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話 大概需要一個技術高超的鎖匠
面前的觸感軟乎乎的,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好像醒了。然而眼睛卻還沒有睜開。腦海里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什麼也不想去認識,身體也不願意動。真的是一下也不想動。
過了——我想是過了大概幾分鐘,我才悠悠地睜開雙眼。
“哈......”
周圍的陽光挺燦爛的。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素白色睡衣。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了......
“早安~”莉雅好像早就醒了,調皮地睜開雙眼向我問候早安。“誒呀,你的臉紅紅的呢。”
然後被摸了摸有貓耳朵的頭……
“才沒有喵......但是這份禮物真是太棒了......多,多謝款待喵!”
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她會在這裏睡。難道說——
“看一下那邊的床位。”莉雅指着原本屬於她的床說道。越過她的身軀,我可以看見理應是扁平的被子此刻變得像白色牛角麵包一般,這表明有人蜷縮在被子裏。
“是......是怎麼一回事喵?”我好奇地從床上跳下來,掀開被子。我頓時石化在原地。
大床上,淺藍色長發的少女正在沉睡。身上穿着興和鄉的古樸服飾——也是淺藍色的。散亂的長發蓋住了肩部的傷——這是我在莉雅的提醒下撩開她長發才發現的——傷口雖然很淺但是開口很長。她有着我所羨慕的精緻的五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眼處有一道同樣很淺的划痕,即使沒有對眼睛造成損傷,然而也意味着那道傷口要永遠地伴隨着她了。看着似乎嬌弱,像花蕊,像四散之煙火,然而如果她認真起來似乎連敵手都能吞掉——我能看出她額頭上那有些明顯的血管。
“這個女孩,”莉雅翻身下床,靠近我並順着我的視線看着那個女孩,說道,“是昨晚我在花園裏發現的。當時她還有氣息,只是受了點輕傷,可能是腦子受到震蕩,順帶被樓房住戶的植物枝條劃到了。可是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很高的地方摔下去卻沒有死去的……”
當時她就使用了最高規格的治療魔法——不過在使用完這個魔法之後,即使是醫好了受術對象,受術對象也要昏迷好一會的。
——啊好巧!話說回來是不是撞人設了?!要知道“從超高層摔下來掉在地上沒什麼損傷被撿走了”這種待遇(buff)只有熱血漫畫的主角才能擁有哦!噢我們這兒不是熱血漫畫對不起……
“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欸。然後,然後她腰間的兩把刀已經放在那邊的角落了。我覺得澪澪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
“吶,莉雅,帶我去看看她的刀喵。”我輕吐了一口氣,晨光中的細微灰塵飛散開來。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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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角落的有兩把刀。
一把刀是正常長度的淺藍色刀柄、淺藍色刀鐔(有一部分有種鐳射材質的樣子)、淺藍色刀鞘的打刀,它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必然會如清冷的月光,毫不留情地斬殺敵人。一旦我把自己代入“這個女孩的敵人”這一身份的時候,就打了個寒戰。
另一把則是一把小太刀,長度大概是打刀的一半,色調與它完全相同,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從它們的顏色上看,完全符合它們主人的全身色調。
“是雙刀流喵……”
我一看就看出來了。
“那是什麼……?”
“雙刀流(DoubleSwords)”,一種劍術大流派的名稱。或許他們的一招一式花樣百出,大不相同,然而至少有幾點是相同的:其一,正如雙刀流本身這個名字的表面意義一樣,他們無一不使用雙刀——或許兩把刀大小不一;其二,雙刀流的所有門派,首任掌門無一不來自興和鄉;最後,雙刀流即使有很多不同,但總會有一招兩式相似,且它們的呼吸技巧都是一樣的。其中,以兩百年前的藤原宗和的“藤原雙刀流”還有宮本石岸的“宮本雙刀流”最為出名。然而,若是再在兩者中選出最受歡迎、流傳更廣的一個流派,當然是“宮本雙刀流”獲勝。
藤原宗和的雙刀流只有男性才能適合操用正常大小的同樣兩把太刀,而它的創始人的兩把太刀,只有他自己才能握得住。而宮本石岸(雖然他本人也用同樣大小、相同重量的太刀)則是改進了雙刀流:其中的一把太刀被長度和重量均為其一半的小太刀替代,另一把不變,或者可以用更加輕質的材質以及更加高明的製造法使其變輕。在這樣的武器設定之下,宮本雙刀流的基本招式也就隨之確定。
我向莉雅解釋完之後,便拿起了正常大小的那一把太刀。質量很輕,看上去是用了新式鍛刀法打造的。手指摸到刀鐔,我看見了類似鐳射材質的玉石上雕琢的一道道銘文。
“划八字訣以勵自身:屏息。吸氣。拔劍。收刀。”神聖的銘文——作為武器的一部分強化着武器本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飄散出來。
承接着上一段銘文:“此刀名喚‘月明’是也。以此劍斬殺世間之惡,終結暴力之災。另有一把小太刀以配合使用。”——這一行銘文是刀劍名以及寄託其上的希望。
“元和九十三年,左宮門十四守元柳鍛。”——這一行即是鍛匠之銘,證明它出自何人之手。
“看上去好高級的樣子。那銘文會有標明擁有者的這一段嗎?”莉雅看着浮空的金色文字。
我用手指摩挲刀鐔,目光看向通常會有這一段文字的地方。
“有喵。‘此刀持有者乃宮本伊芽’,而且是好耳熟的名字喵......”
確實是好耳熟的名字。我想起來了。
“是現任的宮本家家主喵。”
除去像是古經的咒語銘文不談,最後一道銘文恰恰是如同刀鐔般的花朵圖案,這也正是宮本世家的家徽。相比起其他銘文,這道明顯要新很多——只有家主的武器上才能銘刻家徽,家族內的成員一般在衣服上畫上家徽。
“我知道了,只是她為何會來我們這裏?”
“她好像就是阿修羅給我推薦的幫手喵。不過再怎麼說也可以走正門的吧喵?”
後面突然出現了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女孩——宮本伊芽,光着兩隻腳,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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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茶。”
莉雅面帶微笑地向伊芽遞去一杯茶。
“謝,謝謝。”
伊芽有些顫抖着接過茶飲,淺藍色的雙眸忽閃着不知將視線安放何處。說來真是奇怪,不由得想起當初我剛來到這裏的樣子......果然還是撞人設了吧?!
“小女,”伊芽喝了一口茶,抬起頭對我們說道,“如織田澪音大人所見,小女就是宮本家家主宮本伊芽。此次只身前來冒昧打擾實不得已......”
“停停停。客套話就不用講了,我知道你是被本間阿修羅強行抓來當幫手的......”
“不!怎麼會呢!”說到這她突然像是變了個人,雙眼直直地盯着我,散發出金色的亮光,“恰恰相反!我能得到與您相會的機遇,正是由阿修羅先生給予的,從來就沒有人強迫過我!從很久以前我就如此地想親自見您一面,只是上次我還沒有資格參加家族會議!那時我足足在自己的禪房裏哭了一個晚上!”
啪!杯子被摔在桌子上,伊芽開始聲情並茂地朗誦。好吧,我就知道回憶殺又要來了。
“您的名字,我第一次是從父親那裏聽到的。他稱讚您雖然作為統帥在戰術和心態方面上還不夠資格,可是在力量上遠超同齡人。那時候我就對您產生了憧憬之情。那天晚上我在月光下的花園獨坐,想像着您的絕世美貌和颯爽英姿,不禁......(她說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並且謎之臉紅)這還是不要說了。總而言之,第二天我就苦苦懇求我的兄長(“就是那位宮本長津大人,您知道的。”),我幾乎跪在他的宅邸門前兩天——實際就大概一天半吧——懇請他送一些您的畫報來,好讓我以此為目標變得更強。”
等下中間停頓的那段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可看到莉雅同樣滿臉漲紅的表情我就好像明白了。我不確定阿修羅有沒有做過同樣的事......他最好沒有。
“等了幾天......終於送到了!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一天!畫報是石原齋那邊畫的,與父親描述您的外貌一模一樣!我把它們掛在自己居室的牆上,您身上散發的光照耀了我!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璀璨、如此耀眼、如此美麗的明星啊!我當時就淪陷了......”
她就差跪下了,這真是何等的......
“我當時就,就在您的面前,就在您神聖而光輝的慈目聖像跪下了!”
“慢着,怎麼說的像是我已經死了一樣喵?”
雖然我能夠理解崇敬偶像的心理——畢竟我也有那樣的偶像,比如柳生宗原大師——但最起碼我不會像她那樣那麼狂熱......與當今熱門偶像的粉絲相比真是有過而無不及。
她——很自然地無視了我的抱怨:“然而過了幾周,我發現我的狂熱之心不如從前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最後我終於想到了!吶,沒錯,我意識到了面前的畫像並非您本人的真容,而是一副複製品!於是我想盡一切辦法,不管怎麼樣都要見到您。可是您的行蹤太低調了,沒有誰透露出來您去哪裏了......就算是決戰前的家族會議我也沒法和您會面......”
——家族會議需要當任家主和二家主才能參加,也難怪當時只是家族管理候選者的伊芽不能去參加了。
“說來真是......在戰爭中我也沒能遇見您的軍隊,大概是行軍方向不一樣吧。最後,(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父親和哥哥也戰死了,我僥倖活了下來。”
用着非常傷感的語氣,講述者也即將為自己的講述收尾:
“繼續懷抱着對您的憧憬,我在戰禍之後回到家裏繼承了家族的事業,並繼續尋找着您的下落。後面的故事也無需多言啦。”
綜上所述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下次還是帶個鎖匠過來開門吧……”我們的客人嘀咕道——慢着,哪來的下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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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天內阿修羅都沒有過來找我們,於是我便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沒怎麼在意。畢竟這種癥狀不會讓人死亡,所以我壓根不急着去解決問題。
不過……
“嗡……”
魔力的波動突然改變了。確切地說,空氣中的所有魔力線都指向了一個地方。原本探測到的,最濃厚魔力的地點,一下就變成了“那個地方”。魔力線,即空氣中的流動魔力,有的形成了逆流,有的形成了氣團,但他們總是朝着一個方向去。
我集中精力,開始分析空氣中的魔力異動。不管是哪一條魔力行線,最後都無一例外地指向了——
我站在陽台,眺望蔚藍天空之下的城市,望見遠方的目標。
“回天迷宮喵……”
我頓時沉默了。沉默之後,我立刻拿起靈子通訊器,撥通了卡美洛的接線處。
“您好,這裏是卡美洛安保局。請問有什麼事嗎?”清澈而甜美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
“呃,那個,我是早見希樹警官的熟人喵,能夠幫我轉接一下他的專機喵?或者叫他本人來接聽也行喵。謝謝喵!”
“您稍等一下,他就在附近,我會讓他來接聽的……”接聽的聲音消失了一會,隨即再次出現,不過變成了沉穩的男聲:
“我是卡美洛一番隊的早見。請問有何貴幹?”
“希樹先生喵……”
“是你啊,有什麼事嗎?盡量快點說噢。”
因為他似乎沒有聽過這件事,於是我將事情通通都告訴他了。
他聽完以後似乎是點了下頭,又說:“我了解了。”
光速了解!
“最近我們也收到過類似的報案,但上面讓我們把案子轉交給瓦爾基里和市政府方面。要一下說完恐怕需要點時間,所以你現在直接呼叫我辦公室的這台靈子通訊器,這樣就不會佔線占太久了。”
說完,他就掛機了。不一會,我舉着通訊器的手微微震動着,我滑動“接聽”按鈕,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這裏是早見希樹。能聽到吧,澪音?能聽到那我就繼續說了。”
希樹先生後來向我說明了目前的情況:瓦爾基里其中一個行動部隊向卡美洛彙報了我觀測到的情況,並已經派專員前往回天迷宮入口處。如果我願意的話,卡美洛可以特批我作為代表與瓦爾基里成員一起行動。
“這樣好喵……?我還會帶個幫手去喵。”
雖然我知道功勞大概要被算在公差們的頭上,但我更在意的是“代表”卡美洛方面行動——我都不是卡美洛的成員啊……
“出了問題我們負責。工資和保險按照三級卡美洛職工標準來算,如何?”
“行您儘管吩咐咱喵!”
“很好。那就吃個午飯,下午就去回天迷宮的起點吧。”
相當愉快的通話。不過在一邊的莉雅和伊芽都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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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裏的人像是匍匐的螻蟻,在城市的道路上爬行着,沒有什麼生氣。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大老遠就能望見回天迷宮入口處的幾位瓦爾基里的執法人員,連忙讓同行的伊芽拿出卡美洛方面的簽名牌讓她們檢查。
“幸會,”一位金色長發的“瓦爾基里”將身份牌遞迴給我們,並相當自然地說,“我是瓦爾基里特攻部的永倉賀。很榮幸能夠和卡美洛的代表合作,畢竟官方目前還不太想把這件事當作大事,我們以為沒必要用到更強的精英部隊。”又小聲地,像是自嘲一般地說:“反正我們這些工具用掉了也沒人在乎的嘛……”
我們遇到這種情況,也只能裝作沒聽見,並報上了姓名。
“看來織田小姐想親自解決自己身體的問題呢。”永倉小姐方才臉上憂鬱的神色一下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優雅而體貼的微笑。
“這邊的是——那邊那個戴着黃色工程帽的是沖田亞子。擦拭刀的那個眼鏡女孩是山南佚司。喂,你倆過來一下嘛。”
戴着黃色工程帽的淺紫長發少女很不好意思地介紹了自己。接着,面無表情、戴着眼鏡的亞麻色捲髮女孩用冷冰冰的語氣也完成了自我介紹。
“總計五人。不管怎麼說,完成任務之後也去吃一頓烤肉吧?”永倉小姐笑眯眯地對我們說。
“那樣太好了!我雙手贊成!”沖田小姐好像沒有意識到外人還在場,所以超級大聲地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嗯。”山南小姐臉上仍然沒有現出任何錶示關心的神色,用手中的酒精抹布擦試着另一隻手中的短刀,隨後微微地抖動一下,銀光閃閃的短刀就被她收入鞘內,再收入衣袖裏。
“去找一家正宗的朝倉烤肉吧。兩位意見如何?”永倉小姐轉向我們。
“沒問題的……”
“對喵。朝倉家的最好吃了喵。”我點頭贊同道。
“哎呀,看來織田小姐也很懂這方面的呢。”
……在歡快的聊天聲(其實就我們四個一直在聊天)中,我們向某個躲藏在迷宮裏的那個事物前進着。
——魔力濃度越來越高了。
那裏面,究竟藏着什麼秘密?在尚未探明究竟之前,掩蓋它的是層層樓房,是我們用來掩蓋恐懼的歡笑聲。
當時其實很清楚這個事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