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V一般情況下不會動槍，開槍意味着她下定決心要殺一個人，也意味着她身處性命垂危的緊急關頭。
布魯斯韋恩打開追蹤器，發現她就在這附近。碼頭，韋恩大廈後街，比約定的時間足足提前了半個小時。他走到洗手間的通風窗邊上，從四十二樓往下看，只能看見亮着的路燈、沿街商鋪的LED廣告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還聽見了一聲微弱的槍響。
也有可能是耳鳴。
他暗中深呼吸了兩口氣，保持平靜與溫和，面色如常地走出洗手間，回到之前的位置。他摟過女伴的腰，露出一個得體冷淡的微笑：“我有些事情要處理，要帶你一起離開。”
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告知。
一踏出晚會布魯斯韋恩就讓保鏢把女伴帶走，送她回家或者其他什麼地方，反正不要待在這裏，他自己則急匆匆往樓下趕。電梯急速下降時他給安保大隊打了個電話，要求安保組做好應急處置準備，然後再匿名給GCPD發增援求助短訊。如果戈登及時看見，那麼哥譚警方在半小時內可以到場。
等他匆忙趕到樓下時，發現並沒有設想中的槍戰、爆炸、死人等混亂情況出現，大廈一樓大堂的安保正在有序進行，遲到的賓客不斷和他打招呼，顯然他們沒有聽見槍響聲。
他走出大廈才發覺外面正在下雨。穿過小路繞到漆黑一片的後街，看見微弱路燈下一個戴着衛衣兜帽的背影。
黑衛衣、清瘦、挺拔，他一眼就能認出這是V。
“晚上好，韋恩老爺。”V聽聲音回過頭，燈光在她側臉投下一層模糊的陰影。她咦了一聲，有些奇怪：“你怎麼不打傘就來了？”
還不是怕你出亂子。
但這句話肯定不能說出口。
布魯斯韋恩打量了一下周圍，沒有什麼血跡和屍體，看來她沒把人殺死，還讓對方給跑了……無論怎麼樣，緊急情況算是暫時解除。
他暗自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你很早就到了？”
“半個小時前吧。”V老實回答，“今晚來生客人很多，我被伊芙琳趕出來了，就到這裏等你。”
布魯斯韋恩走過去，才發現她的衣服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頭髮貼在臉頰上，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韋恩老爺一時間也不那麼想跟她算開槍的帳了，他伸手撥開那一綹濕透的頭髮，問：“怎麼不找個地方躲雨？”
“怕你來了找不到我。”
韋恩老爺啞口沉默一會兒，忽然間也明白了為什麼她沒有去追擊。他手指碰觸V的臉頰，光滑，白皙，帶着一股雨水的涼意，可憐又聽話。
他感嘆道：“好孩子。”
V本意也不是想要討誇，只是想要展現一下自己的專業素養（？）罷了。但是被老爺結結實實誇了一句后她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側過頭躲開他的手，問：“那麼今天的任務對象是？”
傍晚時電話裏面說的是安保任務，那麼就一定會有地點、對象和時限的安排，這些一般見面時候才會詳談。
韋恩老爺收回手，拍了拍西服外套上雨水的濕痕。因為出席晚會，他今天穿一身正裝，襯衫領口橫穿一條銀色領針，打帝國領，馬甲緊貼腰腹，一身矜貴的世家老爺氣派。只不過這件西裝淋過雨，估計是廢掉了。
他肩膀打開，雙臂稍微伸展，肢體語言展現得淋漓盡致。
“你覺得呢？”他反問。
V沉默一會兒，走上前敷衍地抱了他一下，無奈地問：“好了，你現在能說是誰了吧？”
“……我的意思是，保護對象是我。”
“……”
“……”
“……好的。我很抱歉，老爺。”
*
沒辦法明着追問V剛才為什麼開槍，而且她看起來也很鎮定自若，韋恩老爺只好暫時掠過這件事。他帶着V重新回到韋恩大廈，但因為她這一身打扮進晚會太過顯眼，只好把她安置在休息室，他獨自一人回到晚會。畢竟留在現場才能更好處理。
晚會都是成年人參加，飲料除了香檳就是威士忌，調酒吧枱連可樂這種不上檔次的東西都沒有。韋恩老爺皺眉，吩咐侍從為她提供自己的專屬飲品。
侍從端上來的時候V還以為這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淡黃色透明，冒着氣泡。她喝了一口，差點吐了出來。
“怎麼是薑汁汽水！”
韋恩老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不是薑汁汽水？你還沒滿二十二歲。”
V不敢吭聲，心想難道你平時就是喝這個糊弄大夥的嗎。
韋恩老爺在休息室磨蹭了幾分鐘，從叫人準備食物、禦寒的毯子甚至到過夜的衣服不等……最後還是V借口說去洗手間才尿遁成功。高端會所的洗手間也格外嚇人，就連性別分類都足足有六個，第一二性分得仔仔細細，一整排標誌下去盡顯韋恩家氣派，稱得上是富麗堂皇。
V衣服和頭髮都被暖氣烘乾得差不多，她走進廁所隔間，坐在馬桶蓋上，從腰間摸出了一把柯爾特。手.槍上還帶着她身體的餘溫。
她迅速更換彈夾，檢查了一下消音組件，沒有什麼問題。然後她握住空彈夾，稍微有些出神。
半個小時前，在樓下，V遭遇了不明生物的襲擊。
公司一帶基礎設施保持得很好，綠化帶一片繁榮。樹木在昏黃的燈光下投出頎長怪異的陰影，她那時候蹲在路邊淋雨，親眼見證影子活過來的那一瞬間。
然後她就被影子襲擊了。
黑影的每次進攻僅僅是在一瞬間，她翻滾躲開，持槍向怪物掃擊。等打空彈夾，V再次抬起頭來，發現樹木的影子正安靜地呆在地面。一切都像是幻覺。
她靜靜回憶了一會兒，還沒能想清楚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聞到一股極其古怪的氣息。
在廁所里聞到異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前提是廁所里有人。
V進來的時候各個隔間的門都是大開着的。
仔細嗅了嗅那股氣味，她神色空白了一瞬間，彎腰從靴子裏抽出一把摺疊的戰術長刀，一腳踹開隔間的門，徑直往大廳方向跑。
門外的世界如常，沒有人發覺到自己正在吸入那股莫名的氣體。她找了個點煙的紳士說借個火，搶走打火機，直接往感光式火災探測器上點火。
很快火警鈴就響起，她趁着混亂衝進大廳，在一群貴婦紳士中尋找布魯斯韋恩的蹤跡。人群熙熙攘攘，在某一個靜默的瞬間聽見了他在呼喊她的名字，於是V猛然從人群中抬起頭，往大廳中央衝過去。
韋恩老爺在人群中央沉默矗立，這種姿態令她無意間聯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來不及思考太多，V跑過去隔開布魯斯韋恩身邊不小心擠過來的人，神色警惕，手擋在他腰側，毋庸置疑的保護姿態。布魯斯韋恩一時還覺得很怪異……他從未被人這樣近距離看管保護過，就好像他是什麼貴重易碎的寶物。
“韋恩老爺，該離開這裏了。”她說，“我聞到了人工信息素的味道，估計是稻草人又來搗亂了。整個哥譚就他最愛搗鼓信息素。”
“稻草人？”他稍微皺起眉，“不應該是謎語人嗎？”
話音剛落，廣播忽然傳來一陣刺耳電流聲，伴隨着幾聲裝模作樣的咳嗽，一把尖銳的聲音響起。
“晚上好，哥譚的人上人們！”廣播裏的人說，“如此美好的夜晚就該謎語配香檳，是不是？那麼現在聽好了：有什麼東西是每個人身上都有，沒有實體，但是能夠決定你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沒過多久，開廣播的人自說自話，繼續尖叫道：“你的謎面跟你的取名水平一樣爛，什麼Scarecrow，真是笑掉人大牙了！這他媽的簡直是對我謎語水平的羞辱！”
……謎語人果然來了。
稻草人和謎語人合作，簡直是哥譚奇譚。但這件事確實發生了。
大廳內的門窗在一瞬間被關閉，燈光熄滅，人群驚慌失措，在黑暗和驚惶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氣味逐漸濃烈起來。V提着刀警惕地護在僱主身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塞進嘴裏咬住。
布魯斯韋恩有隱形夜視儀，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小動作。
“你在做什麼？”他問。
“戴護齒。”V的聲音有些含糊，“現在撤退已經來不及了，等會兒要打架。而且稻草人很喜歡玩信息素攻擊，我信息素等級高，中招過好多次。我怕我等下發起瘋來會亂咬人，所以先戴上護齒套。”
然後她又從懷裏拿出一把電.擊.槍：“要是等會我瘋得很厲害，你就用這個打我。”
韋恩老爺：“……”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老爺。”V安慰他，“我不會傷害你的……應該不會。”
韋恩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