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沖繩海島其七
“九條九月!”緊隨着怒吼聲到達眼前的是松田陣平的拳頭。
這是一個非常完美,夾帶着怒火的右直拳。
松田陣平的體重大概有一百七十磅,即使沒用全力,這一拳的力道也絕對在三百磅以上。
但當拳頭真正擊中九條九月的左臉時,手底下實打實的觸感卻讓松田陣平愣了一下。
他其實並沒有想到這一拳能夠打中。
“嘶,疼死了。”
九條九月被打的偏頭連着後退了好幾步,隨後抬起手背擦了擦溢血的嘴角。
“你剛剛在幹什麼?”松田陣平趁機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語氣異常嚴厲的質問道,“要是我沒有過來,你真打算開槍嗎?”
他單手揪住她的衣領:“她已經昏過去了——就算這傢伙是罪犯,審判她也是法律的事情。你可是警察,難道要對失去抵抗能力的人扣下扳機嗎?”
說到這裏,松田陣平差點又一拳揍了上去。但在看到九條九月臉上的表情時,已經揮出的右拳就這樣停在她的臉邊。
“喂……”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如果是平時的話,這種直截了當的攻擊她輕鬆就能躲開,但這次她甚至沒反應過來要格擋。
在挨了一拳之後,她也沒有如往常般一邊諷刺一邊反擊回來,而是就那樣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松田陣平鬆開抓着她衣領的左手,在她面前蹲下身。
“怎麼了?我打得沒有這麼用勁吧?”
“你真的知道自己如果開槍會有什麼後果嗎?你不會以為鑒識課什麼都查不出來吧?新晉參事官防衛過當被捕入獄,到時候你可真要全日本出名了,我可不想後半輩子都要跑老遠去給你探監。”
“嘰嘰喳喳的,啰嗦死了。”九條九月抬起右手擋住眼睛,“真是的,你在自顧自說什麼夢話啊。”
“我真想殺她,方法不知道有多少種。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為什麼會蠢到認為我要自己親手開槍啊?”
松田陣平握住了她的手腕。
“……幹什麼?”
她的右手被松田陣平拉開,隨後眼前突然一黑,萬物瞬間褪去了色彩。蹲在她面前黑髮黑眼黑西裝的松田陣平連最後一點嘴唇的紅潤都失去了色澤。
和平時的感觀截然不同,彷彿抽離出來,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着這個世界,就像看着一出荒誕的默片。
九條九月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臉邊的金屬鏡框:“給我這個幹什麼。”
松田陣平撇開臉。
“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表情,真是難看死了。”
為什麼認為她會開槍。
痛苦,悔恨……大概是這樣的情緒實在太過於濃烈。那些壓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恨意彷彿下一秒就要凝聚成血從紅色的眼睛裏滴落。
有那麼一瞬間,松田陣平真的以為她會選擇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扣下扳機。
“我是不知道你和她有什麼恩怨。”他乾脆跟她一樣不顧形象的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反正,你這次肯定又是故意被劫持的對吧?為了甩我們的車還直接從山崖上衝出去,你不要命了?”
“你這傢伙,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肯對別人說。”說到這裏,松田陣平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你總覺得單憑自己就能夠處理一切,所以喜歡把別人當傻子一樣蒙在鼓裏。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態,也懶得去矯正你這種想法。但說實話,這樣讓我覺得很不爽。”
“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副遜斃了的表情。就差跟小學生一樣晚上一個人蒙在被子裏哭了。”
這傢伙嘴還真是不饒人。
“我要怎麼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啊……”九條九月忍不住輕輕吐槽了一句。
“啰嗦。”松田陣平凶道:“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我現在可是在很努力的剋制自己的拳頭不要揍到你臉上。”
“雖然的確很想教訓你,不過,算了,這一次就例外。”
“走吧。”他站了起來,“你在這個鬼地方已經呆了夠久了,差不多該回家了。”
這對松田陣平來說已經是難得軟化的口吻了。知道這是就此揭過的意思,九條九月忍不住摸了摸臉上還在發疼的傷口,“說什麼這一次例外,你這不是已經揍上來了嗎?”
“這樣輕飄飄的一拳也算嗎?”
“……暴力狂,怪不得人緣那麼差呢。”
伊藤佑子的事,松田陣平沒有去過問,他相信她自己能夠解決。
說實話,九條九月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怎樣說出口。
遠處傳來被茂密的樹叢吸收近大半的呼喊。
“小陣平,你在哪?”
松田陣平剛剛吼的那一聲堪稱震天動地,萩原研二沒一會就順着聲音找了過來。
看到她依舊坐在地上,松田陣平插着口袋催促了一句:“還愣着做什麼?我揍的是你的臉,腿又沒斷,幹嘛賴在地上不起來?難不成你還打算在這裏一直坐到今天晚上嗎?”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眼依舊倒在草地上的女人:“地上的傢伙是你乾的好事,自己把她拖回去,不要想着把麻煩事丟給我。”
“廢話什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九條九月左手抱起伊藤佑子的腰,手臂一抬,就把她抗在了肩上。
松田陣平正要往回走,突然猛地一回頭。
“不對勁啊。”他的眼神犀利起來,“我記得你昨天提行李箱的時候用的也是左手,你明明是右撇子,為什麼這兩天提重物的時候要用不擅長的那隻手?”
松田陣平的目光打量過九條九月深灰色的襯衫——昨天是灰藍色,但她平時明明跟他一樣都習慣穿白襯衫。
他兩步跨了過來。
“這麼說來,昨天不小心碰到右腰的時候,某人好像叫的很大聲啊。”松田陣平的眼睛掃向九條九月腰側他昨天無意間碰觸到的那個地方,“你的癒合速度快的跟怪物一樣,聖誕節到現在隔了一個多星期,當時留下來的痕迹肯定早就好全了吧?”
根本用不着親眼所見,他顯然已經認定了某些事實。
松田陣平快速推理起來:“能讓你這麼小心謹慎的遮掩,讓我猜猜,槍傷?還是刀傷?”
“以右手握刀的姿勢很難刺中這裏,左撇子也不會捅在這麼低的位置。不過最重要的是,想要近你身沒那麼容易。有那個能力捅你一刀的人不會只留下這麼一處沒多大用的傷口。也就是說槍傷的可能性更大了。”
松田這傢伙真敏銳。九條九月暗自輕“嘖”了一聲。
“的確是槍傷,不過位置很偏,沒有傷到內臟,出血量不大。”她神色如常的解釋道:“你也說了我傷口癒合速度很快,這點傷到現在早就好全了,只是下意識的不敢大幅度動作而已。”
松田陣平狐疑:“真的?”
九條九月一臉真誠:“真的。”
“不信的話你可以現在就親自來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揍到滿地找牙。”
“你說是就是吧。”她的解釋聽起來確實有點道理,松田陣平抱着胳膊不置可否,“反正傷口在你身上,別人又看不見,你糊弄人我也沒辦法知道。”
“不過。”他拖長了聲音:“新年後你就休假了,這麼說就是大晦日那一天受的傷對吧?”
“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解釋一下。”松田陣平露出了陰測測的笑,“新
年第一天,那應該是受傷的第二日吧?我記得某個人似乎還沒事人一樣跟我和萩跑出去玩呢。”
糟糕,失策了。
“居然把我們兩個都給瞞過去了,可真有你的。”聽起來像是夸人,但他已經毫不掩飾地把陰陽怪氣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眼見松田陣平的胳膊就要“友善”的搭上她的肩膀,九條九月頓時一揮手把伊藤佑子丟進了他的懷裏,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跑。
“你這混蛋!給我回來!”猝不及防被砸了個頭暈眼花的松田陣平在背後發出怒吼。
扛着這麼大一個人他肯定來不及追上去,但如果就這樣把伊藤佑子隨便丟在地上,等會她醒過來趁機逃走就糟糕了。就算礙事,也只能選擇把她帶走。
松田陣平用跟九條九月差不多的姿勢把伊藤佑子扛在肩上,刻意空出一隻手。
然而等他把遮住大半個視線的伊藤佑子扛起來才發現,趁着他思考的這麼短短一會功夫,九條九月已經跑沒了影。
站在一堆被風吹動后發出嘲笑般“簌簌”聲的雜草灌木中,松田陣平抱着懷裏死沉死沉的女人,額頭無法抑止的青筋狂跳。
他就知道,對付那種自作主張的混蛋,唯一能讓人長記性的方式——
果然只有揍到她長教訓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