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引火燒身
    “阿瑪!”弘明“通”的一聲雙膝跪了,仰頭看着他急道:“阿瑪常常教誨兒子‘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兒子懇請阿瑪慎言!”
    “咱們一大家子人能始終如一的榮華富貴,全仗着阿瑪是聖祖爺的骨血,也全仗着阿瑪沒能卷到伯伯們的家務中去!”
    “兒子這一頭的汗就是回來這一路上急出來的,左思右想該不該把這事兒告訴您,欺瞞阿瑪的事兒子做不出來,可又怕阿瑪氣壞了身子!”
    “阿瑪一定要往寬處想,皇上登基僅僅十年,可打下的疆域比列祖列宗加起來還多!現今國力的強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就憑這份文治武功,現在無論他做什麼,誰敢說個‘不’字!皇上只是專斷了些,可但凡有作為的帝王,哪有一個不專斷的?”
    “有一次私下裏說起八伯、九伯和十四伯他們的過往,您自己不也說過,當今皇上比起先帝爺來要寬仁些嗎?”
    “終歸我們是一家人,只要他做一天皇上,您就做一天親王,阿瑪常常教誨兒子持盈保泰之道的,您可千萬別情急之下忘了這些呀!”
    允祿已經頹然坐在太師椅中,一聲長嘆道:“唉!起來說話吧!”
    他用手捂着胸口,聲音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你能說出這番話來,阿瑪心中寬慰不少。”
    “你二哥走了以後,阿瑪躺在病榻上就常想,聖祖爺共計三十五個兒子,敘齒的二十四個,活過五十的卻只有七個!”
    “世事無常,我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說不定哪天就去見聖祖爺了!”
    “雖然你二哥追封了世子,若是不出意外,在我身後,他那三個兒子中會有一個承襲這個親王爵位,可是那三個娃娃才多大?”
    “真要是阿瑪有那一天,這一大家子人可就全靠你撐起來了!你可千萬不能有個閃失!”
    “阿瑪您這話言重了!十二伯還長您九歲呢,不也活得結實着?您的福壽長着呢!”
    允祿輕輕擺了擺手,又鄭重的道:“你記着,我終歸是他叔,先帝爺一直對我關愛有加,只要我沒存了弘晳那樣的心思,他再不至於對我怎麼樣。”
    “可你就不同了!什麼寬仁厚道?那是因為你還沒威脅到他,沒礙着他的眼。你別忘了,弘晳死的時候才四十九歲,身子骨比我還結實呢!”
    “兒子永遠銘記阿瑪的教誨,時刻告誡自己謹言慎行!”
    “誒!”允祿長出一口氣,拿起帕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接着道:“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裏疼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這江山不再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咱們再如何的持盈保泰,也終歸有樹倒猢猻散的那一天!”
    “阿瑪這話從何說起?”弘明問道。
    “若只是為了接納日本人,各族間通婚這都傷不到根本,你祖母是漢人,你額娘也是漢人,這麼多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
    “不管是哪族的人,只要讓他剃着滿州人的髮式,穿戴滿州人的衣冠,就時刻提醒他們這江山是滿州人的江山,這天下是滿州人的天下!”
    “不管打下多少疆域,不管增加多少人口,我們都是這朝廷的主子!”
    “可是現在突然廢除了剃髮易服的政令,若干年以後,滿州人口不會說滿語,手不會寫滿文,衣着髮式與漢人毫無二致!”
    “官員都是漢人!兵士都是漢人!誰還會拿我們滿州人當主子!他這是自蹈死地、引火燒身那!”
    “咳咳咳……”他話說得急了,猛的一陣嗆咳。
    弘明趕緊又把茶盞里添了些茶水,雙手捧了過來:“阿瑪別急,您慢慢說。”
    允祿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咣當”一聲將茶盞重重的擱在案上,恨恨的道:“外面怎麼樣我管不了,庄親王府里我還管得着!”
    “等街巷裏傳出了風聲,你就召齊所有的家人訓誡一番,誰要是敢剪了辮子,立馬給我亂棍打出府去!”
    “是,兒子記住了。”
    “去吩咐備轎,我要出去!”
    “這早晚了,阿瑪要去哪裏?”
    “鐵獅子衚衕,瞧瞧弘晝的病去!”
    “阿瑪!和親王頭晌剛病了,您現在就過去,這……這妥當嗎?”弘明一臉焦灼的問道。
    “有什麼不妥當?”允祿瞪了他一眼:“你阿瑪是撤了差的人,可弘晝仍舊隔三差五的就過來給我請安,幾年裏就沒斷過!”
    “如今他被人用轎子抬出了東華門,這會兒怕是整個紫禁城裏都知道了!”
    “就衝著他待我的這個情份,我這個當叔的去探病,難不成還犯了什麼忌諱?去備轎!”
    “是!”弘明不敢再言聲,點頭應過,轉身出了書房。
    弘晝確是因為急火攻了中了暑氣,但卻並沒有大礙。
    家人們一陣風似的將他抬回府中,進到卧房裏去了袍褂,換上了寬鬆的單衣,在鋪了涼席的榻上躺了。
    早有人汲來冰涼的井水,將毛巾放進去搓幾把再擰乾,一遍又一遍的給他擦着身子。
    身子還沒擦完,御醫司郎中李春風親自帶着一個太醫騎着馬飛也似的趕來了。
    火急火燎的衝進弘晝的卧房,用袖子抹了一把滿頭滿臉的汗水,就為他診起病來。
    經過了一番望聞問切,兩個人凝重的神情舒緩了下來。
    李春風笑着躬身對弘晝道:“五爺的病不礙的,就是中了暑氣,以爺的好筋骨,服上三劑解表化濕、理氣和中的葯,一準就沒事了!”
    雖然李春風是去年接替升任醫部侍郎的劉裕鐸做的郎中,但他以前就是御醫司中醫術數一數二的太醫,常來給府上的人診病的,與弘晝十分相熟。
    弘晝這會兒頭也不那麼暈了,只是渾身無力,身上不住的冒汗。
    “真他媽寒磣!上次你來給福晉瞧病,還跟你吹五爺我自小打熬的好筋骨呢,不成想這麼快就丟人現眼了!”
    “瞧五爺說的,再好的筋骨也沒個不生病的,只是同樣的病癥狀都較輕,服上藥見效也快,這就是福份,與那種稟賦薄的人有天壤之別呢!”
    “行了,大熱的天也不多留你,開了方子趕緊回去歇着,等天涼快了來陪你五爺喝茶下棋。”
    他又轉對管家吩咐道:“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賞給兩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