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既然要求了,那就滿足你。
教室里頓時轟的一聲,李裘嚇得連忙站起身,嚴陣以待準備隨時衝過來,連助跑姿勢都準備好了。
他旁邊的女生更是嗖地溜到了門口,馬上就要去叫錢揚過來維持秩序。
在大家都風聲鶴唳、屏息以待之時。
景文猛然俯下身,直勾勾地看着寧栩的眼睛,沉黑的眼眸中充滿審視意味,猶如一柄利刃刺穿了周遭安靜的空氣。
四周鴉雀無聲,寧栩慢慢地擰起眉毛,不明所以地和他對視。
景文的臉色則愈發古怪,彷彿被人強行餵了一隻蒼蠅,眉心皺成一個“川”字,死死地盯着寧栩,好似不認識他一般。
——見了鬼了,他怎麼會覺得寧栩的聲音,這麼像那個嫖他打賞的騙子?
寧栩以為他是在挑事,抱着雙臂冷漠地說:“要換座位,自己找老師。”
景文表面不動聲色,內心翻江倒海。
——乍一聽有點像,多聽兩句后又不太像。
直播間的聲音是外放的,沒有專業聲卡和耳麥,其中的雜音和電流聲很大,很難辨別原本的聲音是怎樣的。
而他和寧栩從開學起就互相看不順眼,每天要麼繞道走要麼橫眉冷對,基本上一學期都沒說過一個字,或許是罕有地近距離聽見他說話,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默默地想,應該不會那麼湊巧。
蘭江一千多萬人口中,剛好他同桌就是那個騙子,一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多麼扯淡。
他狐疑地打量着寧栩,視線落在他抱在胸前的雙臂上,心裏考量着如果要求看一下他的手,他會不會一拳砸過來。
寧栩注意到他上上下下的目光,臉上的不耐煩更不加掩飾了。
齊浩洋趕緊上前打圓場,“文哥,你坐這兒是嗎?太好了,咱倆挨着。”
他坐在景文的右手邊——這一排除了寧栩那個位置,其他都是錢揚的重點關照對象,從後門一眼就能看見他們在幹嘛。
景文瞅了寧栩兩眼,出乎意料地沒有再發難,用腳把凳子勾過來,重重地在他旁邊坐下。
教室里傳來壓抑的呼氣聲,大家繼續小聲交談起來,課代表也接着收作業。
李裘在第三排坐了下來,猶豫道:“我不太放心他一個人坐在那裏。”
剛才和他說話的女生叫卓楠,是文體課代表,留着可愛活潑的短髮,頭髮上別了個蝴蝶結。
她小聲說:“要不你搬到他前面去?其實我覺得栩神要是打起來應該也不虛,他應該比你高吧。”
李裘立馬道:“高什麼高,我倆一樣,都是一米八。”
“哦,那可能他比你瘦,所以顯高。”
“……”
李裘想了半天,還是重色輕友地放棄了換座位,順手給寧栩發了條消息。
[兄弟,你抗造的吧?扛不住了就叫我。]
寧栩看了眼消息,又看了眼右手邊,覺得他可能不需要太抗造。
景文已經搬着桌子離他十萬八千米遠了,都快要和齊浩洋貼在一起,完全斷送了中間那條過道。
兩人正低着頭說話,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景文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恰好撞到他的視線,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面帶嫌惡。
齊浩洋捂住嘴,眼珠子差點沒瞪掉下來,“什麼?你說他的聲音像你的網戀對象?!”
“去你二舅姥爺的網戀對象,說了不是網戀!”景文抬手給了他一拳。
齊浩洋是知道他頭腦一熱給主播打賞了十五萬這件事的。
暑假期間,景文被他爸關在小屋子裏學習,他當然不可能就範,於是成天拿着手機刷直播,剛好刷到了一個叫“如生
”的主播。
從小到大,景文仗着這幅好皮囊,收穫了無數表白,大家都猜測他是臉控身材控,但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個實打實的手控。
這個“如生”就是個手播網紅,彈幕全都在喊老婆。
說實話,景文的人生里從沒見過這麼酷的“女生”:奧數app刷題第一,對抗遊戲打得對面哭爹喊娘,單手輕鬆復原魔方……不,應該說,他從沒遇到過比他還裝逼的“女生”。
然而那隻手在撫摸他家狗的狗頭時,又顯得那麼的溫柔多情、纏綿悱惻。
景文當即給他嘩啦啦刷了不少禮物,一來着實被控到了,二來也想鼓勵他繼續直播。
在得知這雙手的背後是個男生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被網紅公司騙錢了,這他媽就是個流水線打造出來的網紅!
齊浩洋滿眼不敢相信,“不會吧,你確定嗎?他聲音很爛大街啊,就是普普通通的蘇音,沒準兒還是夾出來的。你的網……你說的那個主播,又不是聲音主播,只說幾句話的話很容易認錯吧。除了聲音和手,他還有什麼其他特徵嗎?”
景文蹙眉道:“他有一條狗,叫吃罐頭。”
“噗,什麼狗叫這麼奇葩的名字,我以為你們家洛基就夠中二了。”齊浩洋笑噴。
景文不屑,“洛基才不中二,很帥好嗎。”
洛基是他家的阿拉斯加,一隻兩歲的公狗,模樣長得威風凜凜。
“算了,應該是我被那小子氣得魔怔了,同城也不一定就同區,不會這麼巧的。”景文甩了甩頭,對着門外道,“去廁所?”
男生之間的“去廁所”,是“去廁所抽煙”的暗號。
齊浩洋心領會神,把煙揣到口袋裏,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你在家怎麼抽?你媽不會聞到嗎?她聞到肯定要發火吧。”他問道。
景文散漫地回答:“上天台。”
*
開學前幾天事情很多,寧栩作為上學期的年級第二,要在開學典禮上發言,還要在班會上講話。
他在班裏擔任學習委員,新學期的很多事都要他幫忙處理。
忙了兩天下來,一時把直播的事忘到了腦後。
周三晚上他回到家,附近的鄰居張姨過來做客,艾珂正在和她吐槽隔壁。
看到寧栩進門,艾珂連忙招手讓他過去,“快過來,喝了這碗甜湯再上去。”
她盛了碗香橙百合鴨母捻,寧栩和張姨打了聲招呼,坐下慢吞吞地喝湯。
艾珂是珠寶設計師,自己開了一家工作室,大部分時間都居家辦公,家裏請了個阿姨,不過她更熱衷於親手做東西給寧栩吃。
每天他下晚自習回來,都會有這麼一碗甜湯喝。
兩個女人一邊喝湯一邊閑聊。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搬來的嗎?”艾珂問。
張姨說:“大概三年前吧,好像和你們家一樣,也是為了小孩上學。哎喲,那女的怎麼好意思說你們裝修聲兒大的,她家當時更大聲好嗎,聽說還空運了幾棵樹過來。”
“說來奇怪,我遛狗的時候經常撞見那女的,倒是沒見過她老公。”艾珂說。
張姨八卦兮兮道:“她老公偶爾才回來啦,每次都是小孩考試考不好,夫妻倆碰個頭商量對策,那男的一來就是教訓孩子。”
艾珂不贊同地直搖頭,“那樣可不行,雖然我和寧博偉也分居兩地,但我們這是迫不得已,周末的時候他也會帶着阮阮到這邊來,一家人不能長時間不見面。”
張姨說:“所以嘛,她家小孩子那麼叛逆。成天打架鬧事,暑假的時候被鎖在家裏學習,還撬窗戶逃跑,剛好被我撞見過一次。”
艾珂似乎想起了什麼,“真是皮
!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來我放在天台的花,不知道被誰燙死了,葉子都捲起來了!我估摸着肯定是對面小孩兒乾的。”
“燙死了?隔壁抽煙?”寧栩順口問道。
他吃了一顆鴨母捻,溫軟微甜的味道在嘴裏迸發開來。
艾珂哼道:“我也覺得那小孩兒抽煙,想當初我的那盆茉莉就是被你爸燙死的。”
寧栩把甜湯喝完,對她說:“今晚我上去看看。”
這種不良少年,單純欠一頓揍而已。
艾珂不放心地囑咐:“你小心點啊,別跟他起衝突。”
張姨又聊了幾句,便帶着裝滿甜湯的保溫杯走了。
寧栩起身上樓,吃罐頭搖頭擺尾地要跟着,被他趕回了窩裏。
艾珂不死心地在樓下繼續訓練它,“露娜,露娜過來,下次叫你露娜你要理我知道嗎?”
他們家的天台在三樓樓頂,因為佈局原因和隔壁靠得非常近,幾乎伸腿一跨就能過去。
天台上黑燈瞎火的,只有一輪血色的圓月。
寧栩憑着感覺摸索到和鄰居的隔牆處,艾珂的那幾盆花放歪了點,移到了隔壁的檯子上。果然是她放的太近,估計那人以為是自家的花,直接把煙頭摁進去了。
寧栩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正當他想明天再來逮人的時候,對面的門嘎吱響了一聲,一個身影竄了出來。
那人熟門熟路地摸到花牆這裏,掏出打火機。
咔擦。
微弱的火苗照亮了長夜。
他夾着煙深吸一口氣,明滅的煙頭在指尖猶如閃爍的鬼火。
寧栩伸出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一下不輕不重,但對方正在做偷雞摸狗的事,而且還是這麼個月黑風高的寂靜夜晚,那震懾力不亞於親眼看着貞子從馬桶里爬出來在他面前跳舞。
那人手一抖,唯一的光源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掉在了地上。
隨即,他做了個被抓包後下意識的舉動——一把扣住寧栩的手腕,想給他來個過肩摔。
寧栩立刻反應過來,另一隻手在檯子上撐了一下,在翻過去的同時,巧妙地化解了這個過肩摔,同時掃腿出去,一腳踹在了他的膝彎關節上。
對方悶哼了一聲,顯然沒料到他是個難搞的主。
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你來我往地過起招來。
雙方誰都看不清誰,只能憑拳風擦過臉頰的聲音閃避,進攻與格擋之間,堅硬的骨頭碰撞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皮膚,硌得兩人生疼。
隨着疼痛感上升,他們的脾氣也上來了,速度逐漸越來越快。
寧栩找准機會,一拳打在了那人的顴骨上。
那傢伙也是個硬骨頭,連吭都沒吭一聲,反手將他的胳膊扭到身後,藉著送上來的這一拳,將他整個上半身按在了水泥台上。
這一下勁道顯然是發了狠,硬是要跟他拼出個勝負。
一股很淡的煙草味隨風飄來,寧栩猛地掙了兩下,沒掙開。
身後的人冷笑一聲,隨手扯下脖子上的領帶,看樣子想捆住他的手。
正在這時,樓梯間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這小子,讓你在房間裏複習,你在天台上幹嘛?”有人踩着樓梯上來了。
那人動作一僵,寧栩趁機掙脫開他的桎梏,渾身發力往前一撞,將他反壓在了水泥台的牆壁上。
那一瞬間,兩人距離靠得極近,呼吸可聞。
寧栩聽到對方粗重的喘氣聲,噴洒出的熱氣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初步估計這人應該比他高五到十公分。
他拽住纏在自己手腕處的領帶,想要把對方綁住。
指尖觸碰上絲綢材質的那一刻,稍微有點愣神。
這觸感,好像似曾相識。
“你最好別被我抓到……”女人又嘀咕了一聲,門鎖傳來輕微的響動。
那人奪過領帶,用力推開寧栩,長腿一跨,竟順着管道直接滑了下去!
與此同時,啪地一聲,天台的燈亮了。
那人滑得飛快,幾秒鐘就湮沒在了樓下的草叢裏。
寧栩放鬆下來,胸腔里傳來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抬起頭對上了一張陌生驚訝的臉。
對面的女主人意外地看着他,“你……你是?”
寧栩淡淡地打了聲招呼,“晚上好,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