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學長在畢業時,就已經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與學校學術糾纏不清。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僅僅是在他離開京城大學的第四年,竟然就做起了入室當賊的勾當!
他捏着從保安大叔那討來的鑰匙,警惕的快速左右看了好幾眼,才敢躡手躡腳的打開安保科辦公室的鐵皮大門。
學長知道祈行夜一向人緣不錯,不管誰都願意和祈行夜做朋友。但他沒想到會這麼便利,只是和門口的保安說了句是祈行夜想要的,保安就毫無戒心的把鑰匙遞給了他。
當然,用的是祈行夜的建議:和保安說,是要送箱啤酒過來。
沒有開鎖本領的學長,依靠着祈行夜的名字得以順利進入。
安保科辦公室沒開燈,窗戶爬滿藤枝擋去了外面僅有的路燈光亮,室內一片徹底的昏暗,伸手不見五指。
第一次做這種事的學長心驚肉跳,太過緊張還差點被絆倒摔在地面,他不敢開燈,磕磕絆絆摸到電腦,但卡死在了密碼一項上。
一般的工作用電腦雖然都設有密碼,但為了使用方便,大多數人還是會保持“123456”的初始密碼,或“666”“888”.
學長把自己能想到的常見密碼都試了個遍,也隨着屏幕上提示的“密碼錯誤”而越發急出了一身熱汗,手忙腳亂中連臉頰耳朵都燒得發疼。
更雪上加霜的,是鮮紅的提示:密碼錯誤,只剩一次機會。
這時,門外也傳來腳步聲。
以及幾人細細碎碎交談的聲音。
是巡邏的安保。
學長嚇得一僵,驚恐在電腦前不敢動彈。
走廊上的安保人員邊聊天邊逐漸靠近安保辦公室,手電筒的燈光從窗外晃進來,正好從學長身上晃過去,嚇得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好半晌才終於勉強找回自己的神智,哆哆嗦嗦的往椅子下面鑽。
“嗯?辦公室沒鎖門?”
安保人員疑惑靠近,推門查看:“主任還沒走嗎?”
說著,他走進來,手電筒晃過。
雜亂的光亮中,學長心跳如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抖着手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聲響動。
在他的視野中,安保人員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來,他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下安保的腿和鞋子。
“電腦怎麼還開着?”安保人員奇怪。
學長一驚,隨即懊悔。
他把自己藏起來,但是忘了關電腦了!
電腦屏幕亮着幽幽冷藍色光芒,成為昏暗辦公室內唯一的靶子。
安保人員伸出手,逐漸靠近電腦。
而留在門邊的人,也摸索着準備去打開電燈開關。
學長睜大了眼睛,只覺一股熱流湧向大腦,耳邊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外什麼也聽不見。
“咦?”
頭頂的安保忽然驚奇出聲。
學長瞬間僵硬。
“這怎麼還有一箱啤酒?主任的?”
“啊,那個,好像聽側門的老劉炫耀說交了個大學生朋友,那學生特別大氣,還給老劉送了箱酒。”
同事撓了撓頭:“是不是這箱啊?”
安保人員轉了轉眼珠,嘿嘿一笑。
原本伸向電腦的手,也轉而伸向啤酒箱:“既然是老劉的,那咱們就不客氣了。”
“這大半夜的,巡邏多沒意思,誰會跑到這來偷東西?又不是財務室。”
他向同事擠擠眼睛:“怎麼樣,喝點?”
同事:“這是老劉的……”
“老劉的就是大家的!”
同事也嘿嘿笑着走過來。
兩人將辦公桌和電腦
拋在腦後,笑着拿了幾罐啤酒,心滿意足的轉身準備離開。
學長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嗯?”
安保停下腳步,疑惑轉身。
學長心臟立刻被提起來。
同事:“怎麼了?”
“沒什麼。”
安保笑着搖搖頭:“主任自己走的時候忘關電腦了。”
他順手關了電腦,注視過電腦亮光的眼睛再難以在黑暗中視物,輕巧轉身,走向在門口等他的同事。
“砰!”的一聲,大門關上,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
學長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唯恐對方殺個回馬槍。
直到走廊上腳步聲和說話聲漸行漸遠,手電筒的光亮也被一併帶走,這一方空間重新恢復黑暗。
他才終於敢長舒一口氣,綳得緊緊的心弦鬆懈下來,頓時脫力摔坐在地面,顫抖着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手軟腳軟的學長苦笑搖頭:做賊可比學習要難多了……太可怕了,心臟快爆炸了。
他哆嗦着手,趕緊聯繫祈行夜,向他求助電腦密碼。
學長本來不報什麼希望,已經在腦海中過篩子,想哪位同事有可能幫上忙。
就算他再信任祈行夜,也不覺得對方能遠程操控解決問題。
商南明瞥了眼祈行夜的屏幕:“需要技術支援嗎?”
“不用。”
祈行夜摸了摸下頷,笑了:“學校這種紙糊的安保,還用不上技術支援。用腦子就能支援了。”
左秋鳴:“?”
祈行夜很快撥通學長的電話,遠程指揮他坐在辦公椅上,向辦公桌看去,問他:“看見什麼了?”
學長茫然:“應該看見什麼?”
祈行夜:“現在需要使用密碼的地方太多,大多數人都記不住,要麼全部使用同一個密碼方便記憶,要麼就會在觸手可及之處記下密碼,方便自己隨時查找。”
他笑問:“學長,安保處主任的手臂有多長,你還有印象嗎?想想,如果你現在和他是一個體型,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是哪裏?”
學長按照祈行夜所說努力回憶,伸手翻找:“茶杯,日曆,筆記本,工作報告……祈哥,我沒看到?會不會是在其他地方?”
祈行夜讓學長拍照片發過來。
隨即一眼鎖定茶杯……墊。
“翻翻茶杯墊下面。”
祈行夜:“杯墊高於桌子一毫米。”剛好是一張疊起來紙條的厚度。
學長依言行事,真的在茶杯墊下面翻出一張反覆沁染茶漬又乾涸的紙,打開后,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所有秘密。
從電腦到保險柜,從家門密碼到銀行卡。
安保主任:有安保意識。但不多。
學長驚喜:“找到了!”
“差點以為要失敗了,竟然真的在這。”
祈行夜笑着攤手:“既然安保辦公室經常幫學校□□,那如果有人自殺或在學校周圍受害,也一定會在那裏留下記錄。”
“學長,找到后立刻告訴我。”
學長笑得自信滿滿:“祈哥你放心吧。”
沒想到他連做賊都這麼有天賦。驕傲。
祈行夜掛斷電話,抬頭看向宿舍。
出事的444宿舍已經有人來檢查翻動過,能提供情報的東西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被翻找得凌亂的宿舍中,大多數只剩下私人物品,一眼望過去難以找出對他們有價值之物。
左秋鳴頭疼:“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負責的人,說服他協同調查,資料共享?”
“不用。”
祈行夜利落帶上手套,走向出事女生的
床鋪:“雁過留痕,只要它存在過,就一定會留下證據。”
更何況,這起案子本身並沒有得到重視,常規世界的調查方法根本無法提取出真正有價值的線索。
女生嚇瘋被送去醫院之後,負責的人雖然已經檢查過宿舍,但更多側重於謀殺,惡作劇,蓄謀驚嚇或女生自己膽小被驚嚇等等原因,不知道污染的存在,也不相信女生真的遇到鬼被嚇瘋。
完全沒有針對科學之外的原因進行調查。
不過,這也方便了祈行夜,他所需要的所有證據,都還被保留在宿舍中。
他無視上床梯子,手掌握住床圍欄杆猛然發力一盪,便敏捷躍上床鋪,輕盈落腳,目光嚴肅一寸寸審視。
女生出事被接走後,她的床鋪也維持着當時的凌亂,大片大片的汗漬和眼淚在被褥上形成印記,牆上也殘留着抓撓過的雜亂痕迹,或輕或重,劈斷的指甲在牆上留下血痕。
所有分散的痕迹都在祈行夜眼中重新組建,痕迹與痕迹輝映,從二維到三維,在他腦海中重現當時的情景。
不論女生看到的污染物究竟是何種模樣,那一定嚇壞了她。
在真正墮化之前,她的情緒就已經徹底崩塌,被超越認知極限的事物扯斷了精神那根線。
歇斯底里的嘶吼,掙扎,哭泣,緊緊盯着污染物不敢移開眼睛……
祈行夜忽然皺了下眉,湊近床鋪最角落的位置。
這裏留下的痕迹是最多的,幾乎一整塊牆面都被撓花露出了下面的水泥,粉末散落床鋪,有些已經被染得殷紅。
“帶密封試管來了嗎?”
他伸手向後:“遞給我,你們退後。”
左秋鳴不明就裏,商南明已經明白了祈行夜的意思。
“你找到了污染粒子?”他平靜問。
“不……比那個更好。而且更糟。”
祈行夜屏息,將牆壁上已經氧化得發黑的血痕中,小心將他看到的顆粒夾起。
落入密封試管。
他轉身,向商南明晃了晃試管:“染了血,分辨不出具體顏色,但要我猜——銜尾蛇結晶。”
商南明猛然沉下眼眸,怒意欲發又瞬間壓制於無痕。
“不一定是延伸案,也有可能,是污染物攜帶了結晶粉末。”
污染計數器忽然發出示警,商南明和左秋鳴身上的計數器同時響起,尖銳急促得令人心慌。
商南明側身,看向距離自己不足一公分的窗戶。
“我這邊也有收穫。”
計數器被他拿起,靠近窗戶又遠離,顯示的濃度係數也升高又降低。
最終穩定在E級。
——污染物來過又離開的證據。
並且,濃度最高處在窗戶附近。
“我這裏也有一個壞消息,同時也是好消息。”
商南明關掉計數器示警,轉身看向祈行夜:“現在我們可以確定,污染物來自山林。”
不論是宿舍樓時男生所說的“遇鬼”名單,均分佈在靠近山林的幾棟宿舍樓,還是女鬼對鬼魂判斷的佐證,現在都在確鑿數據下蓋章。
祈行夜微皺眉頭,思索片刻,他握住欄杆利落旋身調轉方向,坐在了女生最後被發現的位置。
左秋鳴:“!”
他大驚,連忙提醒:“祈偵探,那裏很有可能有污染粒子殘留,你會被污染的,快離開。”
“銜尾蛇,還纏不死我。”
祈行夜按照出事女生的身高塌下肩膀,蜷縮着一雙大長腿,將自己委委屈屈的窩進床尾的被子窩旋,比照着牆上留下的痕迹距離,仔細調整自己的姿勢。
他抬眸,定定看向前方。
丹鳳眼明亮。
這一刻,他彷彿穿透時空與出事女生重疊,藉助她的眼,去看她曾經看到過的景象。
四樓窗外是一片一片綿延不絕的參天古樹,枝條層層疊疊,難以看清樹冠。
這也同時意味着,如果有什麼東西藏在樹冠里,很難有人發現。
那出事的女生……
很有可能,在被污染之後,污染物其實並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躲藏在窗外的樹冠中,始終注視着寢室的方向。
從女生被驚嚇,到被發現。
人們往來進出宿舍,抱住女生安慰她不用害怕,什麼都沒有,鬼已經離開。
卻沒有一人意識到,就在他們身後上方,污染物頭顱一直,一直死死盯着女生。
或許,女生也本能想要向來人求助,但她很快就發現,不論自己如何解釋和示警,都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人們說不用再害怕已經安全了的時候,鬼就在人們身後的陰影中,盯着她,咧開笑容……
絕望。
令她窒息的無力。
藉由女生的角度,祈行夜細細揣摩,事發的場景抽絲剝繭逐漸重新呈現。
他無聲嘆了口氣。
“樹冠。”
祈行夜指了指窗外的樹木:“污染物極有可能在那裏待過,應該會留下痕迹。”
如果一直跟着出事女生的污染物同樣也是墜着脊骨的頭顱,那在樹枝叢這種地方,或多或少都會被刮下血肉骨茬。
學長那邊如果能找到污染源身份就最好。如果不能,樹枝也能提供第二備用證據。
祈行夜跳下床鋪,脫下手套將密封試管放在書桌上,在便利貼寫下對試管的囑咐和自己的猜測,為後續處理的調查官留下線索。
筆力遒勁鋒利,幾乎劃破紙張。
他起身,眸光不經意瞥過。
書桌上,書本還攤開着沒有收拾,筆記上的註腳才寫了一半,水杯里水波微微晃動。
似乎主人只是短暫離開,很快就會回來。
但……
祈行夜的動作也不由輕柔,生怕驚擾了這裏留下的記憶。
再抬眸時,已經重新堅定。
“走吧。”
對於其他學生而言,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