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刺耳

陸明笑道：“秦將軍鶴髮童顏，足見保養有道，蕭某這幅皮囊卻是自嘆不如。”

陸明將‘皮囊’二字拖得老長，言外之意便是：“我外貌比你不過，這是實情，說到手上的功夫，嘿...”

秦漢在官場打拚數十載，哪裏聽不出陸明話中弦外之音？他正要反唇相譏，陸明身邊那少年卻作揖道：“素聞秦伯伯非但刀法蓋世，而且度量無邊，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少年這句話相當巧妙，他誇秦漢‘度量無邊’在先，若秦漢再與陸明口舌相爭，豈非是浪得虛名？

秦漢來時已將周圍的人觀察了一遍，數眼前這位少年最為顯眼，因為這少年身處兩大絕世高手之間，非但毫無不適之感，而且說話時不急不慢，真氣絲毫沒有外泄。

更讓秦漢驚奇的還數那少年背後那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異兵刃，相傳春秋末期，越王兵敗夫椒，被吳軍困於會稽山。

當時有一少年請命前去刺殺吳王，這少年刀劍雙絕，歐冶子為其愛國之心所動，連夜為其打造一把既可作刀，也可作劍的利刃，取名為‘破吳’。

不料這少年潛入吳營后，卻被敵軍發現。他剛勇過人，連殺敵人八百，最終力竭而死，而‘破吳’也不知去向。

後人為紀念其英勇獻身的精神，將此神兵更名為‘剛勇’，誰知若干年後，竟為此人所得。

秦漢愛才之心大起，越想越是興奮，心道：“這少年氣息內斂，內力渾厚，當是年輕一代少有的高手！他稱我為‘伯伯’，莫非他是陸明的徒弟？嘿...老夫倒要試試他的斤兩。”

他飛回石台，面帶微笑，但殺氣卻噴涌而出，直如山洪來襲，霸道異常。秦漢這一手着實狠辣，倘若少年功力稍有不濟，則立刻肝膽俱裂，死於非命。

不過秦漢並非莽夫，他自負眼光過人，算準少年身懷絕技，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釋放出這般霸道的殺氣。

可那少年卻猶若未知，秦漢大驚，心道：“這小子果然有些門道，看來老夫得加些功力。”

只見他伸出手掌，往少年肩上拍去。這一拍看似平淡無奇，卻是他的得意之技“蓬山萬重”，顧名思義，這一掌所含力度，自然是非同小可。

但那少年依舊一動不動，秦漢見狀，心中冷笑：“好自負的小子，老夫讓你吃些苦頭。”他意在綽少年銳氣，力度又加了兩成，可手掌將至少年肩頭，卻被陸明鉗住，只見陸明笑道：“劣徒明夜功力微薄，如何經得起你這一掌？你可別忘了，你今日的對手可是蕭某。”

秦漢心道：“好你個老不死的，背着老子收了這麼好個徒弟啊！”

但他口中卻嘿然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不過我還要等幾個人，可不能這麼早跟你比試。”

他口中雖然這樣說，可手上的力度又大了兩成。

陸明心中暗罵不已，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刻催動真力與之抗衡。兩人均為絕頂高手，內力相撞之下，威力是何等驚人？

明夜身處兩大高手之間，只感覺氣血翻騰，呼吸不暢，他連續退了二十餘步，才能承受那龐大的壓力，半柱香的時間已過，兩人依然以內力相搏，斗得難解難分。

就在此時，天邊一道人影飛過，停在石台五步之外，那人身體已定，但給人的感覺依然虛無縹緲，只見那人笑道：“兩位皆以兵刃聞名天下，卻在這拼起內力來了，實在是沒有甚麼看頭。”

秦漢正全力運功，

無暇顧及來人，不料陸明卻陡然收功。

秦漢大驚，要知道高手拼內力的時候，最忌諱的便是突然撤功，若非他及時察覺，縱使陸明神功蓋世，亦會當場斃命。

明夜更是捏了把汗，陸明正要說話，卻又被那左天機搶了先：“若論輕功，當屬‘長虹貫日’李渡天下第一。要說內功，舍‘氣吞山河’吳浩然其誰？

李渡淡淡地看了左天機一眼，不置可否，卻聽遠處有人道：“此屁無理，老子的‘斷魂槍’也不是用來串羊肉的。”

明夜放眼一看，遠處又來了四個人，最先的那人便是‘斷魂槍’楊致遠，‘氣吞山河’吳浩然、‘破天一箭’張北川、‘虎鶴至尊’陸明三人緊隨其後。

群雄見狀，一片嘩然，劍聖、刀神、五宗師齊聚一堂，這般陣容在中原武林，不說絕後卻也算空前了。

左天機聞言，不禁心中駭然，但他畢竟混跡河海已久，此時已想好對策，笑道：“五大宗師向來不分上下，若論槍法，楊老自然是五大宗師之首。”

左天機這一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五大宗師之中，唯有楊致遠一人用槍，他的槍法自然是第一。可他這席話偏偏撓到了楊致遠的癢處。

再加上人群中有好事之人附和，楊致遠聽在耳中，格外受用，只見他哈哈大笑，一連說了三個“說得好”，在場群豪無不莞爾。

陸明向來獨行河海，與五大宗師鮮有照面，此時見了他們也不寒暄，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行禮，大夥知道陸明性情。

也不計較，唯陸明一人眉頭緊鎖，看似心中不悅，明夜心道：“此人或許要與師父為難，須得提防提防。”

果然不出明夜所料，只聽陸明聲音低沉：“蕭老，我有一徒弟，名為周平，你可認識？”

陸明淡淡道：“被我殺了。”

陸明道：“這是為何？”

陸明生平殺人無算，能說出名字來的寥寥無幾，但對這周平的映像卻是極深。那日他與明夜在赴約途中，偶遇一漢子欲一少女，那漢子自稱是神拳門下弟。

名為周平，此人作惡多端，還自詡俠名，陸明看他不慣，刺了他一劍以表警告，誰知他竟然裝死，待陸明轉身後便試圖偷襲，明夜見他不思悔改，又替陸明補了一劍。

陸明朝人群里看了看，見那“路見不平，撒腿就跑”的陸見、陸不平兄弟二人也在其中，便道：“那陸家兄弟當時也在場，你何不問問他們？”

陸明並未去問，冷笑道：“我那徒弟死在你的劍下，只怪他學藝不精，但我為人之師，若不討個說法，豈不讓我陸明門下眾人心寒？”

此人不但縱容門下弟子為非作歹，而且不問青紅皂白，加以包庇，陸明怒由心生，冷冷道：“憑你也討不了甚麼說法？”

陸明大怒，正待出手，卻被秦漢拉住，只聽秦漢寒聲道：“老徐，老夫叫你來觀戰，可沒叫你來找事。”

陸明道：“就算殺了這廝亦無妨我二人之間的比試。”

徐子剛成名多年，憑一套“虎鶴雙形拳”打遍大江南北，鮮逢敵手，此時竟被陸明如此小覷，如何不怒？

他大喝一聲，左手了一招“順水推舟”將秦漢架開，右手使的是“黑虎掏心”直取陸明心口，鶴走輕靈，虎勢剛猛，這一招既狠且快，又暗含獨門內勁，防不勝防。

明夜大驚，他並非害怕陸明襲擊成功，而是怕陸明盛怒之下將陸明殺死，他連忙道：“徐前輩，令徒是晚輩殺的。”

陸明一聽，拳頭在陸明胸口停住，而陸明從頭到尾竟紋絲不動，陸明盯着明夜道：“此話當真？”

明夜暗中鬆了口氣，幸好陸明及時收拳，不然只怕真要死在陸明劍下，就在此時，人群里有人道：“不錯，蕭老前輩只是刺了他一劍，致命的一劍是這位公子刺的。”

明夜一聽便知是那陸見的聲音，他也不否認，道：“晚輩雖是無名之輩，卻也敢作敢為，前輩若要尋仇，晚輩自當奉陪。”

陸明心知，方才自己太過激動，險些喪命，此時找個軟柿子捏捏，也當作是下了台階，他冷冷道：“十招內，若你不敗，我徐子剛從此再不問此事.”

明夜抱拳道：“請前輩賜教。”說完便扎了個“人”字馬，右手握拳貼在腰間，左右則程虎爪撞，竟是尋常孩童都會的“伏虎拳”。

陸明冷笑道：“看招！”

他身影突然飄渺起來，身體幾乎與聲音同時到明夜跟前，直接遞出一掌。明

夜感覺到此掌雖然平凡無奇，卻蘊藏磅礴內勁，並不拆當，他身體猛然後傾，似是雪燕歸巢一般，在空中轉了一圈又飛了回來，於此同時還還了一招“採菊南山”。

這一招的精要之處在於“采”字，這一爪帶着粘勁，恰好功在陸明舊力未去、新力未生之時，陸明喝了聲彩，卻並不閃躲。

他將五指併攏，程鶴嘴狀，朝明夜掌心的“勞宮穴”點去，好一招“順水捉魚”，這一功一防之間，果然有一代宗師之風。

但明夜亦是頗有名家風範，他亦並不收“爪”，反而沿着“鶴嘴”轉了幾圈，將陸明的力道卸去大半之後，猛然遞出一拳。

陸明等得就是他這一拳，他右手早已蓄好內力，與明夜來個以剛制剛，這種打法，拼的便是誰的供地深厚。

陸明在一旁只是靜觀，不作評價，秦漢倒是連連搖頭，嘆道：“只怕這一招，明夜要敗。”

陸明笑道：“那也未必。”

陸明話音放落，卻聽秦漢道：“好個明夜！”

原來明夜招已用老，若要收回，已然不及，唯有一拼。只聽一聲悶響，明夜退了三步，-陸明則紋絲不動。當時場中一片寂靜，待到秦漢喝彩之後，人群突然炸開了鍋。

明夜的招式明明已用老，卻能突生新力，他蓄力之快，內力之深，怎一個奇字了得？

明夜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但他畢竟才十幾年功力，方才陸明那一拳已震得他氣血翻騰，整條手臂沒了知覺，陸明哪能容他喘息？

他自身氣息尚未調勻，左手又向明夜的“膻中穴”點去，明夜早料到他會使這一手，只見他左掌一沉。

右掌拆當之餘，左腳朝陸明的膝蓋踢去，這一招改自“伏虎拳”中的“鷂子入林”，用在此處，實在是恰到好處。

陸明深知，這一點若點他不中，充其量將其打個內傷，而自己卻要丟一條腿，這買賣着實不划算。此時他已收了小覷之心，方才他已出了四招，要在六招之內敗他，唯有拿出看家本領。

他大喝一聲身形倒退了一丈之遠，明夜不敢追擊，也倒退了幾步，誰知陸明竟然突然折回，使了一招“猛虎下山”，這一招乃是他的殺招之一，果然氣勢迫人，威力無窮。

明夜大驚，更是連連後退，就在陸明快要得手之時，突然精光一閃，陸明的攻勢猛然停止，明夜再不遲疑，手持“剛勇”一連功了十餘招。

剛勇之意，在於一往無前，絲毫不留餘地，明夜攻完之後，身影一閃，飛到三丈開外，抱拳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這話本是客套之話，可陸明聽起來分外刺耳，不過他既然承諾在先，發作不得，“哼”了一聲，便朝來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