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雨夜（上）
“唐啟明，他還沒來嗎？”
“他馬上就到，馬上就到。應該是論文不太合格，被杜教授留下了吧......”胖子一邊回應着小東，一邊在桌子下面瘋狂的給唐啟明打着電話，但是得到的回應只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而後胖子用盡了一切可以聯絡到唐啟明的方式，但是都沒有回應。
胖子正準備出門親自去找的時候，唐啟明穿着一身滑稽的衣服從酒店門口走了過來......
“你怎麼穿着這麼呆逼？”
“沒時間換......”唐啟明有些木訥的回答胖子的質問。
“沒時間？我和小東坐在這裏等了你將近一個小時，都快等瘋了，你和我說沒時間？算了，你倆先吃我找個借口溜了，記得事成之後請我吃飯！”胖子儘可能的壓低聲音說到。
“嗯......”
“那個我突然有點事，你倆先吃不用等我。”胖子不愧是一架優秀的僚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可......”小東還想挽留一下，但是胖子早已經一溜煙的跑沒了影，真沒想到如此肥碩的身體中竟然有着此等爆發力。
“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關係，是杜教授留下你了嗎？”小東雖然已經等了接近一個小時，但是長時間的等待並沒有讓她去責怪面前這個衣不得體的遲到的男生，而是先去耐心的詢問原因，試問這樣的女生，誰不喜歡呢？
“沒，就是，突然有點事情......先點餐吧。”唐啟明支支吾吾的搪塞到，這時全酒店的人的目光幾乎都被這個穿着滑稽衣服的少年所吸引，唐啟明所定的酒店雖然沒有什麼“衣冠不整，禁止入內”服飾要求，但是為了照顧小東這位富家千金的口味，唐啟明還是花了血本定了一個他能力範圍內最高檔的酒店。
小東或許並沒有將唐啟明當做異性來看待，但是從她的服飾來看還是十分尊重唐啟明的：一身黑色露肩的薄紗連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線，搭配上和以往不同的妝容，平時盤起髮髻的頭髮這次蓬鬆的披在雙肩之上。
反觀唐啟明，這一身衣服不能說不得體，簡直連整潔都算不上......若是以前，好面子的他一定會覺得無地自容，而在生死面前，面子又有什麼重要的呢？今天他並不在乎周圍的目光，也無心情去在意。
二人間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小東想要去找些什麼話題，而唐啟明只是心不在焉的回應幾句，然後又將目光移向窗外，二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倘若放在兩個小時前，唐啟明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和小東把話題進行下去，可是現在，他的腦子裏滿是，龍，鏡界，杜教授，校長帕拉斯，學院隱藏的秘密，影黨，以及自己被追殺的事實......這些事物好像是一團亂麻，糾繞在唐啟明的每一根神經上，讓他的一舉一動變得遲緩且愚鈍，他桌下的手一隻掐着自己想要確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不是真的，但是清晰的痛覺卻一直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無憂無慮的學生了。
正是因為他普通，所以他沒有選擇，面對威脅只能加入什麼狗屁帕拉斯學院校友會以尋求保護。正是因為他普通，沒見過世面，這些或許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會讓他如此焦頭爛額寢食難安。也正是因為他普通，像大多數男孩子一樣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不敢表達，
直到如今漸行漸遠......
那張入會協議就彷彿一張預支了你之後人生的賣身契，雖然你可以麻痹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偶然踏入漩渦的一個局外人，但是你沒有力量脫身，也不能脫身，你可以不去了解任何秘密，去和別人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不會有人相信，人們只會去相信他們見到的事情，並去給這些事情一個符合他們願望的合理解釋......
“你如果遇見我心情不好，你可以不用假惺惺的來請我的！”終於，小東面對唐啟明的沉迷，還是爆發了，小東不知道唐啟明今天的表現究竟是為何，但是這些全部被她視作他對自己的輕視，一個如此高傲的富家千金怎遇過被人這樣輕蔑怠慢的對待。
不過爆發后，小東瞬間感到自己有些失態，隨即重新恢復平常那種溫柔的語氣，只不過其中比往常多了几絲怒火：“對不起，是我激動了......看出來你好像有心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對不起，我不能......”唐啟明忍住快要決堤的淚水，咬了咬嘴唇，把想要一吐為快的心情咽了下去，只吐出這麼幾個字。
“好，如果難受，還是說出來為好。”
他想過，向小東去把這一切都說出來，他也知道說出來后自己會好受很多，但是他不能，任何知道這件事的人，哪怕只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他的人生軌跡都會被改變，唐啟明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孩的人生因此而改變。
他也想過向胖子去傾訴，但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應該因為自己而喪失選擇未來的權利，與這種爛事綁定在一起。
或許唐啟明可以向父母去坦白，但是你又怎麼忍心讓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被捲入危險之中呢？
或許，杜教授？不，他是自願加入的，根本不可能與被迫加入的人共情，更何況唐啟明現在不想看見任何與這件事相關的人，他想要放空自己。
他不忍心將任何人捲入其中，所以他誰都不能傾訴。
不一會，點的餐就被侍者端了上來，煎的兩面金黃的牛排，搭配顆粒飽滿的魚子醬，外加精緻的焗菜，以及鮮嫩的不知道是什麼魚的魚肉，不論什麼饕餮客都應該會被這豐盛的一餐所征服，但是唐啟明吃起來卻味同嚼蠟。
二人直到吃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飯後唐啟明想要把小東送回寢室，但是卻被小東拒絕了：“我今天回家去住，我的管家回來接我。你自己回寢室吧，最近世道有些不太平，路上注意安全。”
唐啟明一直等到車來，那是一輛黑色加長十分霸氣的商務浮空車，從天空中降落到酒店的門前。
上車前小東一直在猶豫些什麼，但是停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沒說什麼，只是向唐啟明揮了揮手，唐啟明也機械的揮着手，直到黑車隱入夜色。
——
唯一能讓唐啟明感到心安的便是，雖然在學校周邊的路上他見到了很多影黨的影武者，他們拿着東西，不停的在向路人詢問着什麼，不過他們好似沒有看到唐啟明一樣從他的身旁擦肩而過。
看起來帕拉斯校長的可以保護自己免受影黨的威脅的承諾確實也已經實現了，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唐啟明猜測應該也是從異族處移植的器官而獲得的某種神力，但是他覺得這件事還是不問為妙，自己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唐啟明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走着，他特意避開了那棟廢棄的教學樓，那一切開始的地方......
不知不覺，已經雷聲大作，暴雨要來了，聽到雷聲唐啟明雖然儘可能快的向寢室飛奔而且，但是運氣不好，他還是被傾盆暴雨攔在了路上。
唐啟明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望着雨幕發獃，暴雨打在水坑裏冒出一個個的水泡，唐啟明想向胖子打電話，讓他來送個傘，不過照目前這個雨勢來看，即使有傘恐怕也要被淋濕透，想到這，唐啟明把已經撥好的號碼又刪去了。
“能不能往裏靠一靠，給我也留個位置。”
唐啟明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在杜教授辦公室見過的那個叫做萊月的女孩子。
唐啟明往裏靠了靠，留出可以坐下一個人的位置。
“謝謝。”女孩子有些扭捏的笑了笑，然後坐在了唐啟明身邊。
“你不是連破碎的玻璃都能復原，怎麼會被暴雨困住。”唐啟明沒有好氣的嘲弄道，他現在對任何與校友會有關的人都沒有好脾氣。
“因為我是來找你的。”
“怎麼杜教授讓你來監視我的？怕我透露你們的消息？我可沒有，如果你一直監視我你就知道我只是請女生吃個飯，正常的社交而已。”
“不是是我背着杜老師自己來的。”
“自己來的？來幹嘛，你們要給我分配什麼任務了是嗎？”唐啟明今天的每一句話都陰陽怪氣的。
“不是，我是來道謝的。”
“應該是我向你道謝，要不是你們的失誤，我也不會被傳送到那個鬼地方現在變得這麼凄慘了。要不是你為我擋住那個子彈，我現在就就被送去火葬場了。”唐啟明現在已經毫無顧忌了，嘲諷起來毫不留情。
“我是想謝謝你給我的食物和推開我，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等等？你說我幫你？”唐啟明看着眼前的銀髮女子，和那個名叫皊的“怪物”可以說沒有一點相似，一個是身高兩米肋生雙翼的怪物，一個是纖細的弱女子，唐啟明很難把二者重合在一起。
但是如果只看臉的話，除去血污與鱗片，二者的面容確實有些神似。
“你就是......”在皊字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就被萊月用手捂住了嘴巴，唐啟明把那個名字又咽了回去。
萊月謹慎的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之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可是，你和那個......況且，龍長的那麼醜陋嗎？”在唐啟明的記憶中或者文獻中，龍類一直都是強大、優雅而美麗的象徵，可是皊那個身軀只能顧及前者，絕談不上優雅與美麗。
“我的傷還沒有好......”萊月低着頭彷彿陷入了某種不太美好的回憶之中。
能讓一頭巨龍受傷，變成那種樣子，究竟是怎樣強大的力量......
“對不起，因為你的善良讓你被捲入這一攤事情......”
“不，我當時的初衷，只是想讓你帶我從哪個鬼地方逃出來。”唐啟明猶豫了再三還是將自己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雖然他現在很記恨校友會的行為，但是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行為而讓萊月，或者說皊而感到內疚。
“不是的，如果你只是想利用我，不會冒着中彈的風險去把我推開。”
“是我自作多情而已，那個子彈即使你中了，應該也沒有大礙吧，你可是強大的龍啊！不像我們這種普通人，只是一點點傷就有可能死亡......”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那顆子彈和剛剛那個透明的彈頭一樣，其中灌滿的是被稱作“女巫美狄亞”的毒素，僅僅是碰到裏面的內容物，就能在十分鐘之內殺死一個大象，對於受了傷的我來說，也是足夠致命的。所以你一定要接受我的謝意！”說罷萊月向著唐啟明深深鞠了一躬：“老師說，被別人幫助一定要道謝，如果你不接受，我就不起來。”
唐啟明看着眼前的少女覺得有種莫名的可愛，她會因為一句訓斥而和你賭氣，又會因為一個簡單的幫助專程來道謝，還會強迫你接受她的謝意。心思簡單，不用猜測，就像她的那一頭銀髮一樣純潔無瑕。
“好好好，我接受你的道謝和道歉。”唐啟明像哄小孩一樣把萊月攙了起來。
“還有，能不能帶我去吃上次你給我的那個叫做螺螄粉的東西，我問過老師，老師他不帶我去。”萊月支支吾吾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哦，這才是你來找我的本意吧？”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突然有點餓了。”
“好吧，我帶你去吧。不過杜教授知道了怕是要生氣哦。”
“沒事我不告訴他，你不告訴他他就不知道了。”
唐啟明尷尬一笑，在這滿是眼線的帕拉斯學院，自己帶着一條龍出去嗦粉，怎麼可能不被發現？要是以前或許唐啟明會幹凈利落的拒絕，而今天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來反抗這個對他充滿惡意的社會！
“好，咱們等雨停了就去。這麼大雨會淋濕衣服的。”唐啟明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大笑着說道，他能感受到，和面前的這個少年待在一起，自己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變得好了起來。
“那我讓她現在停就好了。”
“喂喂，等等，這有點太明目張胆了。隨便改變天氣太顯眼了。”唐啟明嚇得趕緊拉住萊月，他從沒想過萊月不知能復原物體竟然還能有控制天氣的能力。
“唔，我沒有改變天氣呀，我只是讓天空中的時間倒退，回到下大雨之前。”
唐啟明一時語塞，原來那些復原物體的神跡竟然是讓時間倒流......
“那就換個簡單的方式，我們走吧。”還沒等唐啟明反應過來，萊月已經拉着他衝進了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