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夏夜，遊離在遠空之上的最後一絲泛黃光亮被黑夜盡然吞沒。

京城賈府的一處院子裏燈火通明，院中丫鬟們個個神色凝重，連大氣也不敢出。

燭影交錯間，一行人轉過迴廊朝正屋走來，走在最前頭的平兒率先開了口，“二爺還沒回來嗎？”

“沒呢，平姑娘。”

聞言平兒擰眉嘆息一聲，面上焦灼盡顯，“知道了，再去催催。”

“是。”

說話間幾人已到門口，推門進去，濃郁的藥味混雜着空氣中炭火的熱氣撲面而來，讓人更是發愁。

王熙鳳正躺在榻上喘着出氣，一副行將就木之相。

“平兒……”她突然開口，瘦得皮包骨頭的手顫顫巍巍地抬了起來。

“誒，奶奶，我在呢。”平兒趕忙上前俯在鳳姐的床前，“奶奶，二爺馬上就回來了……”

鳳姐眼珠子凸起，便是這晚間燈光微弱，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猩紅血絲。

“劉姥姥呢？”鳳姐躺在炕上只見得平兒嘴唇動着，卻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她現在的身子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就想知道自己心尖兒上的事情如何了。

聽着她前言不搭后語的糊塗話語，平兒只覺喉中一哽，道：“奶奶，今兒個劉姥姥已經回家去了。”

像是怕她聽不見，平兒的聲音放大了些。

好在辛苦並未白費，鳳姐聽她說完這話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我都同她說好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該走了。”

“奶奶，您說什麼呢？你要去哪兒啊？”

“奶奶！奶奶……”

“奶奶——”

……

“姑娘，姑娘醒醒……”

鳳姐艱難睜眼，眼中酸澀不已，暖風吹過車簾，窗外刺眼的陽光透過樹影晃了一下，刺得她下意識抬手擋住，手中方帕隨風掃在臉上，散出淡淡諸香草的味道。

“姑娘，已經到鍾靈寺了。”

“鍾靈寺……平兒？”鳳姐倏地蹙了眉頭，“我們如何會在此處？”

自己不是已經魂歸九天了嗎？

怎麼又回到金陵來了？

是夢？

平兒一愣，像是不知她此言何意，帶着困惑之色回答：“姑娘，過兩日便是您的生辰了，我們每年都會在您生辰前來廟裏燒香祈福，您可是忘了？”

“生辰？”鳳姐這時才發現平兒的異常，她似乎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里滋生，“我……我如今幾歲？”

鳳姐心中驚濤駭浪，手指緊緊抓在自己水色裙擺之上。

“姑娘，您怎麼了？您馬上就十四了啊。”平兒稚氣未消的臉上露出擔心之色。

鳳姐聞言陡然陷入獃滯，久久回不過神來。

十四！

她竟然又回到了十四歲！

“姑娘……”

“姑娘？”鳳姐拉住平兒的手激動道，“我還是個姑娘？”

平兒被她的樣子嚇得不輕，“姑娘，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誰知鳳姐卻咯咯笑了起來，一時笑得前仰后翻，捂着肚子竟笑出淚來。

“平兒……我居然才十四歲……”

“我才十四歲，我居然才十四歲……”

平兒見她一邊哭一邊呢喃，着急不已，“姑娘，您不用急，明年您就及笄了。”

她知道自家姑娘一心盼着能快些長大能有自己的一番作為，但是這年紀擺在那裏誰都沒有方法改變。

“我不急，我急什麼呢？”鳳姐到底也是在賈府當家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不過片刻功夫就調整好了情緒。

上天既然給了她機會讓她重活一次，她必不會再重蹈覆轍。

平兒見鳳姐似乎恢復如常，於是出言小心試探。

“姑娘，您好些了嗎？咱們是現在上去還是先歇歇？”

鳳姐上下打量她幾眼，平兒一直忠心護主，最後自己病入膏肓也只有她待在自己的身邊。

心中緊了緊，鳳姐看向平兒的目光也溫和許多，“無事，現在上去吧。”

“是。”

平兒自然擔心自家姑娘，但是王熙鳳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決定了的事別人勸不了。

所以平兒清醒，從不多言，只管按吩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