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蹬,蹬,蹬”,樓梯上傳來一陣皮鞋聲,恍然拉扯着陷入回憶里的我,多少次是這樣了,我慌忙輕腳下樓,躲進另一處消防通道。
不知不覺快到下午一點了,消防通風口湧入陰冷側骨的風,2022年最後一個星期五了,沉悶而晦暗的冷侵襲着這城市的每個角落。
我已忘了什麼是悲傷什麼是孤獨,彷彿另一個自己操縱着這具軀殼條件反射的履行着本來的我,回應着囚禁我的時空的一切,麻木空洞的依附着這原本的世界邊緣。只有回憶讓我覺得我曾鮮活而倔強的揮灑着青春的墨,無視那些人的歧視嘲弄,依舊樂觀的充實着我自己構建的小世界。也許也只有這因孤獨而生虛幻飄渺的自我意識才會讓自己偏離本來的世界找到歸屬。
隨着年齡增長,閱歷畫著一圈圈年輪圍繞着我的小世界,壘建起一座座成人世界本該有的慾望城牆,而那個小小懵懂的我跨不過這城牆,抵達不了這成人世界的岸。
我與這本來的世界格格不入,我不是一個正常人,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明白,我身體瘦弱矮小,沒有男孩的青春期,在同齡人中怪異而笨拙,整個童年少年時期,始終是外人眼裏的怪人。當我掙脫原有的天地,滿懷期待的走入另外的世界,卑微而陽光的活着,以為這新世界裏沒有束縛沒有異樣的眼光,只是一切都只是期望,而我這一生的期望都像是夢幻空花虛度一場,這新世界放大了原來天地的敵意,成人世界有更多嚴苛的規則,而我完不成別人的考驗。
很多次我登上樓頂,遠望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爬上高山懸崖,聆聽着清風自來雲海聚散,這芸芸眾生的另一邊,這大千世界的盡頭會否有與我血脈相容的空間。
這人生啊,我多想成為一個正常人,過着正常人的生活,而什麼樣的生活是正常的,這鑲刻着各種規則的世界又是誰在操控着,人生的定義,也如那數學題一樣,條條框框編輯着標準答案,就像我消失的青春期,高考落榜,面試不上的工作,我永遠只能做着宿命般錯誤的答案。
滋滋滋,口袋裏傳來手機的震動,移動的月底繳費短訊,原來已經四點半了,我搓了搓冰冷的手指,喝了一口從家帶的水,背上背包,機械的走出消防通道,背對着風來到公交車站。低頭聽着來來往往人群的說笑聲,終於又可以回家了。
所有的一切一如既往,只是季節變換渲染着這紛繁繚繞的世界。我戴上外套的帽子,低頭走入小區,在電梯裏我使勁揉了揉臉龐,敲開家門,母親一如既往的笑着對我說“就回來啦”,我笑着回應,說著無關緊要從未發生過的工作小事。
我始終不能在父母面前示弱,我始終還是那個親戚眼裏工作穩定溫順禮貌父母眼裏的乖兒子。父母離婚快十年了吧,這十年兜兜轉轉,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地方,以為能很好的照顧漸漸老去的父母,結果自己的人生蕭索不堪。
每天晚上我都默默坐在窗前,望着那一望無際的黑暗,腦海里回蕩着自己的聲音,回到那記憶的開端,我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在那片金黃稻浪里汗水打濕了滿是割痕的手上的稗草,在學校里那群小孩子嘲笑我補丁的褲子破洞的鞋子時,在早晨厚重的大霧裏騎着腳踏車上學摔進路旁的水溝里,在體育課上跳不過女生被老師同學譏笑嫌棄時,在美術老師極力要我加入特長班我笑着拒絕低頭轉身時,在飯卡里只剩幾毛錢。。。
我試圖告訴那個小小的身影,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好想告訴那個小小的身影,不要難過,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在這日復一日陰晴圓缺的夜裏,我明白虛幻與現實,可是冥冥中現在的我能感覺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也曾堅強的不顧稻草割破黝黑的臉龐堅持拔扯稗草,也曾笑着展示洞裏鑽出來的腳趾頭,也曾舉起書包爬起來擰乾衣服踏上單車,也曾跟着鬨笑指着受傷的腳踝,也曾想着畫畫就當是我面對這個世界最後的防線吧,也曾躲到教學樓頂默默想着母親做的菜才不是學校食堂可以比的。。。
那麼多時刻,那個小小的身影倔強而樂觀。但是進入成年人的世界后,滾滾紅塵聲色犬馬讓我忘記了初衷,迷失在這浮躁喧囂的慾望里蹉跎歲月,這大半年的孤獨生活讓我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我一次次的回想着這一生的路程,在時間長河裏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