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乍起

上午第三節課後，王向東剛回到辦公室，就聽到電話鈴響。

王向東是中文系主任，往辦公室座機打的電話，一般都是公事。

他抄起電話“喂”了一聲，裏面傳出項善峰副校長的聲音：“是王主任嗎，剛下課？”

王向東笑笑：“是的。”

項善峰說：“你上的課，好像比其他系主任要多嘛。”

王向東說：“不算多。”又說：“我喜歡上課，能了解教學過程，也能了解學生的學習狀態。”

項善峰說：“看來，我把你從美國招進來，是招對了。你有實幹精神。”

王向東嘿嘿笑笑

項善峰說：“現在有空嗎？”

王向東說：“有，課上完了。”

項善峰說：“那好，你來我辦公室一趟。你們系發生一件事，需要跟你碰一碰，溝通一下情況。”

王向東走進副校長辦公室，項善峰正同一位系幹部說話。看到王向東進來，揮揮手招呼一下，示意他坐下。

不多會，那人走了。

項善峰為王向東泡了一杯茶：“這是朋友送我的，新茶，你嘗嘗。”

王向東端起杯子，看了看：“碧螺春？”

項善峰點點頭：“就知道你懂茶。聽小榮說，你還是個美食家？”

王向東笑笑。

小榮全名榮慧琳，學校會計，也是王向東妻子。他們談戀愛的時候，王向東經常向她炫耀自己的美食技藝。

項善峰說：“過去你在哈佛讀博，美食家沒有用武之地。那個國家，歷史短，美食都是舶來品，也是程式化的東西，烹飪師發揮的餘地不大。國內不一樣，灶台上，人人可以大顯身手。比如吃火鍋，食材相同，湯料一樣，一萬個人吃火鍋，調料搭配各不相同，口味便千差萬別。中華美食，就是這樣神奇。”

王向東又笑笑。

項善峰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三張紙，遞給王向東：“你看看上面的人，認識吧？找你來，就為這事。”

王向東一看，都是打印的照片，像是微信截圖。每張照片上面，都有一男一女合影。男的，王向東認識，是中文系教授蔣義泉。女的是誰，他印象不深，像是本系學生。中文系有一千多名學生，他也說不準是誰。

照片上的二人，很親密的樣子。能看出來，這是自拍照片，是姑娘拍的。

照片下還有留言。

第一張照片的留言：“聽蔣教授輔導漢語論文”。

第二張照片的留言：“蔣教授循循善誘”。

第三張照片的留言：“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三條留言，前兩條沒有問題。第三條，把“終身為父”改成“終身為師”，給老師降了輩分，顯然是刻意的。

三張照片的前兩張，也沒有問題，學生靠近老師，自拍留個影，這很正常。關鍵是第三張，姑娘扒在蔣義泉老師的肩上，兩張臉緊緊貼着，這就不是簡單的師生留影了。

王向東放下照片：“項校長，這事有沒有負面影響？”

項善峰說：“你說呢？”

王向東說：“我不清楚。從照片上看，有點反常。”

項善峰說：“何止反常。”

王向東說：“學校有議論嗎？”

項善峰說：“議論不小。大部分在學生的微信群。你應該了解一下。”

王向東說：“我忽略了，一點都不知道。”

項善峰說：“姑娘叫鄭艷，你們中文系研三學生。

姑娘說的沒錯，蔣義泉老師的確在輔導她的漢語實踐課，又是在系裏的漢語教研室。但問題是，師生合影超出了合理範圍，大家也就覺着不正常了。”

王向東問：“同學們怎麼說？”

項善峰說：“反響很大。不過很奇怪，喝彩的多，都很善解人意。但反饋到學校層面，這就變成了問題。”

王向東說：“這要在美國，就不是問題了。”

項善峰說：“這不是美國，這是中國。歷史背景，文化理念，都不同，社會反饋也就不同。你從美國回來，要轉變思維，多用國內理念看問題。”

王向東點點頭：“我回去了解一下。”

項善峰說：“要調查一下，深入一點，不要蜻蜓點水，走馬觀花。不能只聽彙報，偏信則暗，兼聽則明。信息傳播，有時候會變形。”

王向東說：“我明白。”

中午吃飯時間，王向東在食堂遇到貝左明。

貝左明是計算機系副主任，榮慧琳的中學同學，男閨蜜。王向東與榮慧琳結婚，數他最忙。王向東和他認識，聊得來，臭味相投，倆人也成了鐵哥們。

貝左明做了個怪臉，說：“你們中文系，很擅長製造緋聞啊。”

王向東說：“別胡說，哪來的緋聞。”

貝左明說：“蔣義泉的事，是怎麼回事？”

王向東警惕起來：“你聽到什麼了？”

貝左明說：“網上傳得紛紛揚揚，你說我聽到什麼了？別忘了，我在計算機系工作，專門和數據信息打交道。”

王向東說：“你別大驚小怪。”

貝左明說：“什麼大驚小怪？你跟我說說這事。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很快就會傳遍全國，甚至海外。到那時，蔣老師就成名人了，作為他的系主任，你也會臭名遠揚。”

王向東說：“虛張聲勢，不嫌事大。”

貝左明嚴肅起來：“說真的，此事你要上點心，抓緊時間滅火。拐點是爭取來的。網上的事，就這麼不可思議，你要是不抓緊滅火，接下來就引火燒身了。你信不信？”

王向東說：“我信。你別幸災樂禍。你和米拉揚的緋聞，還嫌不夠熱鬧？”

貝左明一聽這話，忙說：“好了，打住打住。不跟你聊了。趕緊打飯，填飽肚子。”

米拉揚是中文系單身女教師，公認的時尚美女，貝左明對她有好感，經常向王向東打探她的消息。但也僅此而已。所以，貝左明不想張揚此事。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王向東想回辦公室休息。在門口，又碰上學校紀檢委的葛小梅書記。

王向東想躲一下，被葛小梅一把拉住：“王向東，你躲什麼？”

王向東轉過臉，笑笑：“我沒躲。”

葛小梅說：“沒躲，見我就轉身？”

王向東說：“思想開小差了。”

葛小梅說：“正好有一件事，路上跟你說吧。”

王向東邊走邊問：“什麼事？”

葛小梅說：“你們中文系是出文豪的地方，是不是都很浪漫呀！”

王向東說：“我不明白葛書記的意思。”

葛小梅說：“你就裝吧。說，蔣義泉和那個女生，是怎麼回事？”

王向東說：“這種小事，紀委也管啊。”

葛小梅說：“小事嗎？再說，蔣義泉老師是黨員，你說該不該管？”

王向東說：“該管。”

葛小梅說：“蔣義泉多大了，那個女學生才多大，兩人怎麼回事？還光天化日之下把照片發在微信群，真不知他們是怎麼想的？是不是該講點倫理道德。”

王向東一聽就語塞了。該怎麼向葛小梅解釋，他很茫然。想了想，說：“葛書記，你別生氣，也別下結論。此事怎麼回事，容我了解一下，再向您彙報。您看如何？”

葛小梅說：“那行，我等你信息。”

葛小梅走開后，王向東一轉身，又碰到教務處處長李邵禮。

李邵禮說：“巧了，我正要跟你說件事。”

王向東說：“什麼事？”

李邵禮說：“你不知道嗎，蔣義泉老師的事？”

王向東說：“知道。”

李邵禮說：“知道還這麼鎮定，若無其事的樣子。”

王向東問：“怎麼了？”他真的不想把事情鬧大。

李邵禮說：“蔣義泉和一個女生的事，不清不楚的關係，師生中反響很大。老師要講師德的，你說是不是？”

王向東聽到這話，感到事態有點嚴重，忙說：“我們正在調查。也就是幾張拍着玩的照片，還需要深入了解。李處，您看這樣行不行，等我們了解後有了結論，再向您彙報，好不好？”

李邵禮說：“你們中文系調查吧，我等着。此事要是涉及師德，蔣義泉老師是否再上課，我們教務處是要拿出處理意見的。你是知道的，我們對教師的考核，師德佔第一位。”

王向東笑笑：“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