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寧栩怔忪了幾秒。
景文不常笑的原因,正是因為他一邊一個小虎牙,一笑就破功,瞬間從酷哥變成路邊搖頭擺尾的小奶狗。
剛才他實在沒忍住,不小心露出了本體。
在看見寧栩的表情后,立刻收回了齜出來的犬齒。
可惜已經晚了。
寧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講台上的值班老師聽到動靜,抬起頭四處張望。他趕忙憋住笑,將身體埋得更低了些。
景文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趁着值班老師再次低下頭的功夫,和他一起偷偷摸摸從後門溜了出去。
齊浩洋回過頭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小小的眼睛充滿大大的疑惑,這兩人什麼時候變成一塊兒逃課的關係了?
兩人動靜放得很輕,盡量避免驚動來回巡邏的黃大洲。
直到出了教學樓,景文才問道:“出什麼事了,你這種好學生居然要逃課?”
寧栩想起剛才的消息,心裏湧起一陣不安,實話說道:“寧阮遇到了點麻煩,我現在聯繫不上她了。”
他一邊走路,一邊打電話給寧博偉,讓他先出發過去。雖然寧阮只讓他去,但看起來還是要跟寧博偉說一聲。
“對,就是家附近的那條街,她電話打不通。”他說道,“不知道什麼情況,要不要報警?”
那頭傳來寧博偉的聲音,讓他先不要緊張,“我來聯繫,你別擔心,我馬上過去看看。”
景文聽了個大概,主動提議:“我跟你一起去吧,萬一出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他指了指遠處:“操場對面那道圍牆,有一處圍欄少了一根,可以鑽出去。到目前為止只有我和你,以及齊浩洋知道,別告訴別人啊。”
那邊黑漆漆一片,不翻個十幾次都不會這麼熟悉。
寧栩無語道:“你還真是個慣犯。”
“嘁,有本事別找我幫忙,還不是得靠我才能出去。”
操場上烏漆嘛黑,兩人肩並肩地走在跑道上。
突然間,側後方照過來一道手電筒的光,刺眼的燈光讓人有種被抓包的感覺。
他們身後響起黃大洲氣喘吁吁的聲音,“好傢夥,我在樓上就看到你們倆鬼鬼祟祟,還跑這兒來手拉手散步是吧?真是本事不小!這下我看你們往哪兒跑!”
“我操,老黃來了!趕緊跑!”景文見勢不妙,立刻拽着寧栩跑了起來。
兩人撒開腿沿着跑道飛奔,黃大洲一看他們竟然還敢跑,頓時追得更起勁了。
“給我站住!你們兩個吃熊心豹子膽了……是哪個班的……呼,等被我抓到,有你們好看的!別跑了!”
黃大洲邊追邊喊話,手電筒搖晃得跟蹦迪似的。
他年近四十,哪裏跑得過兩個高中生,沒一會兒就被甩出了幾百米。
然而黃大洲這次真的被氣到了,累得一邊扶着腰,一邊堅持不懈地在後面追。
景文回頭一看,暗叫了一聲糟糕。
再這麼跑下去,要是驚動了門衛,他們誰也別想出去。
他果斷對寧栩說:“你往圍牆那裏跑,我來引他去別的地方。記住,左邊第五個欄杆。”
說完,不等寧栩有反應,便腳步一轉,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寧栩身體頓了頓,看向他跑開的身影。
景文還不忘揮手挑釁道:“老禿驢,過來啊,我在這裏。”
黃大洲頭禿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沒有哪個人敢當面喊他禿驢,那道手電筒氣急敗壞地射向了景文的方向。
隔着幾百米,都能聽到他的怒吼,“你個兔崽子!別跑!我抓到你馬上給你記大過!”
寧栩猶豫了片刻,時間不等人,只能轉身往
圍牆處跑了過去。
他按照景文的囑咐,成功找到了欄杆缺口,這裏剛好被樹木擋住了,是監控的死角。
從學校出來后,他馬不停蹄地打了個車去蘭中。
在車上,想詢問景文怎麼樣了,轉而想起來沒加他微信。
寧栩吁了口氣,望向窗外,頭一次覺得有點愧對一個人。
從東岸到蘭中車程要二十多分鐘,等他到達那條街的時候,看見寧博偉的車停在路邊,警車正好離開。
寧栩開門上車,坐在後座的寧阮馬上驚慌地抬起頭。
她身上披了條薄外套,手裏握着寧博偉剛給她買的熱牛奶。
“是我,別怕。什麼情況,爸?”寧栩安撫地拍了拍她,問寧博偉道。
寧阮低下頭,沉默地捧着牛奶,身體細細地顫抖着。
寧博偉的臉色有些慍色:“小阮在巷子裏遇到了幾個打劫的混混,不過幸好有個男生幫了她,我趕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走了。你宋叔叔剛才也來了,說是明天去調路口的監控,他看小阮狀態不好,就沒讓她跟去做筆錄。”
他口裏的宋叔叔是這片區的民警,剛才的警車應該就是他開過來的。
“怎麼會遇到打劫?”寧栩眉頭緊皺。
寧博偉揉了揉太陽穴,“今天我加班晚了,就讓她自己在外面吃點東西,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種事。不應該啊,這一帶的治安出了名的好。”
寧栩俯下身檢查寧阮的指甲,甲床泛着輕微的紫色。
他慢慢地幫她搓揉回暖,問道:“身體感覺怎麼樣?要去醫院嗎?”
寧阮安靜地搖了搖頭,腦袋埋得愈發的低,像只鴕鳥似的。
寧博偉嘆了口氣說:“我剛才就想帶她去醫院,可是她不肯,身上也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
他看向寧阮:“你老實跟爸爸說,那些混混是你認識的人嗎?為什麼宋叔叔問你什麼都不說?”
“沒有,我說了好幾次了。”寧阮終於抬起頭,表情很煩悶,“我真的不認識他們,爸,你別這麼杯弓蛇影好嗎,我又沒惹到什麼幫派老大。”
寧博偉被她說的一愣,隨即看了眼寧栩。
寧栩的聲音也小了下來,牽了牽他的衣角道:“哥哥,我不是說你。”
寧栩沒有正面回答:“休息一會兒,把牛奶喝了。”
他拉開車門走了下去,靠着門看向夜景繁華的街道。
這個地方他曾經呆了十幾年,每一條街道都耳熟能詳,時隔一年多沒回來,居然感到有些許陌生了。
沒一會兒,寧博偉也走了出來。
他點了支煙,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阮阮年紀小,說話不過腦子,你別放在心上。”
寧栩扯了扯嘴角,面色坦然:“爸,你怎麼總是這樣,說了我沒惹過什麼老大。再說,就算惹了他們也打不過我。”
寧博偉改為攬住他的肩:“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打得過他們,我的兒子,打架怎麼會輸。只是我知道那段時間你很不開心,你什麼都不願意跟我們說,所以我們才會擔心你。”
寧栩很久沒有被他這麼抱過,放鬆身體靠在了他肩膀上,就像小時候那樣。
“就是不希望你們擔心,我才什麼都不說。”他低聲道,“爸,永遠不要擔心我,我比你想的要強大。”
寧博偉微不可查地嘆了一聲,他這個兒子什麼都好,但是太過於獨立了,從小到大什麼事都自己消化自己扛。
他摸了摸寧栩的後腦勺,“好,我聽你們老師說,之前跟你一起的那個孩子,轉到一鳴了,希望他也能從過去脫離出來,你們倆都要好好的。”
寧栩的臉色變了變,沒有吭聲。
寧博偉的語氣中帶上
了一絲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你現在都跟我一樣高了。小栩,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記住一點,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寧栩點了點頭,頭髮蹭在他的臉上,少年人的髮絲就像他的心性一般,柔軟又堅韌。
猶如烈日下的向日葵,冬日裏的雪松,在陽光燦爛時生機勃發,在積雪厚重時堅忍不拔。
寧博偉心想,他理當成為很多人的驕傲。
從蘭中回來后,寧栩難得地做了個和以前相關的夢。
夢裏他回到了一年前,一個熟悉的男生站在他面前,還是那張可愛的圓臉,眼睛忽閃忽閃,看起來像只受驚的兔子。
男生沿着跑道往前奔跑,寧栩在後面追他,大聲喊着讓他停下。
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
直到男生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剎那間,那張臉變成了景文。
寧栩一下子被嚇醒了,睜眼看向手機,居然已經七點二十了。
他匆匆忙忙洗漱,這才發現自己的領帶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丟在了哪裏。
身上這套校服是這學期新換的款式,第二套暫時還沒發下來。
他找不到備用領帶,只得背着書包出了門,看來今天十有八九要被扣風紀分了。
剛走到門外,就看見同樣背着書包的景文。
“早啊,同桌。”景文叼了片麵包,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
他家的門大開,張麗莉在裏面喊道:“是小栩嗎?景文,你回來拿一袋三明治和牛奶給他。”
景文不耐煩地喊了回去,“不拿了,要遲到了,我會把麵包分給他的!”
他捏着嘴裏那片麵包,撕下來半塊遞給寧栩,“喏。”
寧栩到了嘴邊的關心又咽了回去,禮貌地回復他:“滾。”
景文只得收回手,嘀咕道:“脾氣怎麼這麼大呢。”
上了校車之後,兩人找位置坐了下來。
清晨陽光耀眼,景文坐在床邊被曬得半眯着眼睛,吭哧吭哧嚼着嘴裏的麵包。
寧栩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你昨天跑掉了嗎?”
景文嗤之以鼻:“老子怎麼可能跑不掉?想當年我被校長追半條街的時候,你還在咿咿呀呀地背《滕王閣序》呢。”
“……”真是多餘問他這句。
“你妹妹的事解決了?”景文乜斜着他。
寧栩從包里掏出罐裝咖啡,單手打開拉環喝了一口,“希望解決了吧。”
景文揚起一邊眉毛:“什麼叫希望?你還能說得再模稜兩可點嗎。”
“不知道有沒有解決,得觀察一段時間再看,我總感覺她認識那群堵她的人,我爸以後會接她上學放學。”
景文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從書包里拿出剩下的半袋吐司,扔進了寧栩懷裏。
“吃點健康的吧。”他說,“空腹喝咖啡,真行啊你。”
寧栩打開袋子,“你又知道我是空腹?”
景文嗤笑:“你都跟我一趟車了,難道不是睡過頭?”
坐在他們前面的女生一直在聽他們說話,實在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又急急忙忙地捂住嘴。
寧栩也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每天都賴床啊。”
景文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嘁,賴床的人智商高,你不懂。”
兩人到學校后,早自習已經快結束了。
寧栩喝多了咖啡,和李裘一起去廁所放水。
洗手的時候,剛好景文也出來洗手。
李裘八卦地說:“栩哥,你今早來得遲,錯過了一個大瓜。”
“什麼?”寧栩甩了甩手
上的水珠。
李裘嘿嘿一笑:“昨晚有兩個人談戀愛,被黃大洲逮住了,那男的領帶落在了操場上。黃大洲今天挨個班級通知班主任,讓上課的時候查領帶。”
寧栩愣住了,旁邊傳來被嗆到的咳嗽聲。
景文滿臉荒唐:“誰告訴你是談戀愛被抓的?”
李裘一本正經道:“黃大洲親口說的,兩個小情侶在操場散步被他抓了。我操,等等,栩哥你怎麼忘記戴領帶了?上課錢揚要查的啊!”
景文看向寧栩,果然見他領口空蕩蕩的,剛才在車上還沒注意。
他的眼神帶上了一絲幸災樂禍,故意嘲諷道:“完嘍,你該不會就是那個‘早戀’的吧?”
寧栩正皺着眉想該怎麼辦,聽到這句話頓時很想翻白眼。
李裘忙道:“你別亂說,栩哥才不會早戀!不用擔心,我覺得錢揚應該不會懷疑你,你好好解釋說自己忘記戴就行,明天一定記得戴上。”
寧栩心想,可是我明天也戴不上。
門外有人喊道:“李裘,卓楠找你。”
“來了來了。”李裘趕緊擦了擦手,走出了廁所。
叮鈴鈴——
上課響了。
這節剛好是錢揚的課。
寧栩擰着眉毛站在原地,這回真是遇到麻煩了。
他的領帶在黃大洲手裏,證據確鑿,就算自己解釋說是因為寧阮的事才逃課,估計他也不會信……要想說清楚,就只能讓寧博偉來一趟學校,但怕就怕寧阮的事情曝光……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乾脆逃了這節課,花錢去外面定製條一模一樣的領帶,一勞永逸的時候,眼前一片黑雲罩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套住了他的脖頸,冰涼的綢緞擦過他的耳垂,微風捲起淡淡的薄荷爆珠的味道。
景文將手臂放下來,簡單粗暴地替他理了理脖子上的領帶。
弄了兩下,又覺得不妥似的放開了手。
“看你急的,不就是被抓個包嗎,好學生都這麼有思想包袱?”他揚起嘴角道,“送你了,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