。”馬良諫曰:“不可。陛下萬金之軀,倘有疏虞,何以區處?望三思。”先主曰:“朕意已決,勿得復言。”
次日,先主披甲縱馬而出,臨於陣前親督六軍,蜀兵士氣大振。陸遜在城上遠遠望見,謂左右曰:“劉備已為帝,卻甘冒矢石臨於陣前,恐對江陵志在必得。今番惡戰在所難免,諸公皆需上下同心以對。”眾曰:“願聽都督之令。”陸遜拔劍曰:“生死有命,皆為天數耳。今日便舍了此軀,與全城軍民同休戚,共贊大義,吾願足矣!”眾將士皆拔劍高呼。只見蜀兵架起雲梯,手持刀盾,蜂擁而上,氣勢如虹。城上矢石如雨,接連消卻數番攻勢。從白日一直戰至日落,城不可下。先主見此情形,只得引軍暫退,回營且作計議。
卻說另一路,輔匡、張翼引兵取江陵后。行至數裡外,遠遠望見城上並無守衛,以為空虛,催軍急進。忽一聲炮響,旌旗遍立,一彪軍馬攔住去路。韓當飛馬而出,輪刀立於陣前。輔匡見之,舞刀躍馬迎之,戰二十合敗歸本陣。張翼縱馬接戰,戰十餘合,韓當詐敗而走,翼急忙趕來,被當偷綽弓在手,一箭射中腰腹,頭重腳輕,倒撞馬下。吳兵乘勢殺來,輔匡引軍抵擋,救了張翼,卻壓不住陣腳,折了這一陣,大敗回營。
先主見兩面相攻仍不得勝,江陵堅若磐石,實為難取,待擇日攻打,又恐有慢軍心,心下躊躇。馬良曰:“江陵能取便罷,縱不能取,陸遜陷於此,孫權豈可坐視?留得此城誘吳援兵而攻之,亦是善策。”先主聞之甚喜,良復曰:“臣所慮者,乃魏者也。想那曹丕於中原虎視眈眈,知我與吳相持,恐有所圖。”先主曰:“北有程畿督軍以防魏兵,想來不足慮也。”故不加防備。
又說江東孫權一邊,得了陸遜急信,知其勢危,手足慌亂,大驚曰:“若伯言有失,江東危矣!”便欲起大軍來接應。正是:
但得荊州書信至,欲使吳主揮師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