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藥材
寒風中,趙苑兒的聲音特別孤寂。
她自認為說得進退有度,但那兩兄妹連聽都沒聽幾句。
趙老夫人掀開窗帘,蒼老而又陰鷙的目光在外面逡巡一陣,吩咐呂氏:“你去找個趕車的來。”
她當主子當慣了,剛從階下囚的身份翻出來,就下意識帶上了以往的頤指氣使,說了后才覺得不妥。
好在,櫻娘很忠心,一點兒都不在意,答應一聲便掀開帘子下車了。
只是獄神廟周邊十幾里都沒有住家,她從哪兒去找駕車之人。
呂氏心裏罵著秦沫,想追上兒子,好好勸說一番讓回去,卻也不知道那兄妹倆是不是特意找地方躲着了,她都走出老遠也沒看見那倆孩子。
終於忍不住,呂氏罵了一聲。
這邊趙家祖孫倆在獄神廟外等半天,眼睜睜看着趙家的親人、丫鬟們都被人一個個喊着買走,等呂氏回來的時候,祖孫倆的臉色都不好看。
呂氏小心地覷了眼趙老夫人的面色,道:“車夫不好找,奴,我找了很遠才找到的。”
趙老夫人嘆息,伸手拍了拍呂氏的肩膀,“辛苦你了。”
呂氏激動到哽咽,轉身抹着眼睛,催那車夫趕車。
這邊,從另一條路離開的秦駿對秦沫道:“沫兒,咱們怎麼回去?”
京城距離秦家莊四百里有餘,他若帶着妹妹走回去,年都過了。
秦沫卻一點兒不着急,指着西北的方向道:“哥,那裏的山我們能進去採摘東西嗎?”
人在京城,什麼都要小心謹慎一些。
秦駿搖搖頭,“只要沒有人家建造莊園,咱們又不是去伐樹,應該可以。”
秦沫便笑道:“那咱們去看看,找一些藥材。”
藥材?
秦駿疑問。
秦沫早就在想如何告訴大哥,她現在懂醫藥知識,便道:“其實前天我生病睡着的時候,做夢了。其實也不算是夢,只是一直能看到一本書在眼前。我一開始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那本書竟然會自動發音。直到我明白了一頁,它才會翻過去。”
“那上面還帶着圖畫,我已經認了兩種藥材了。所以我想着,咱們到那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藥材。”
秦駿不太相信,好笑道:“你是在逗大哥開心嗎?”
為了這個說辭費勁腦細胞的秦沫:---
“哥,你要是不信,我們就去看看。”她拉着大哥的手,往山的方向拖。
熏暖的華閣內,霍騶換了一身閑適的衣服,手裏端着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看着。
有侍衛進來回稟了什麼,霍騶唇角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天降醫書嗎?
霍騶笑道:“挺有意思的小丫頭。趙家人運氣不錯,還能有這麼忠心的舊仆。先盯着,再無異動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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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粒子似的雪珠下得更緊了,風卷着雪掃過地面,沒一會兒,雪珠子就變成了一片片的大雪花。
剛還不少人的街面兒,一下子就沒了人影。
江浦府,位於城東門外的金水客棧,大堂里一片熱鬧,后廚熱氣騰騰,似乎將外面雪白的無邊寒涼也驅散很多。
客棧大門處掛着厚厚的帘子,一會兒掀開,又走進來兩個趕遠路的漢子,大堂里喧喧嚷嚷的人聲有些微停頓,看一眼門口便繼續了。
兩個漢子撿一個靠窗的空桌坐下來,向端着一盤熟食剛從後院出來的一個男人喊道:“小二哥,來一盤醬大骨。”
完了跟另一個漢子說道:“這家客棧的醬大骨最有名,今兒個被大雪阻在這兒,咱們有口福了。”
小二給一桌客人送了菜過去,來到他們這一邊,問道:“客官是只要醬大骨?要多少?”
“再來兩碗湯麵,醬大骨來三斤。”漢子豪爽說道,“另外,篩一壺酒來。”
此時過來客棧的,都是出來做生意的,對這樣大份兒的點菜,沒誰好奇側目。
小二留下一壺茶和一碟醬豆,就去了后廚,兩個漢子一邊捏着醬豆吃,一邊豎著耳朵聽中間一張桌子上那群書生模樣的人在高談闊論。
突然,一個青衣書生起身拍桌,高聲道:“好,真乃義僕。各位同窗,我們不如一人唱和一首,以表揚趙家義僕的高義。”
旁邊就有人伸手拉他,“史兄,你喝多了,坐下慢慢說。”
漢子好奇,問后桌的人,“兄台,他們說的什麼義僕?”
“什麼義僕,就是個傻子罷了。”
是端着一壺酒過來的小二,正好聽到漢子的疑惑,剛才他就是給那桌書生送菜的,對他們打從進來就說的那些話聽了好些去。
而他們所說的那個義僕,他知道。
前些日子還在他們客棧門口鬧過一場呢。
“從何說起?”剛問話的漢子更加好奇,后桌上的人也不太清楚,同樣擺出好整以暇的姿勢。
小二撇撇嘴,更加不屑,道:“他們說的那人,就是下邊兒村子裏的一個婦人。早年在京城,那姓趙的官兒家裏做丫鬟,後來嫁給了那秦家莊的秦河柱,前兩年兒秦河柱被抓壯丁,走了就沒再回來,留下一兒一女。”
“秦家的媳婦不知怎麼就去京城找原先的主家求助,也不知道那府上給了多少錢。這不,前些日子趙家敗了,一家人都要發配邊疆。秦家媳婦不惜借遍親戚,湊足二百兩紋銀,進京竟是把那主家要被發買的小姐和老夫人給買了。”
小二的聲音不算大,但還是引起了那群書生的注意,剛高談闊論的史兄就恥笑:“果真市井之徒,一點仁義禮智都不講。”
小二不敢和客人爭執,心裏卻是真不服,自顧道:“這還罷了,去京城救主的時候,秦家媳婦是帶着他兒子女兒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竟然只剩了她自己,秦家人能願意她?這兩日且鬧着呢。”
這邊幾個漢子頻頻點頭,點菜那漢子道:“確也是,秦家婦人倒是對主家仁義了,這不是在斷她夫家的根兒嗎?”
小二感嘆搖頭,這時門帘子再次被掀開,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個人來。
男的頂着一頭雪花,看面容也頗為滄桑,後面的女孩兒倒是小模樣,看年齡不超過十五歲呢。
雖然年紀小小,肩上還背着一隻沉甸甸的背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