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忽有萬象金佛
夜,清風拂暗幕,繁星捎晚空。慘白的月光灑在這片邊陲小鎮上,漆黑寂寥的塞外邊疆在這點月下,顯得格外深邃。
偶有一兩聲鷓鴣叫,如柳絲般綿長,凄厲的聲劃破無邊的夜,猶是空曠,更映着幾份薄冷與寒清。
不過這塞外大地上,倒也並非處處都是如此的靜謐,此時疆域小鎮上就有戶人家,正吵嚷個不停,喧鬧的聲音好似要將房頂掀翻。
“二媽,咋還沒好啊?這都鬧到半夜了,就算是給龍接生,也花不了恁多時間哇,不會出什麼事吧?”
“急急急,急個啥,人接生婆還沒吵吵,你倒吵吵上了!你以為女人生娃像母雞下蛋一樣,屁股頭一用力就好啦?”眼前這位被人叫做二媽的女人一臉黑線,沒好氣的向蹲在地上的男人數落道。
“唉,二媽,你這一天天的,凈說的啥話呀這是,真是……”男人聽到二媽這樣數落,也不敢多問,只好抱怨幾句便低頭捂住自己的臉,半晌也發不出個聲響。
而燈光昏暗的裏屋內,接生婆正扯着躺在床上的大肚女人的腿,聲嘶力竭地叫喊着:“大腿根用力,再用力哇!”似乎她的聲音只要足夠大,孕婦就可以省點勁。
說完,她又掀開被褥看看,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倒使她抽了一口涼氣,
“嘶!我勒個親娘咧,咋是個腿先出?”
看到這,接生婆不禁直犯難,額頭冷汗直流,杵在地上,心裏嘀咕起了往事:自己接生了一輩子,這種腿先出的娃就屬於嚴重難產。之前接生的五個先露腿的娃娃里,有四個都沒保得住,到最後成了死胎,還有一個連娃娃媽都差點跟着去了。
“啊……啊……,婆……救我,快……幫我吖!”躺在床上的孕婦見接生婆站在原地發起了呆,哭喊着揪住她的衣袖,使勁拽着,生怕接生婆丟下她不管。
見狀,接生婆只得一邊安慰待產的女人,一邊在被褥里慢慢順摸着胎兒的腿,盡量使自己看上去有事可做,其實到底該怎麼辦,她心裏也沒個數,無底洞似的。
而小鎮的另一頭,鎮口處,來了一位怪人。他胸口掛着一串舍利,正中間那顆呈骷髏形狀;赤着半身胳膊,鮮紅色的麒麟刺青繞其膀臂。全身上下露着一股僧人氣息,卻又顯得剛猛異常。
看着小鎮大門緊閉,僧人試着推了推,發現紋絲不動。隨後,他後退幾步,猛擊一拳,右邊的石門驟然被轟成數片碎渣,傾瀉落下。
僧人嘴角半揚,淺魅一笑,便踏步走了進去。他徑直走到正在吵嚷的那戶人家門口,連敲數下門,咚咚咚,敲門聲卻被裏屋內女人的叫喊聲掩埋。
見沒人開門,僧人一掌推開了緊鎖的屋門,“吱呀”一聲,門半敞開。
外屋的二媽二爸,蹲在地上的李大奔頓時一臉詫異的看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而僧人就這麼站在原地,雙手合十,靜默頷首,也不解釋,似乎在刻意等着屋子裏的人發問。
這時,二媽先開了口:“喂,你這啥,幹嘛的,咋隨便就開人家門呢?”
“門已敲過,無人應答,便自顧冒犯開了門。貧僧仁藏,算出今晚將有大劫數輪迴於此,特來逢凶化吉。”
“大劫數?喲喲喲,我看你像大劫數,今晚我侄女生娃,好運着嘞。”二媽一臉鄙夷的看着這位僧人,覺得眼前人簡直不可理喻。
“料到諸位不信,但等上片刻無妨。”仁藏說完,繼續雙手合十,立在門口,用肩膀抵着門,
既不進來,也不離開。
二媽是不信邪的,白了門口的仁藏一眼,只覺得他光禿禿的腦子裏有些大病。李大奔則繼續蹲坐在地上,獃獃地看着地面,手指頭還不停地戳戳畫畫。他其實也覺得這位不速之客說的有些道理,心裏想着,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眾人焦急等待的過程中,李大奔覺察到裏屋內,自己媳婦的哭喊聲越來越弱,猛然間,裏屋的門打開,接生婆跑了出來,扶着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眾人,出事了!
“大奔噥,你這……你這婆姨命苦噢!她肚子裏的娃娃,先出那個腿,半個身子卡在裏面出不來……”
沒等接生婆說完,李大奔一把跪在門口的僧人面前,一個勁兒地猛磕頭,邊磕邊嚎,“求求大師救救我娃和我婆姨,求求大師行行好!”
二媽扯住李大奔的肩膀,盡量不讓他把頭磕出個洞,同時對着僧人破口大罵:“都怪你個敗相玩意兒,你來壞了規矩,我侄女能不遭罪嗎?”
二爸也哆哆嗦嗦站了起來,想上前拉住二媽,卻因為緊張一哆嗦,癱軟在了地上。
“還請諸位讓我進去,救下小主,到時候再罵我也不遲。”
“你想屁吃,你個大男人,害臊不害臊,還想進去看我侄女生娃,啊呸!咋,想幫我侄女接生?”
說完這話,二媽便搶上前去想推開仁藏關門,接生婆又跳到一旁,喊了一聲,“哎呦,反正我儘力了,我先走了。”隨後趕到二媽跟前,想趁機離開。
眼看着家裏亂成了一鍋粥,還在磕頭的李大奔突然站了起來,做了一個這輩子他覺得最正確的決定,讓仁藏大師進去,救自己的婆姨和娃娃。
二媽還想麻纏,他大喝一聲,“二媽!這是我李大奔婆姨,讓大師進去,你別多嘴!”
聽到自己的侄兒這麼說,二媽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起身讓路,放仁藏進裏屋,就在這時,接生婆像老鼠一般,也趁機竄溜了出去。
看着仁藏大師進了裏屋,李大奔“啪”的一聲,又跪倒在了地上,虔誠的向裏屋方向跪拜着。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過了半刻鐘,也可能是一刻鐘,“哇”的一陣啼哭聲從裏屋傳來,這聲啼哭響亮而又清脆。
聽到嬰兒的哭叫聲,李大奔邊嗷叫着“我當爸爸了”,邊狠狠地錘着自己的大腿,淚如雨下。
癱倒在地的二爸也掙扎着爬了起來,老淚縱橫,嘴裏嗚咽着,“我老李家後繼有人,後繼有人哇!”
二媽心頭的鬱悶隨着娃娃的出生一掃而空,得意地對着哭泣的侄兒說:“瞧見沒,我就知道大師有辦法,多虧我放他進去,今天這事兒,沒你二媽,它還真就不好使兒!”
這時,裏屋門打開了,仁藏抱着嬰兒,將他交到了李大奔手上,隨後再告眾人,母子平安。
天天操勞着粗活的李大奔,哪裏會抱嬰兒,倒成捧着嬰兒了。他看着捧在手裏的小娃娃,心裏是蜜一樣的甜,眼裏是含着豆大的淚珠。
一旁的二媽多留了一個心眼,她趁眾人逗樂娃娃之際,先腳溜進了屋內,看着躺在床上的侄女,疑惑道:“那和尚沒咋樣吧?”
“沒咋樣呀,就是進來看着我,嘴裏直念佛經。”
“別的啥也沒做?”
“啥也沒做!”
“念完之後你看到啥沒有?可不能騙你二媽!”
“二媽,說了你可別不信,我看到成百上千個金色佛像,掛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