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從後街回到家后,寧栩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可天不遂人願,偏偏黃大洲被他們氣得半死,直接去保衛處掉了監控。畫面裏面,跑在最後墊底的是景文,一眼就被認了出來。
翌日一早,他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李裘也顧不上討厭齊浩洋了,緊張兮兮地跑到最後一排,一群人湊在一起說話。
“怎麼辦,連校長都知道了,他會不會把我們全都供出來啊?”李裘擔憂道。
昨天打架的時候他也在場,並且臉上還受了傷,今天欲蓋彌彰地問卓楠借了隱形痘貼,試圖能躲過錢揚的眼睛。
齊浩洋立馬反駁:“你少胡說,文哥才不是那種人!”
李裘不以為然:“這可說不準,萬一他頂不住壓力把我們賣了,總得想個應對辦法吧。”
“沒有這種萬一,你個龜兒子再說這種話,我他媽要揍你了。”齊浩洋擼起袖子,躍躍欲試。
“來啊,我怕你不成?”
寧栩頭疼地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吵了,你們幾個臉上都有傷,錢揚又不是瞎子,他早讀的時候盯了你們很久。”
李裘露出驚恐的表情:“操,我早讀都不敢抬頭。這麼說他全知道了?接下來會不會叫家長啊,完了完了,我媽說我這學期再被叫一次家長,就讓我別回家了。”
齊浩洋哼道:“膽小鬼。”
卓楠在旁邊小聲打斷道:“栩哥的意思,應該是錢揚可能不會追究,畢竟法不責眾,你們這麼多人都參與了,他總不可能每一個都罰吧。”
“真的假的?”李裘半信半疑。
齊浩洋皺了皺眉頭,“卓楠說得對,拖鞋哥估計只會抓一個典型,然後開□□會以儆效尤。”
寧栩看向他:“這種情況的話,會給處分嗎?”
目前為止,只有景文一個人被抓了,他對處罰輕重不是很了解。
齊浩洋的神情輕鬆了一些:“那倒不會,這種事文哥有經驗,而且……校長和他家裏認識,多的我不方便說,總之你不用太操心。”
聞言,寧栩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卓楠好奇地問齊浩洋:“張校長和他是什麼關係啊?”
李裘看了看她,一把拽過她道:“走了走了,回去上課。”
景文回來之後,齊浩洋忙湊過去詢問什麼情況,他側過去說了好一會兒話,回正的時候看見寧栩正注視着他。
寧栩動了動嘴唇,還沒來及說話,就聽見他問,“消腫膏塗了嗎?”
景文的視線落在他的下巴處,淤青已經淡到幾乎看不出來了。
寧栩一愣,沒想到他最先關心的是這個。
他清了清嗓子說:“塗了。”
“哦。”景文沒有繼續對話的意思,轉過頭去補起作業來。
寧栩其實想問校長有沒有給他處罰,不過看他現在輕鬆自如的樣子,應該是沒有。
下午的班會,錢揚果然通報批評了景文。
並義憤填膺地做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演講,大意是他們現在高三了,而且馬上就要面臨期中考試,希望大家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打架鬥毆這種事上面。
作為額外懲罰,景文又包攬了包干區一個月。
散會後,齊浩洋苦笑着說:“你再惹點事,這學期我都不用打掃包干區了。”
“滾犢子。”景文回他,“包干區也就算了,他還給了我這麼厚一本物理題,讓我下個月之前給他。操,神經病吧。”
齊浩洋還是頭一次見這麼惡毒的懲罰,感嘆地摸了摸那本厚厚的《十年真題》。
“文哥,他這是要把你培養成第二個楊振寧啊。”他很損地說。
景文一巴掌
蓋在他腦袋上,“這機會給你要不要?”
寧栩端着杯子去接水,路過時說:“這本習題我做過,如果有不會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說完,端着沉甸甸的杯子走了。
齊浩洋張大了嘴巴,“他什麼意思?是要輔導你作業?”
景文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又立馬壓了下去,故作不在意地說:“誰知道呢,也許覺得心裏有愧吧。”
幾日後的周末,艾珂和張麗莉按約定帶上各自的孩子,相聚在了南山高爾夫俱樂部。
陽光明媚,綠草茵茵。
運動完后,兩個女人戴着墨鏡和帽子,坐在遮陽傘下邊喝下午場邊交流八卦。
張麗莉抿了口紅茶說:“我們家那個,上周又和人打架了,被他小姨叫到辦公室訓了一通,這孩子現在一身反骨,我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好。這事兒驚動了他爸,前兩天又從燕中回來找他談心。”
“打架?怎麼回事啊?”艾珂驚呼道,張麗莉和她講了起來。
寧栩坐在他們旁邊,心想原來張明敏是景文的小姨,難怪上次會在關河水月遇到她。
他眼前忽然一暗,景文拿着球杆站在他面前,問道:“不去打兩桿?”
寧栩不感興趣地說:“我不擅長球類運動。”
景文剛要說什麼,張麗莉就對他道:“你給我過來。”
她把景文叫到面前,開始嘮嘮叨叨地訓他。
艾珂打圓場道:“黃主任不是說了,有挺多學生參與的,小文說不定也是被逼無奈嘛,你就別說他了。”
“他還被逼無奈?我看他就喜歡跟那幫狐朋狗友廝混,一個兩個都沒有正形!”張麗莉越說越氣,“要是他能有小栩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景文看向隔壁家的優秀孩子,實際卻是她口中的“狐朋狗友”,意味深長地對他挑了下眉。
“狐朋狗友”蓋戳者一臉鎮定地喝了口茶,絲毫沒有心虛的表情。
這時,寧阮走過來搖了搖他的手道:“哥哥,我餓了,想去吃牛排。”
艾珂見狀便對他說:“你帶阮阮和小文一起去二樓吃東西吧,我和你張阿姨再打一會兒球。”
張麗莉不放心地叮囑:“小栩,麻煩你看着景文把作業給做了,省得他又偷懶被老師罵。”
“哎呀,難得放假,就別催他了。”
“他哪裏難得,他可是天天放假。”
景文撇了撇嘴,跟着兄妹二人往二樓的餐廳走去。
寧阮好奇地打量着景文,她身高才一米五,仰着頭看景文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巨人,居然比她哥哥還高不少。
景文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小東西長得還挺……挺像她哥。
尤其是眼睛,透着一模一樣的灰棕色,這讓他忍不住有點懷疑,他們家是不是多少帶點外族基因。
在餐廳坐下后,對面多了兩個面無表情的人。
一個大AI,一個小AI。
景文看得想笑,把菜單遞給寧阮道:“小AI,隨便點,哥請客。”
寧阮接過菜單,警惕地看着他,顯然沒有開口叫“哥”的意思。
景文“嘖”了一聲,看向寧栩:“你妹妹怎麼一句話也不說,白瞎了這麼可愛的臉,我還以為她會很粘你呢。”
寧栩沒說話,寧阮扯了扯他的衣擺道:“哥哥,我想喝自動販賣機里的可樂。”
“去吧,只能喝半杯。”寧栩說。
她心滿意足地笑起來,輕巧地跳下椅子跑了過去。
寧栩喝了口檸檬水,說:“她小時候有心臟病,從小要控制情緒,跟外人不太容易親近。”
景文愣住了,後知後覺地發現,寧阮的臉上好像確實沒
什麼血色,看起來不是很健康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嘴道:“這樣啊,我還以為她不願意理我,那現在好了嗎?”
寧栩搖了搖頭,“沒法根治,可能過幾年還要做一次手術。”
景文沉默着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點菜的時候,他給寧阮點了女孩子愛吃的甜品,沒有再刻意去逗她說話。
寧阮對他慢慢卸下防備,兩隻腿懸空晃來晃去,托着腮看他在餐桌上寫數學模擬卷。
“你不是有一大本物理習題要寫么。”寧栩看了眼卷面。
景文不自然地說:“……那個不着急,我現在只想寫數學。”
畢竟數學考試不能馬虎,輸了要跳擦邊舞的。
他的筆尖停頓了一會兒,放下筆問道:“你平時會看那種”
寧栩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寧阮則眼神怪怪地盯着他,小腦瓜里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趁着吃飯的功夫,景文沒有浪費機會,問了他幾道數學大題。
寧栩有點疑惑,按照他對景文的了解,他數學應該是在0-60分區間的,問的問題不說基礎,起碼不應該是這種大難題。
有幾個小問,連寧栩都要猶豫一會兒。
他翻了翻卷子,才發現這是去年的競賽題。
景文在跟他討論解題方法的時候,也是有自己思路的,並非對定理一知半解。
寧栩委婉地說:“你數學看起來還不錯。”
潛台詞:為什麼考試考倒數?
景文打了個哈哈,收回卷子道:“我是理論型選手,一到考試就只能碰運氣,運氣好考得好,運氣差考得差。”
這番話用來糊弄齊浩洋挺完美的,但放到寧栩這裏就漏洞百出了——雖然卷子上沒有詳細的解題過程,但看得出他是會寫的。
不過寧栩對別人的私事沒什麼插手的意思,既然他不想說,那也沒有深究的必要。
從球場回來之後,景文罕見地開始頻繁找寧栩問題目。
他仍然經常上課睡覺,但唯獨數學課勉強撐着,導致數學老師一度受寵若驚,感覺自己的教學方式得到了質的飛躍,一度在教學組進行了ppt分享。
晚自習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李裘說:“聽說這次的期中卷,是瞿懷恩出的題,而且要四校聯考。”
瞿懷恩是全國高考命題組的,他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難度爆表,曾經考哭了無數高三學子,堪稱高三人的噩夢。
一提到他的名字,三歲小兒都要嚇得把眼淚憋回去。
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天哪,是老瞿,這次完蛋了。”
“四校聯考,那排名豈不是也要四個學校一起排?”卓楠問道,“是我想的那四個學校嗎?”
“是的,就是蘭外、立人、一鳴和我們學校,他們今天開會剛說的。”數學課代表點頭。
盧思思愁道:“在我們學校就夠嗆了,還要拉出去公開處刑,還讓不讓人活了。”
李裘拉起寧栩的手,眼睛閃閃發光:“栩神,為校爭光的時候到了!我等着看你吊打那幫學霸,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神!”
景文看了眼他的手
,不屑地哼了一聲。
寧栩沒有甩開他,他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過車厘子,數學要讓他三十分,內心不禁暗自懊惱。
真是失策,裝逼裝翻車了。
卓楠笑道:“你要這麼說,栩哥之前還是蘭高和立人的呢,你就別攛掇他了。”
景文隨口問他:“對了,你為什麼要轉那麼多次學?”
卓楠也望向寧栩,她對這個問題已經好奇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問。
“個人原因。”寧栩的回答很敷衍,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景文剛要說話,上課鈴響了起來。
值班老師在講台上催促:“別聊了,都回來上自習。”
大家只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恢復了安靜。
景文看了看寧栩的側臉,沒再吱聲。
寧栩的手機亮了亮,他低頭看了眼消息,立馬皺起了眉頭。
[軟軟:哥哥,我遇到點麻煩,你能單獨過來一趟嗎?]
她發了個定位過來,顯示在蘭中區的一個商業街。
還有好幾通未接電話,他開了靜音沒聽到。
寧栩馬上回了過去,那邊卻無人接聽。
他坐不住了,看了看講台上,想趁着值班老師不注意溜出去。
景文注意到旁邊的異常,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寧栩不太想這事和他扯上關係。
景文察覺了他的抗拒,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不怎麼高興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值班老師低頭批改作業,沒有往台下看,寧栩找準時機,貓着腰從後門走了出去。
景文聽到身後細微的動靜,心裏忍不住感到一陣失落,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麼。
他在紙上亂塗亂寫,筆尖的油墨時而乾澀,時而凝結成一團,將語文默寫本弄得一塌糊塗。
被塗抹的地方是一句詩: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
這首詩是講什麼來着的?
半開的窗口飄進來滾熱的晚風,嘩啦啦地翻動寧栩攤開的作業本,他看了看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筆下的墨團越來越多。
突然間,桌子下面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
“喂,你知道從哪裏翻`牆嗎?”
撕拉,筆尖停了下來。
景文垂下頭,看見寧栩正蹲在他後方,借用課桌擋住自己的身體。
他抬起腦袋,灰棕的眼珠亮晶晶地看着他。
景文忽然覺得他很像一隻詭計多端的小狐狸,下巴尖尖的,眼角也尖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情不願的妥協。
景文笑了起來,第一次露出了他兩邊對稱的犬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