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那座城發生了什麼！”

老者勃然大怒。北部諸島，絕不能出一個岔子，這是昨天主上強調過的！

“我、我們也不知道，半夜前往查探，發現它們有些走出領地，出現在了海岸邊。”

底下幾人匍匐倒地，死命叩頭。

“這怎麼可能。”

城市的偉大維繫着它們的理智，它們如果離得遠，就有可能陷入瘋狂，這麼多年來，它們幾乎不曾試圖出島，這一夜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竟讓它們做出如此異常的舉動。

老者臉色發黑，斥道：“一群廢物，那你們還不快去查！”

有人驚懼道：“主教大人，它們好像不是要出島，只是在海岸搬石頭。”

“石頭？”

主教驚愕，“它們搬石頭做什麼。”

“這、我們也不知道，也許是覺得城市的偉大即將衰亡，開始尋找自救方法了。”

這倒是有可能，搬石頭可以說是毫無用處的舉動，但問題是它們是怎麼保持理智跑這麼遠。

主教陰沉着臉，倏然站起，跨步走到一旁的高台。

這裏是愛洛斯大陸東北部，相隔幾百公裡外，則是一座堪稱古文明遺迹大集合的大島嶼。那裏遍佈古文明遺迹，傳說曾是神戰之地、諸神拋錨之地、神傳文化交匯之地，昔日極度繁盛，萬族嚮往，一塊磚瓦、一粒沙塵都可能蘊藏偉大。萬千年後，瘋狂來潮，覆滅一切，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如今神秘衰落不復返，為什麼偏偏這種時候出了特異點。”

主教眼神變換，盛怒的氣息逐漸收斂，隱隱發出精光。

“可能，真正的毀滅來臨時，理性也會迴光返照，讓他們重新清醒幾天，垂死掙扎。”

忽地，台下一個黑髮的中年人抬起頭，目光直視高台，頗有引起主教注意的意味。

主教轉頭，盯視台下唯一膽敢抬頭的人，直問：“你有什麼看法。”

該黑髮人是外來者，自稱卯區來人，手段狠厲，有一定見地，因此他留了下來。

外來者並不稀奇，時代變遷，誰是外來者，誰是土著人，本來就不好分辨，也沒有分辨的必要。

黑髮人建議：“我們應該暫時放任自流，因為，我們目前的力量有限，實在沒有餘力去冒險，加上前幾次消耗的人也夠多了，除非我們有出入海島自由無阻的戰力，否則再去冒險，我們也只是白白送命罷了，垂死的怪物必會瘋狂反撲，這個異常舉動，或許就是在誘導我們，多殺我們幾個，對他們來說，也算是通往冥土的餞別禮了。”

主教聽完沉下臉來，不予評價。

黑髮人又道：“主教大人，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發掘新苗，獻上神庭，這才是主上目前最關心的事情。落失之島上的怪物如果真能做出什麼，這一千年來它們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

他提到了很重要的點。

新苗的發掘，正是目前最要緊也是最艱巨的事情。

所謂新苗，指的是能夠聆聽瘋狂、體悟瘋狂的特殊天賦人類，這種天賦可能是直覺力、感知力、想像力，但具體成因、條件不明。有天生就親近瘋狂的天才，也有天生就對瘋狂無感的庸才。

先天尤為重要，後天鍛煉方法不明，無所謂等級晉陞。也就是說，天賦的高低，基本上可以決定一切。

教會需要更多更多新苗，來呼喚瘋狂，迎接瘋狂。

黑髮人也是最新搜尋到的新苗之一，資質評級為Ａ級，他好像還自稱什麼Ａ級新型精神病，當然這並不重要。

這一年裏，他們支教找到的新苗數量是23人，數量遠低於教會要求，如果再不找多點，教會總部就難以交代了，而且時限就在這幾天。

主教休斯想了想，拋出問題：“落失之島的事情暫且不管也行，你說，新苗的事情如何處理好。”

黑髮人心道機會來了，“主教大人，跟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將會陸續出現在大陸的各個地方，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提前穩住他們，在他們之中發掘新苗。”

主教休斯眼神變了，“他們分散在大陸各地，如何找到他們？”

“不需要找，我們只用讓他們主動聚集起來，他們之中肯定有很多殘次品，這些人將會在初期被淘汰，能活下來找到我們的，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何讓他們聚集？”

“只需要一個旗幟，告訴他們，這裏是卯區玩家聚集地，歡迎所有落單的同志加入。”

黑髮人說完，大廳鴉雀無聲。主教休斯的眼神已經有了判斷：“不錯，就交給你辦，需要什麼人，這裏的廢物都供你差遣。”

“是！”黑髮人嘴角忍不住上勾，當即下場執行了。

另外幾個彙報人冷汗直流，大氣都不敢出。

“至於你們，”主教掃了他們一眼，冷道：“盯緊落失之島的怪物。”

“是！”

幾人立馬跑離大廳，出來時已經手腳發顫，渾身哆嗦不停。

他們緩了一會才有人道：“主教大人太聽信那個外來者了，一千年裏都沒發生什麼事，不代表接下來就不會啊，說不定它們是籌備了一千年等到今天行動呢。”

“蠢貨，別亂說，連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主教大人會不知道嗎？”

“主教大人最近確實是在憂心發掘新苗的事情，你沒聽說嗎？隔壁分支發掘到了一個S級的新苗，被總部的人親自迎接，分支教會的主教也長臉啊。”

“對，這事我也有聽說，教會現在的重點看來是放在發掘新苗上面了。”

-

海對面。

希思在高台上眺望海岸，只見灰茫茫一片，天海交接呈現出油畫般的光景。

修復城市，需要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建築材料，石、鋼鐵、木材等等。希思不是專業建築師，太具體的知識，就算他再雜學也不可能都知道。

所以，他問了系統。

人物屬性、職介、技能都有了的話，自然也應該有“知識”之類的東西。而系統也確實回復有，只是需要一些貢獻值來兌換。

希思問貢獻值指什麼，系統便說，貢獻值有兩種計算方法，一種在偉大上的貢獻，另一種是在瘋狂上的貢獻。而他目前的貢獻值是，【偉大】89，【瘋狂】1001。

是的，【瘋狂】1001，

明明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系統顯示的數值就達到了這個一看就很驚人的數字。希思多少能猜到是內在“自己”的原因，但貢獻值好歹是有了，總比沒有好。

或許，自己在這方面有着某種天賦，就像自己莫名能看見壁畫一樣，是難以用常理推斷的事情。

他一口氣便用在了古建築學、壁畫學、材料工學等知識上面，才有了昨天半夜召集亡靈尋找材料的事情。

“他們目前還是挺聽話的，就是讓他們出城比較困難，走不了太遠太久。”

對此，希思想到了一個折中的小辦法，那就是給他們製作袖珍版偉大，也即小雕像。

石頭當然不行，所以他選用了最簡單也最輕便的木材，用以做木雕，讓鬼將軍艾略特出去採集素材，艾略特的理智值較高，出行距離可以更遠一些，剛好古城的南部是樹林。

艾略特果然好用，沒過多久就帶來了足夠的木材，且質地較好，不用多做雕琢。

於是，希思昨晚就做了幾十個粗簡版小木雕，讓亡靈們帶着它們出城，試試能否成功。

艾略特、斯卡洛、無臉鬼等起初難以置信，但希思真的成功了，巨石鬼們帶着小木雕走到了海岸邊，依然記得搬石頭的任務，直到現在都在不斷搬運。

城裏的大鬼小鬼都看呆了，趴在城牆上傻傻地望着，有眼睛的沒眼睛的都在看，有理智的沒理智的都看懂了，這是……千年以來第一次發生的改變。

一直、一直在變壞的境況，居然也有向好的可能。

他們的城市，好像是真的能修復。

他們的偉大，好像是真的能重臨。

昔日、昔日輝煌壯麗、美輪美奐的神都，好像是真的重新回來。

他們傻了，看着巨石鬼一次次搬來搬去，他們已然失去思維能力的大腦，有一種像是在做夢的錯覺，恍如隔世。

這是一個大工程，需要知識、物質材料，更要時間，具體你還要帶一群完全不懂這行的人。

“唯一優勢的地方，可能就是亡靈沒有體力限制，幹活比較快吧。”

希思觀察着亡靈們的作業，發現它們熟悉的很快，配合也越來越默契了，搬石頭、接石頭、堆石頭以及對石頭做加工處理。

噩夢世界有個非常便利的地方，知識近乎物質，可以打包、快速吸收、快速投入思考、實踐。

比如說，你可以在腦子裏打包一個知識包，然後送給其他人，亡靈也可以。

這還是斯卡洛傻傻地透露的。他見希思困擾於怎麼教導巨石鬼工作，就主動表演了一下他的知識打包絕活，沒想到希思看一眼就學會了。

斯卡洛還抱怨：“怎麼會呢，我記得即使在以前，會這招的人也不多。”

據艾略特所說，斯卡洛子爵以前是個智慧的人，他的這個知識打包技能確實是個印證。只有本身知識量大，且常常傳授他者的人，才會具備這種對自己幾乎沒有幫助的技能。

希思對斯卡洛刮目相看了。

算起來，古城的亡靈中，比較有理智的是艾略特、斯卡洛、無臉鬼幾個。艾略特已經基本信服，斯卡洛則認定了自己是救世主，比較不確定的是無臉鬼。

她們有着人類女性般的形狀，體型卻大上一格，身體周圍時常冒着黑煙，細看會是飄散的黑粒子，火焰一樣，不知因何燒起，卻熊熊不息，據她們所說，那是她們的靈魂在燃燒，從一千年起，一直燒到現在。

聽起來相當駭人聽聞。希思都忍不住問了：“痛苦嗎。”

這是廢話，不用想都應該知道痛苦，不過，她們卻是忘記了，被希思這麼一問，才想起，原來是麻木了。

希思便知道，他們不能用常理思考。

此時，艾略特走上高台，在後面站了有一會，高大的骷髏身軀相當引人注目。

希思回過神，緩緩轉頭看向他，“有事？”

艾略特頓了頓，鬼火搖曳，“我……”

他有點難開口。

“說吧，既然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盡量不要有隱瞞。”

雖然這話更適用於自己。

“我想知道，您為什麼幫我們。”

艾略特表情鄭重，“您確實擁有修復城市的力量，但是我想不通，您為什麼要幫我們。”

本應隨着城市一起消亡的人，即使千年前曾是名耀古史的英雄，到現在，也不過一隻連城市都出不遠的殘破亡靈。

艾略特比誰都明白現狀，知道對外面的人類來說，只要放任他們不管，不用多久他們就要麼自行毀滅，要麼投入瘋狂。那片大陸已經瘋了，沒有任何一個勢力、任何一種立場，會想來幫助他們，更何況還要這麼麻煩。

關於這個問題，希思的答案其實是順勢而為。

他對異界人、亡靈沒有多少特別看法，幫他們，單純是因為這樣對自己有利。

此外，他也能感受到偉大的價值，千年如一日守護着偉大的魂靈，無論主觀還是客觀，都是值得欽佩的。

“我不是說了嗎，因為這裏壁畫盛美，愛美之心人人皆有，所以我想修復好。”

“……”

艾略特呆了呆，骷髏的臉擺出驚愕的骨骼形狀。

“您……”他卡頓了一下，垂頭道：“我明白了。”

“我也……很期待這座城市的復蘇。”

希思說出了實話，“一定是很美的城市吧。”

儘管兜帽遮蔽了大半的臉，但依然能叫人看出，那下面必然是真誠的表情。

艾略特竟有一絲錯愕，心情動蕩，無法形容。

“比起這個，目前的工作安排得怎麼樣了。”

“已經安排下去了，我以前打戰，習慣了這類部署工程，就是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那現在問題就剩下。”希思略微停頓，表情思考。

材料不夠，石塊、土、鋼鐵等島上有辦法收集，但是一些需要加工的精緻材料就不行了，即使有知識，也很難從0開始製作，讓缺乏理智的亡靈做細緻的手工活，感覺多少有點難為他們。

“我有一個建議，但是……”艾略特欲言又止。

“什麼建議。”

“海岸的對面有人類的城市，我們可以在那邊採購。”

“人類的城市？”

希思不免詫異，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難道說，異界人不只是亡靈，還有真的人類？

“是的，距離很遠，但不是沒有，我曾經去過，可是撐不了多久，因為距離城市太遠，無法保持理智。”

“……”希思緩了緩思緒。

從昨天到現在，他都沒法成功退出遊戲，等着也是沒辦法，他有想過找其他玩家問問原因，但又不可能當著他們的面前問，如果有人類城市的話……

“有辦法送我過去嗎。”

“有辦法，”艾略特點頭，“只是……那邊的人類城市已經是瘋狂的簇擁，您過去會很危險，而我們無法跟隨您身邊保護。”

“無妨，我會想辦法隱藏自己。”

“……”艾略特有點難言，沉默了半響。

希思知道，他們也是害怕自己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不用擔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們，就沒有食言的道理。”

“是的，我知道。”艾略特掙扎了一會，忽地走上前，遞出一套羊皮捲軸，並說道。

“您過去，如果遇到危險，請撕碎這個捲軸，我們會第一時間趕到您身邊。”

希思點頭：“好。”

臨走前，知道這件事的斯卡洛大為震驚，也送上了一些東西。

“救……千萬小心，我們都在您身邊！”

無臉鬼們則給予了祝福。

“那片大陸會排斥我們的存在，不然我真想給您疊幾個庇護套裝。”

她們表示遺憾。

“真是不可思議的先生。”

僕人躲在城牆的影下，有些隱晦的感慨。

傍晚時間。

單向轉移的空間魔法起效，希思轉眼出現在碼頭一個無人察覺的角落裏。

人未見，先聞聲。

他聽見不遠處有人大聲叫喊：“瘋狂之種，新苗測試，高階天賦者，大教會相迎！”

新苗測試？

希思走進人群，就見好幾百人排在那裏，一個一個走到教士面前。隔壁寫着任何人都可以參加測試。

嗯……我也可以測試嗎？

希思心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