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調查(二三事。)
寧灼和單飛白連着兩天閉門不出,貝爾那邊卻是忙瘋了。鑒於兩邊誰都不想背負起混亂的主責,因此龍灣區和美格區的“白盾”各自鉚足勁頭,試圖證明炸·葯是在對方的責任區被安裝到小林與詹森的車上的。
——封學元,一個12年前就死在海里的人。
按這隻鬼的說法,他是不得好死,魂兮歸來,來找這五人組算賬的。
那四處搗亂的炸·彈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驚天一爆,直接將事情推向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白盾”務必要給惶惶不安的民眾一個交代。
炸·葯威力太大,連炸帶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都沒給他們剩下,根本無法判斷具體的起爆點位。
專家悶頭研究一番,只能給出一個籠統的答案:起爆點不在引擎室和後備箱,是在人員乘坐室的位置炸的。
至於到底是安裝在轎車底下還是車廂內部,你們查去吧。
隨着調查的深入,“白盾”才意識到,對方對爆·炸位置的挑選也頗有些小巧思。
橋底之下奔流的不是江流,而是海水。
冬日的洋流,為犯人完成了一場徹徹底底的收尾。
被寄予了深厚希望的行車記錄儀,費盡千辛萬苦,只撈回了一小半,還是一堆沉甸甸的廢鐵渣。
美格區負責人哈迪只好帶人前往“哥倫布”紀念音樂廳調查。
現場見識了音樂廳森嚴的監控系統,哈迪連帶着幾名調查人員的心就先涼了一半。
——正常來說,沒有人膽子大到在這樣高密度、無死角的監控下搞潛入、裝炸·彈。
哈迪打算將爆·炸案前的監控都提取出來。
他的手下領命而去,卻很快耷拉着一張臉回來了。
他說:“我們帶的設備容量不夠,存儲不下。”
話一出口,他就先品出了為什麼“存儲不下”,腦袋嗡的一下漲了老大。
……炸·彈客作案的時間線拉得很長。
從第一次引爆舊碼頭集裝箱開始,到“哥倫布”橋邊的驚天一爆,時間前前後後足有大半個月。
誰知道他是提前多長時間在車裏安裝了炸·葯的?
一天?三天?還是早在第一起爆·炸案之前就安裝好了,靜靜蟄伏,只待今日?
想調查也行,得下百倍千倍的苦功夫。
針對監控,“白盾”現有一種輔助設備,叫智能犯罪分析軟件,能夠快速篩選出監控視頻中的風險點和危險因素。
但是此處的監控密集到可怕,量大管飽,就算整個“白盾”的智能分析軟件全部投入運轉,也夠它消化個三四天的。
現在,他們對那位炸·彈客的相關信息可是從頭到尾的一無所知。
性別、年齡、高矮胖瘦,統統是個謎。
他利用了爆·炸時的地利,又打了個時間差,把他們的調查節奏硬生生拖慢了下來。
哈迪喃喃地罵了兩句:“兔崽子,心思夠奸的!”
他吩咐手下去向總部申請智能犯罪分析軟件的使用權,並拍板決定,他們不將監控帶走了,就地調查。
手下臨走前,多了句嘴,嘀咕道:“……好像從舊碼頭那裏步行過來,差不多就需要大半個月。”
這一句話,活活說出了哈迪的雞皮疙瘩。
他結合爆炸案的時間線,細細心算一遍,越算越是駭然:
從第一起爆·炸案開始,步行走到第二起案件發生的舊居民樓,按照人的正常步速,從白天走到黑夜,日夜不歇,差不多需要三天。
而到第三起案件的發生地公園,不多不少,也需要三天。
哈迪的腦中忍不住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一個海鬼從黑暗的大海中爬出,不知疲倦、不分日夜地走在街上,一路上拾取各種物品,自製了從粗劣到精良的各色炸·葯,躊躇滿志的,昂首闊步的,一路奔向音樂廳。
——他現在說不好就蹲在橋邊,遙遙地望着自己呢。
哈迪被這樣的想像嚇得白日裏打了個激靈,猛一甩頭,想要把這怪力亂神的想法甩出去。
哈迪這邊難查,那邊的貝爾也是愁雲慘霧。
和“白盾”的交管部門取得聯絡、將道路監控過篩子一樣查過後,貝爾確定,不管去時還是來時,小林和詹森的車都沒有在半路停留過。
沒有加油,也沒有購物,短暫的停留都是在紅綠燈處。
這樣就排除了有人在半路動手腳的可能。
提供了慶典花束的花店內部並沒有裝設監控,是一處可疑的地點。
然而,花店工作人員們的嫌疑很快洗清了。
一來,經過調查,花店的全體人員及其親屬和“哥倫布”號上的任何人都沒有親朋關係,八竿子也打不着,社會關係相當乾淨,沒有針對小林及詹森犯案的明確動機。
二來,他們中的任何人都沒有化工背景。
三來,他們的購物記錄相當乾淨,近期購入的東西除了園藝相關物品,都是生活用品,而且數量也正常,不存在利用其它物品提煉炸·葯的可能。
四來,就算有人趁着人多手雜,真的在某束花里安裝了炸·葯,借他們的手送了出去,可背後的人怎麼能確定那束無主的花會準確無誤地送到小林和詹森那裏?
貝爾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轉移了目標。
倫茨堡大學的周年慶典,是炸·彈客的又一個下手點。
可小林和詹森的車輛自從進入預定的停車位后,那輛車就靜靜停在那裏,沒有一個活動的物體接近他們的車輛。
截至二人演講結束、抱花而歸,車輛四周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貝爾也申請了智能犯罪分析系統,試圖運用在倫茨堡大學的監控里,其結果也是令人大失所望。
一個“無異常”的提示框,打消了貝爾的所有期待。
貝爾整頓精神,重看了一遍監控,仍是一無所獲。
運花的過程中,並沒有什麼“熱心人士”伸手幫助。
準備室里親手寫、插卡片的一男一女,都是本校學生會成員。
他一眼不看旁邊臉色蒼白、面有怒色的哈迪,對貝爾溫和地一頷首:“……有勞。”
他安安靜靜地垂手而立,聽完了目前的調查進度后,他轉而看向貝爾,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緩溫柔:“貝爾先生,調查過校慶當日所有的入校人員名單嗎?”
但眼看着林檎是在懷疑這事和美格區相關,貝爾感覺甩鍋有望,於是忙不迭地開口道:
而且他們近水樓台先得月,想要什麼時候安裝炸·彈都行。
因為音樂廳那邊的監控探頭實在太多,雲空間的保存上限只有一個月,舊的監控就會被新的內容遞進覆蓋。
“據我們了解,倫茨堡大學有五處校門,當天開了東南和西南方兩處大門,還開放了地下停車場……不過人車進入時都做了登記。因為那天是校慶,校方想要用登記簿上的簽名做一份五十米的簽名長卷,作為紀念。”
貝爾有再多威逼利誘的手段,也不敢對着b級公民施展。
送花就是一個最恰當的時機。
可是,這點擔憂,在貝爾看到牙齦上火、腮幫子腫得宛如松鼠的哈迪時,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兩人諾諾連聲,只含混地表示,這是目前的調查方向。
查得頭暈眼花卻一無所獲的兩組“白盾”人員,最終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哥倫布”號其它的三個倖存者。
艾勒副局長剛剛牽頭解決不久,這新的一樁麻煩就又找上了他。
銀槌市的上一件大事,是由拉斯金導致的“白盾”信任危機。
案發當天,倫茨堡大學的管理是相當寬鬆的。
思索一陣后,林檎緩緩開口,向在場的所有人表明了立場:“我還是懷疑那束花。”
大巧不工,要想安炸·彈,炸·彈客必然需要親身上陣。
他急於找到安放炸·彈的直接證據,這些日子以來,眼睛都死死盯着監控,看得雙眼迎風流淚。
而威力如此強悍的炸·彈,假手他人的可能性很低。
即使在監控中路過置物台的幾人,經過調查,也都是身家清白的好人。
其實,若不是英雄光環仍在,按照貝爾的想法,早該把桑賈伊他們三個控制起來。原因很簡單。
那可是監控攝像頭正對着的地方!
他感覺自己明白了林檎的意思,試探着問:“我們馬上去排查形跡可疑的人員?”
簡單在,他們並不和這些上流人士過從甚密,好像是有意地拿捏着分寸,只不遠不近地維持着表面上的一層關係。
“我不要聽故事。我要真憑實據。”
他們中的桑賈伊行為最為怪異,近年來幾乎不參加任何公開活動,更別提坐車出行了。
林檎接過來,信手翻了幾頁,邊翻邊輕聲囑咐道:“辛苦了,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未必正確,但怎麼也算是一個調查方向,你們可以作為參考,按照這個方向查下去——”
……哪怕提前兩個月把遙控炸·彈放在小林和詹森的車上都無所謂。
……也是最容易出現內部問題的。
——單飛白。
按理說,他們是最好的背鍋人選。
想混進去,其實不難。
說到這裏,林檎的手不引人覺察地一頓。
計劃往往就是這樣,設計的環節越複雜、越精巧,越是容易出紕漏。
這活不難做。
林檎也想看看有沒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簽得鐵鉤銀畫,張揚萬分。
艾勒撥通了一個電話,開口就是:“林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裏面完全是清水。
若論殺人動機,他們經營了10多年的音樂廳,利益上的衝突,總會有吧?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五個彼此間的關係是最為緊密的。
等到他們二人把花搬運到置物台後,就更不可能有人動手了。
來參加建校120周年慶典的校友橫跨老中青三代,生面孔必然不少,門口的保安恐怕根本認不全。
他們全是去借用樓內洗手間的。
艾勒氣得犯了偏頭痛,面對這樣一份猜測成分佔據80%的報告,語氣也跟着差勁起來:“這就是你們的調查結果?”
所以,炸·彈客要排除一切可能的風險要素,盡量縮短炸·彈在車上停留的時間。
複雜在,他們負責“哥倫布”紀念音樂廳的運營工作,每天迎來送來,和不少銀槌市的上流人士都熟悉。
理由也簡單:能者多勞嘛。
不過,還存在另外一種可能。
是不是他和這兩人產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矛盾,動了殺心,藉著死人的名義有意剷除他們?
林檎明白他這麼積極是為了什麼。
在那段秘而不宣的錄音中,炸·彈客明確提到了近12年前的“哥倫布”號沉船事件,劍指五人組。
況且,這兩個年輕人的人際關係網純潔得很,和“哥倫布”號毫無瓜葛,同樣沒有針對小林和詹森的任何理由和動機。
一般而言,心懷不軌的人往往做賊心虛,完全有可能簽署假名,以混淆視聽。
林檎確定,炸·彈客就是一心衝著那五人去的。
林檎說:“我需要所有來客的登記冊,以及幾個出入口的監控。”
只需要兩邊對照,結合人員登記系統,找出不屬於倫茨堡大學的外來人員就行。
犯人不是在美格區安裝炸·彈的,難不成真是在龍灣區動的手?
可是,能在倫茨堡大學的學生會裏謀到重要職位的,家庭背景起碼是b級公民以上,上不封頂。
林檎應邀而至。
而他們五人自從險死還生后,人際交往網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排查重點人員都已經忙不及,誰還有空撒這麼大的網?
“提前安放炸·葯這種事的確可行,但是犯人不能排除有人清洗打掃車輛時、無意間發現炸·葯的可能,也不能排除意外誤炸的可能。”
聽了林檎的要求,貝爾踴躍道:“登記簿是封存起來的證物之一,我們也帶來了,就是一直沒時間查!”
貝爾很快從證物處帶來了那份厚厚的、足有一百來頁的登記簿。
兩個負責人整理出了一份階段調查報告,小心地對此次案件的總負責人,“白盾”副局長艾勒做了彙報。
貝爾覺得自己調查得細無可細,日也愁,夜也愁,愁得生出了兩個大燎泡。
貝爾一愣。
無計可施之下,貝爾甚至連二人隨手擺放在置物台上的噴水瓶都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