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天有需
記得那是2008年,因為這一年我們國家發生了幾件大事情,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第一件是SC省發生了汶川大地震,第二件是BJ召開了奧運會,而這中間就是我們的高考。整個國家都包圍在一種特別團結的氛圍里,大家也都努力想考一個好成績,上一所好大學。班上就我一個人鬥志渙散,我去跟班主任說我不想參加高考了。
我記得那是高考前兩個月,那時候打電話都還是用座機,手機是不允許帶到學校的。我幾次往家裏打電話都是奶奶接的電話,說我爸媽出差去了,讓我打我爸的手機。一開始我也沒有多想,可是我連續幾個星期往家裏打電話都是這樣的情況,那時候我父母已經從XZ回來多年,在家開辦了服裝工廠。除了去義烏市場以外,基本上很少需要出去。
記得那一天我給母親打了電話,我要求她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母親在電話那頭有些猶豫還有些恐慌,不過她還是把實際情況告訴了我。父親得了肺癌,晚期。一瞬間我腦子裏就嗡的一聲,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止不住的流眼淚。直到過了十幾分鐘之後,在後面排隊的同學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天下午我沒有去上課,一個人去操場上跑步,也不知道跑了有多少圈,直到我沒有一點力氣。
第二天我就跟班主任請了假去了杭州,這時候父親已經住院一個月了,原本壯碩的漢子,看上去虛弱的不行。父親看到我,並不驚訝。
笑了笑問我:“為什麼不在學校獃著,再過幾天就高考了。”
我說:“我不考了,我要在醫院陪你。”
這時母親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父親忙在邊上勸母親,又回過頭來對我說:“潤潤,我這應該是沒剩多少日子了,你連個大學都沒讀,後面怎麼照顧你媽啊,你這樣,我怎麼走得放心!”母親只是哭。
後來我去見了醫生,是一個看着四十歲左右的女醫生,她應該跟母親解釋過很多遍父親的病情了,所以在跟我講的時候,顯得很不耐煩,而且直接告訴我,父親的生存期不會超過三個月。我一下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知道我應該參加高考,這是我最後能讓父親感到開心的事情了。
第二天我先回了家,去了爸媽的工廠,廠里一直在繼續生產。奇怪的是我居然在我家廠里碰見了二伯母,他們家跟我們家是同行,平時很少往來。回學校后我跟母親打了電話,說了在廠里碰見二伯母的事情,母親突然跟我說,你得爭氣啊,你爸這人還在呢,他們就準備來接手我們家的生意了!我心裏暗暗發狠,大學一定要考上!
當天回學校的路上,我去了趟學校邊一個廟,也不知道要跟佛主求什麼,就是失心落魄的在大雄寶殿愣愣的跪了一個下午。我只記得那一天,我特別希望如來、耶穌、太上老君、玉皇大帝都是真實存在的,他們能知道我的無助,能幫幫我。天很快黑了下來,走過來一個年輕和尚,看着比我大不了幾歲。他讓我跟着他,我便傻愣愣的跟着他,他把我帶到了食堂,給我打了飯,也給自己打了一份。我一邊哭,一邊往嘴裏划拉飯,小師傅什麼話都沒跟我說。
吃完了飯又讓我跟着他,他帶我來到禪堂,過了沒一會兒,廟裏的鼓響了起來。老老少少的和尚都陸陸續續來到了禪堂。他們開始順時針圍着中間的佛像快速的轉圈,我也不知不覺的跟在後面走了起來,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帶頭的和尚敲了敲手上的木板,所有的和尚都一下子分散到禪堂的四邊,小師傅示意我到他旁邊。所有的和尚開始打坐,我也照他們的樣子盤起腿來,這個動作對我來說不是很容易。有僧人開始給每個人倒茶,大家喝完以後就把茶杯就近放在地上,有專門的僧人來收。喝完茶,禪堂的燈就被關掉了。我依稀能看見的只有中間巨大的佛像的黑影,此時的我已經哭不出眼淚了。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等亮起來,小師傅示意我可以站起來。我一發力,就噗通跪在了地上,腿麻了,有僧人用手掩笑。
僧人都散去了,我在小師傅的幫助下在墊子上坐了一會兒,等我能站起來了,小師傅給了我一本《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經》,深藍色的封面,薄薄的一本。他把我送到山門外便回去了,過程中沒有說一句話。等我上了大學對佛教有了一定了解以後,我才知道那天我誤打誤撞參加了一次寺廟的“跑堂”。不過這麼一折騰,我的內心好像平靜了許多,至少好像有了一些能量。
回到學校,我開始認真複習。然後每天開始念小師傅給我的《藥師經》,從一開始的一天一遍到高考前的每天十遍。其實我後來想想,我只是除了安心複習,實在不知道能為父親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