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訪

劉進濤決定查一查這個王立志，他有種直覺，這個人有點問題。

這天，劉進濤今天約了工商處的軍代表周仁海去卡迪公司見面。

劉進濤的同伴是一個50歲上下的舊警察，叫張庭滿。以前曾經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員，汪偽時期干過刑警，上海解放前是平安區分局的刑警隊長，可謂“四朝元老”。上海解放，查了他並無太多劣跡，警委建議留用。徵詢了張庭滿的個人意見之後，現在給劉進濤和喬雲生打下手。

兩人到了卡迪公司，周仁海早在會客室等着了。

周仁海是個典型的山東人，牛高馬大，腰板挺直，多年軍旅生涯，舉手投足都是軍人范兒。他出身貧苦，因為讀過幾年私塾，能識字，更兼作戰勇敢，所以在部隊進步很快，29歲便成了營職幹部。周仁海也是三野的人，因為上海軍管會要人，便把他抽調出來。劉進濤和他打過多次交道，雖然兩人當年不在一個作戰單位，但也算是老部隊的戰友，關係一直不錯。

看到劉進濤和張庭滿進來，周仁海大步迎上前熱情握手，大家寒暄一番入座。

周仁海說，劉隊長今日有何貴幹？劉進濤笑笑，沒啥貴幹，例行調研而已。

周仁海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葯，便說，要調研什麼事還得必須你這個隊長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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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進濤說，我順便來看看老戰友不行？兩人哈哈一笑。劉進濤讓周仁海把卡迪公司的員工檔案拿出來看看。周仁海說你稍等，去隔壁人事部打了個招呼，拿了兩個文件袋出來，裏面是卡迪公司大小網點共80多人的員工履歷和政審材料。

接收卡迪公司，周仁海親自帶隊辦的，為了配合公安部門摸排特務份子，軍管會的軍代表們採用網格戰術，接收單位用人一律重新建檔政審，工作做得十分細緻。

劉進濤和張庭滿兩人拿過材料，細細翻閱起來。周仁海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嘛，只能自顧做一通簡單說明：“卡迪公司的情況，我掌握得還是比較清楚。現有人員83人，分兩個維修點。目前有登記的‘三青團’份子有2個，倒是歷史清白，沒有惡行，念書的時候跟着別人起鬨加入的。國民黨99軍運輸團一個上尉、3名軍士是49年當了逃兵加入的，現在都是技術骨幹，給前線選派司機都去了朝鮮。還有1個上海青幫份子，去年找工作進入的。其它的基本都是卡迪公司原來的隊伍。總體情況就這些。”

說話間，公司的經理陳慶風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打着哈哈：“哎呀，劉隊長、張警官，稀客啊。歡迎歡迎。”大家站了起來握手問候一番。

陳慶風40歲上下，個頭敦敦矮矮的，但是身材健碩挺拔，一副溫和親切的笑臉。他皮鞋鋥亮，精緻的三件頭西裝，三七分的髮型上抹着髮油，光可鑒人。一看就是上海洋場上的場面人。

張庭滿向陳慶風說明來意，說是例行調研，陳慶風滿臉堆笑：“應該！應該!我這裏有周代表全權負責把關，一定是沒有問題的。有什麼情況需要我配合的，我知無不盡。”

然後，陳慶風用格外關切的口吻說：“上次劉隊長來訪我不在，後來同事告訴我了。那天沒什麼事情吧？”

劉進濤說：“哎，那天汽車爆胎了，到你這補胎，順便找你聊聊天。你剛好外出了。”

陳慶風打着哈哈：“那天我是去閘北倉庫，聽說那裏有一批要報廢的美國威利斯吉普車，我打算搞過來，看看能不能拼湊一些車子拿來用呢。劉隊長，聽說你那車老化得厲害，發動機嘎嘎響，外胎都快磨光了，備胎也沒有，你把車開過來，我讓兄弟們幫你翻新翻新，換換舊件，沒準兒還能再開個5年8年的。”

劉進濤嘻嘻一笑,那說定了，我明天就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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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風一拍胸脯，我打包票的，放心。抓特務我肯定不如你，修車你肯定不如我的。

大家又是哈哈一笑。劉進濤說，老陳，你這個上海話說得不標準啊。

“我老家青島的，周代表的老鄉啊。上海話一直說得不好。”陳慶風訕笑道：“只不過我這個個頭算是給山東人丟臉了啊。山東找不到我這種矮個頭。”陳慶風一副上海小開樣兒，哪裏有一點山東大漢的影子？聽他這番話，大家不禁莞爾。

看到在座的幾位都是軍警，陳慶風也怕影響他們的公事，和大家寒暄了一會兒，起身告辭忙業務去了。

劉進濤說，老陳看起來真不像是山東人

“陳經理祖籍青島，小時候青島長大的，後來留洋，會說英文，在上海又學着講上海話，所以口音很雜。”周仁海解釋道：“我查了他的政審材料，他是1945年入的卡迪公司當經理，卡迪親自招的。在上海車行小有名氣，公司其他同事和相關的業務文件都能證明。國民黨在上海佈置潛伏任務，是在1948年期間才開始。所以，儘管老陳一身的商人氣，但政治方面還是可靠的。”

周仁海拍拍劉進濤的肩膀：“公安局同志們能想到的，我們也早想到了，軍管會也不是吃素的。很多活我們都替你們幹了，你得要請我喝酒才行。”仟仟尛哾

劉進濤伸出個指頭點了點說，把我那破車整好點，我請你和老陳喝酒。

劉進濤拿出王立志的履歷在手裏翻閱，問周仁海：“老周，卡迪公司這個王立志人怎麼樣？”

“王立志這個人，怎麼說呢？中規中矩吧。”周仁海緩緩道：“平時話不多，開車、修車技術精湛，在公司和大家相處也挺好。上次報名去支援朝鮮前線，王立志還單獨找過我，我看他孩子還小，沒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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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進濤翻閱王立志的檔案，嘴裏喃喃道：“王立志也是1945年進入卡迪公司的，也就是民國33年。之前在日本人的吉田商社當司機，也在亞細亞商行修過車，當過學徒。有證明人，有擔保。籍貫是南京……一家三口，住延安中路滿福里56號。”

周仁海說：“是，和我家隔着一條馬路，我們兩家還算街坊吧。他老婆是個家庭婦女，有個男孩，今年7歲，念小學。鬼子佔南京的時候，老家人都沒了。大致就這情況。”

劉進濤問他們兩個道：“這位王立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周仁海欲言又止，隔了半晌說：“進濤對王立志感興趣，不如我叫老陳過來聊一聊？王立志進公司還是他做的保，他情況比我熟悉。”

劉進濤忙說，哎，不用不用，我也就是隨便問問。

看看也沒什麼好聊的，劉進濤和張庭滿便起身告辭。

張庭滿開着車。

劉進濤說：老張，王立志住的房子在滿福里65號，那個地方是有名的老租界的富人區。一個修車的技師住那樣的房子，你說這算不算特別？

張庭滿說，這個我知道。算特別，也不算特別，那個房子以前就是吉田商社的老闆吉田真太郎的房子，王立志給他家當司機。日本人投降后，吉田死了。那房子王立志買了就一直住那裏。

劉進濤哦了一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