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吉瓦村

洛尼鎮從半夜開始下起了小雨，古鎮早晨的空氣顯得清冷潮濕。遇到這樣的天氣，對於沒有什麼目標的人來說，這種天氣會讓人萎靡不振，而對於有強烈動機和明確目標的人來說，這種天氣反而更能令人振奮。

一場尋找香格里拉隕石的競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對於星河獵星隊來說，這是一場追逐財富的競賽，更是一場成王敗寇的競賽。大家昨天在達娃錯玩得很開心，但每個人也都很清楚：在這場競賽中，他們已經耽誤了一天的時間，現在已經不能再浪費一點時間了，必須聚精會神，全力出擊。

香格里拉隕石正在他們前方招手，巨額的財富正在等待着他們。星河獵星隊的隊員經過了一夜的充分休息，個個躊躇滿志、精神抖擻，就像是等待發令槍的長跑運動員一樣躍躍欲試。

吃過早餐后，大家立即整裝出發，驅車趕往宗多鎮。

一路上小雨稀稀拉拉地下個不停，但因為昨天的教訓，這次大家特別注意控制車速，並定時停下來休息，所以一路上非常順利。在韓磊的車上，韓磊和小偉輪流開車，星河的車上是星河和孫越輪流開車。到中午的時候大家就到達了宗多鎮。在鎮上的飯店匆匆吃了一頓便飯後，眾人繼續駕車向吉瓦村趕去。

在兩輛車靠近吉瓦村時，眾人看到村邊一塊三四畝的稻田裏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大家猜這塊稻田應該就是微信里說的那個隕石墜落點。可這裏的人太多了，目測最少也有五六百人，應該是除了吉瓦村全村人出動外，附近村裏的人也聞風而動了。

車輛駛近時，他們看到村頭停着兩輛豐田越野車。星河他們的兩輛車在離越野車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家下車后，看到其中一輛越野車的前面放着一張便攜桌，桌子上放着幾捆每捆十萬元的鈔票和一台電子稱，桌後站着幾個體型健碩的人。

星河一看這架勢，立即明白這是現場收購隕石的，於是就湊上去問道：“你們這是收隕石的吧，多少錢一克呀？”

見星河走過來，那幾個人警惕地又有些居高臨下地盯着他。

“我們按今天萬足金黃金的價格收，380元一克，當場稱重當場給現金。看你們開車過來，應該也是同行，我們在這兒收你們就不要在這兒收了。”幾個人中一個穿休閑西裝的年輕人一邊打量星河一邊說。這個人是廣西口音，聲音不大，但腔調里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強硬。

星河聽后趕快解釋，說自己只是找隕石，不會打擾他們收隕石，說完就滿懷心事地回到車旁。大家很自然地聚攏在他身邊，準備商量一下對策。可韓磊下車后一轉眼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等了一會，還不見他回來，孫越和小偉正要去找他，他自己跑了過來。

星河剛要問他去哪兒了，韓磊氣喘吁吁地搶先說道：“我剛才去問了幾個老鄉，老鄉說村裏有一個小姑娘看到了一個火球落到了這片稻田裏，村民聽說隕石很值錢就下稻田找了，現在已經找到了核桃大小的一塊，賣給了那幾個收隕石的，還沒有找到大塊的。”

“那收隕石的人是怎麼知道消息的呢？”橙子問。

“他們應該也是四處打聽，聽到了這個消息。老鄉說在微信朋友圈裏正在傳這個消息呢。”韓磊猜測着說，接着他又立即解釋道，“我的朋友圈裏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比較分散，我沒看到這個消息。”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也下去找？”孫越又開始壓他的手指。

星河嘆了口氣說：“咱們還是來晚了，你看這裏面的人都站滿了。”

“要是大塊隕石真的落在稻田裏了，那也早就應該找到了呀，會不會是落到了稻田周圍呢？”洛洛說。

星河想了想，點了點頭：“嗯，隕石也很有可能落在稻田周圍了，不然咱們就在稻田周圍找找吧。大家分散開，注意看地上是不是有新鮮的坑，如果找到了喊我一下，咱們要先標記位置和拍照。另外，要是找到了，千萬不要大聲喊，這兒的人太多，不安全。”

稻田周圍是起伏不平的山坡，山坡上雜草灌木間雜叢生，而且有很多石塊。眾人從稻田邊向外均勻地一字排開，圍繞着稻田開始排查。洛洛和橙子站在內圈，韓磊和星河站在靠外的位置，隊伍拉開了一百多米寬。山坡上走起來非常困難，有些地方根本站不上人，有些地方長着密匝的灌木，從中通過就非常困難。這次，星河獵星隊又發揚了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精神，大家踩着碎石，繞灌木、扒雜草，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推進。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眾人終於繞稻田探查了一圈，每個人都累得呼呼喘氣，橙子還被灌木拉破了手。眾人一絲不苟的努力最終得到了一個明確無誤的結果：搜素的範圍內沒有隕石。

眾人聚集在車旁，彼此看着對方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感到既失落又好笑：又白忙活了半天，這真是現實版的“水中撈月”。

天色漸暗，此時稻田裏的人越來越少。在那些離開的人手裏，很多人手裏都拎着一串用草串起來的魚，那是老鄉在在稻田裏放養的草魚、鯉魚，這次幾乎被一網打盡了，這應該是另一種版本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越野車旁收隕石的人也準備離開了。他們在給從稻田出來的人發名片，告訴他們找到隕石后立即給他們打電話。

大家在車旁默不做聲地喝水休息，每個人除了身體疲憊外，心裏都十分沮喪：現在終於找到隕石墜落點了，可誰也沒想到，在這裏找隕石的人比趕集的人還多！假如隕石真的落到了稻田裏，在這千軍萬馬中，怎麼會有他們的機會？假如隕石是落在稻田周圍了，那今天大家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可還是什麼也沒找到。眾人覺得，他們心心念念、苦苦搜尋的隕石，到現在已經和他們沒有關係了。現實一下子粉碎了美好的幻想，這樣的結果讓他們頭頭泛起一陣陳苦澀和酸意。他們不禁暗暗地在心裏嘲笑自己：我們真是一群瘋子，一群倒霉透頂的瘋子。

天色暗了下來，那群收隕石的人開車走了。有幾個村民在路邊開始大聲責怪找隕石的人踩壞了他們的稻子，稻田裏的人在呵斥聲中拎着魚陸陸續續地從稻田裏出來了。剛才田裏的人太多，聲勢浩大，稻田的主人攔也攔不住，而且他們自己也在田裏忙着尋找隕石，到現在他們才騰出空吆喝幾聲。

“昨天下午我們繞着達娃錯轉了一圈，今天下午又繞着稻田轉了一圈，明天繞着哪兒再轉一圈？”洛洛苦笑着對星河說。

眾人看洛洛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就又好氣又無奈地瞪她。星河梗着脖子翻起白眼，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說：“我們獵星人要有百折不撓、愈挫愈奮的精神，明天繼續來這裏繞！”

大家最後商量了一下，今晚先到宗多鎮住下，明天再趕過來繼續找那塊萬足金隕石。

晚上，大家安排好住宿后，一起來到一家小飯館吃飯。大家的情緒很低落。雖然沒人說，但每個人都明白，到現在，結果已經越來越明晰，隕石被他們找到的幾率已經接近為零了。

今天的晚餐是一份蛋炒飯配一碗紫菜蛋花湯，沒人搞特殊，飯店做得也會快一點。在蛋炒飯還沒端上來的時候，星河皺着眉頭對大夥說：“剛才我一直在想，那麼多人在稻田裏找隕石，魚摸了不少，可只找到了一小塊隕石，這說明什麼？說明隕石的主石沒有落到那裏，我們不能灰心，要在周邊繼續找。”

看着眾人狐疑的眼神，星河接着神秘兮兮地說：“小行星高速衝到大氣層里，這就像是撞到了牆一樣，會發生爆炸。NASA報道說這次的爆炸當量就相當於540噸TNT，空爆高度是37公里。爆炸的碎片大部分都在大氣層里燃燒掉了，只有很少的部分會落到地面上，但是肯定不止一塊，咱們要找的就是最大的那一塊。”

大家聽星河這麼一說，覺得似乎還有希望找到那塊所謂的隕石主石。誰知道呢，到現在也只能走着看了。這麼一想，大家心裏輕鬆了很多，互相之間開始談論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飯端上來之後，星河邊吃邊向洛洛稱讚這蛋炒飯炒得還真不錯，洛洛則說她炒的蛋炒飯要比這個好吃多了，並抱怨蛋炒飯里火腿粒放得太少了。韓磊嚼了一通蛋炒飯後，就一勺一勺地喝紫菜蛋花湯，同時眼睛偷偷地看橙子。

橙子從旅館出來的時候，把頭髮梳成了丸子頭。她黃褐色的秀髮整齊地向上聚攏，有一種蓬勃向上生長的意味，顯得非常幹練又充滿活力。橙子邊吃飯邊觀察飯店老闆，吃兩口蛋炒飯喝一勺紫菜蛋花湯，咀嚼時就看着老闆招呼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緊不慢。韓磊覺得橙子吃飯的樣子好可愛，就像是一隻安靜吃草的小兔子。她觀察別人的姿態也是那麼迷人，就像水面上浮動的一片樹葉那樣隨性自然。

在韓磊的心目中，橙子的一切都讓他心醉神迷：橙子渾身上下、一舉一動，甚至是她的氣息都是美麗動人的；她的思想靈動而內斂，她的氣質既活潑又文靜。這些都令他心馳神往。橙子就像一股清風，吹皺了韓磊的一窪心池，吹開了他已趨於凝滯的世界。韓磊太渴望這樣的變化了，他明白：刻板、凝滯的思想和生活會在不知不覺中凍僵他的觸覺，讓敏感變成麻木，讓嶄新變成陳舊，讓流動變成淤積，讓熱情變成冷漠……在韓磊的心裏，刻板不是堅守，凝滯並非平淡，它們只是堵塞呼吸的土塊，是時間的殺手、命運的麻醉劑。

不管韓磊心裏如何波瀾起伏，可他仍不漏聲色，小心應對，避免讓自己成為一位莽撞唐突令人尷尬的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