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過往

大倉又進入了那個夢境之中。

淺灰色的天空,快速流動的浮雲。成排矗立着的黑色的石碑。

這一次,她終於走入了石碑群。等到走近后看,才發現與其說是石碑,不如說是一排排黑色的檔案櫃。

黑色的長方體的櫃體上分割出了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抽屜,每個抽屜上寫着不同的名字。

這是終末世界的人為了寄託哀思,建立的遺物放置區。

大倉徑直往石碑群的深處走去。直覺告訴她那裏有她想要的東西。

然後,她在某個名字前停了下來。

「大倉燁子」——那是她自己的名字。

站在這裏時,那種被呼喚的感覺更明顯了。她拉開了抽屜,裏面靜靜地放置着一個被紅繩綁着的立方體掛墜。

伸出手接觸到立方體的一瞬間,被封印的記憶回來了。大倉從夢中驚醒,躺在床上默默消化剛剛回收的記憶。同時明白了剛剛的夢境是自己的生得領域。

掛墜曾經是和她一起轉生異世界的,後來因為某種原因被藏在了這裏,同時她還把一部分記憶封印在了這裏。

初到異世界的時候,大倉發現此世沒有咒靈,很是迷茫了一陣。她的身份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那個命如草芥的亂世,一個孤兒要活下來是相當艱難的。即使大倉帶有轉世的記憶,但在身體幼小,沒有得到充分鍛煉的前提下,也遇到過不少危險。那時,掛墜總會微微發熱,然後產生一個無敵護盾,讓她幾次化險為夷。

這個時候,大倉才能確定,上輩子自己也曾被它救過一次。

大倉對這個一直以來只是當成個情感寄託物的立方體產生了一絲好奇。

它到底叫什麼名字呢?是個咒具還是咒物呢?為什麼可以觸發防具的功能呢?以前是否有人觸發過呢?

可惜終末世界的資料遺失得太嚴重,轉世后的世界更是沒有一絲關於咒術的痕迹,讓大倉也無從探究。

等到長大一點,擁有一些自保能力后,大倉曾經想過去讀書,然後當一個教師。

當老師的興趣源於高專,一開始只是趕鴨子上架,後來竟漸漸地從教書育人的過程中收穫到了快樂。

看着少年一天天成長,總是讓人心懷希望,即使到了世界的終末,也能讓人心中溫暖安定。

這個世界沒有咒術,但還有着未來。

——

可惜戰爭的爆發讓她這個規劃不得不中途夭折。一次為了自保不得不暴露異能力,讓她被官方機構盯上了。

在之前那個世界,咒術界幾乎已經被咒靈完全侵蝕,成為了咒靈首領的傀儡。大倉很多次都想把他們全部弄死算了,但終究還是因為稀少的人口心存猶豫。她像是在剔除一個重病患者身上的病灶,生怕一不小心刀子動大了直接弄死了。

和那些腐敗的咒靈和“人奸”打交道極大地磨練了她的耐心,可惜最終因為自己的心軟,失去了最後的學生,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之後就是制度崩潰,終末到來。如果問大倉在末世體會最深的是什麼,那無疑是秩序的重要性。

所以被官方盯上后,她順水推舟進入了獵犬,一直以建立一個穩定的秩序為己任。同時,在隊內得到了安穩鍛煉環境的她,也恢復了部分實力,憑藉前世的鬥爭經驗在隊中混到高位。

春風得意的她一時也失去了原來的警惕,然後就迎來了最慘烈的翻車。

在作為副隊長和隊長福地櫻痴前往歐洲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她發現了他的陰謀。

沒想到他竟然妄圖顛覆世界,為此藏匿了本次任務的最終目標,吸血鬼首領——「不死的伯爵」布拉姆.斯托克。

更沒想到的是,福地櫻痴掌握了的一把時空劍,而他的異能力是把手中武器威力放大一百倍,兩者結合之下,對大倉的異能力形成了很大的剋制。

再加上那時候大倉還未成年,體術也沒有鍛煉到巔峰,結果不幸打出了GG。

那時候,本來掛墜開始發熱要釋放護盾的,但直覺讓她死死地按住了它。雖然不知道護盾的原理是什麼,但對時間類的戰技防護效果可能不會有那麼好,因為神劍雨御前是可以穿越從未來刺向過去的。即使是現在防住了,過去的她也無法防禦,反而會白白暴露掛墜的特殊。

這是大倉與前世唯一的聯繫,是她最後的念想,所以她有一種強烈地想要保住它的意志。

大概是這股意志過於強烈,竟在一瞬間短暫的激發了前世的術式。術式的燃料是強烈的情緒。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咒力,而大倉的術式正好和生命相關,所以她下意識地壓榨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讓術式的效果持續了幾秒。

在這幾秒內,她做了兩個動作,首先,她把立方體掛墜藏在了自己的生得領域中。雖然沒有咒力無法展開,但藏一個小東西還是綽綽有餘。

與此同時,福地櫻痴大概考慮到直接殺了她太可惜,又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所以決定用伯爵的吸血鬼病毒感染她,讓她成為自己的“忠誠”下屬。

吸血鬼病毒進入體內的瞬間,開始刺激她的細胞分裂復蘇修復她之前的重傷,同時病毒進入她的大腦,開始入侵她的腦細胞修改她的認知,試圖讓她變得嗜血和無條件服從。

大倉用術式阻止了病毒對自己的大腦細胞的改造。但她知道,她既不能表現出自己扛住了吸血鬼病毒,因為那樣會被殺,同時也不能任由病毒改造自己,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她不能表現成一個無理智的嗜血之徒,那樣就永遠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大倉在極短的時間內,為了保命,給自己編了一個帶有一點賭的成分的劇本。

她瞬間把術式激發到了最大,清除了入侵體內的病毒,然後刺激細胞分裂修復,模仿了吸血鬼病毒的修復效果。

然後再引動自己的異能力讓其做出暴動的假象。

這樣一來,福地看到的景象就是,在被「伯爵」咬了一口后,大倉顯示全身傷勢恢復,然後眼看着要失智,結果異能力突然暴走,身體在幼女熟女和老太婆之間不停切換。

說實話那景象都有點像精神攻擊了。

然後大倉的身體定格在了幼/女的形象上。

這看上去很像是相似的異能力引發的特異點帶來的異能力暴動。

硬要說的話,吸血鬼「不死」和「永葆青春」的屬性,在某種程度上和「靈魂的喘息」這種生命相關的異能力也不是沒有重合的地方。

之後不久,大倉蘇醒過來,失去了此前的大部分記憶,且對福地表現出了絕對的忠誠。

看起來就像是吸血鬼病毒起了部分作用,但被異能力暴動中止了。而異能力暴動的副作用就是,大倉的身體永遠定格在了幼|女的狀態,即使是動用異能力也沒有辦法長大了。

這樣一來,就免去了殺大倉的麻煩,還能多一個強力的助手,所以福地就暫且按捺住了殺心。

他恐怕也想不到,大倉為了苟命,能夠狠到封印自己部分記憶,只留下了部分維持理智和行動能力的記憶,並留下了在關鍵時刻讓自己取回記憶的暗示。

現如今,在即將被無效化試探翻車的危機時刻,大倉取回了自己的記憶,同時也終於明白了這位少年的真正身份。

——「人間失格」

大倉忍不住失笑,沒想到前世和那兩個少女同行時撿到的遊戲信息,竟然在此刻又發揮了作用。明明一開始她發現自己轉生成了遊戲中同名的人還很驚訝來着。這些信息在轉世初期還幫助了她不少,可惜那次不得不一起封印以來,以免一些無意識流露出來的對某人的熟稔引來福地的疑心。

福地這些年雖然沒有殺大倉,卻也對她沒有完全信任,所以無效化少年的消息一出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拿來試探大倉。

而條野採菊不知道哪裏也引起了他的疑心,所以乾脆扔過來一併試探了。

這種要麼大倉死,要麼條野死的人性局,倒是讓大倉想起了某個熱衷於考驗人性的傢伙。

現在,敵人的數量和目的都還是未知,大倉這邊也還沒有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福地櫻痴在軍中的根基頗深,也很得民眾信任。沒有足夠的證據直接指證他,不僅可能無法扳倒他,還有可能被誣告和反殺。

大倉暗自嘆息,現在她也不知道救了那個孩子是對是錯了。雖然到頭來還是會被他背叛,但是當時那個孩子的境況,誰能不對他生出惻隱之心?

誰能想到「罪與罰」和「人間失格」一樣是被動技能呢?

當教堂的人聽說她要帶他走時,曾經充滿恐懼地描述那是一個怎樣的惡魔之子。

剛剛出生的嬰童,用小耗子一般細小發紅的小小左手,依戀地抓住了母親伸過來逗弄他的手指,然後母親的頭顱就如同被不存在的斧頭劈過一般噴血而亡。接生的醫生和護士嚇得奪門而逃,留下懵懂的嬰孩在煉獄一般滿是鮮血的房間尖聲啼哭。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父親或許還存着一絲折磨他的心思,這嬰童大概會在無法自主進食的時候就被活活餓死。

他的父親判他有罪,在他三歲時就把他送到教堂的苦修院,他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富豪,贊助了苦修院大量金錢,所以這裏不情不願地接受這樣一個惡魔之子。

他的出生即是原罪。

他須在人間接受審判,接受鞭笞,在痛苦中死去,方可贖清罪孽。

所以孩子在大倉懷中問她:“我是否有罪?”時,大倉幾乎感到了一種來自靈魂的震顫。

那雙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在月色下有種屬於人類原初的天真與邪惡,讓大倉喉嚨發緊,說不出任何膚淺的安慰之語來。

她忘記自己是怎樣開口,彷彿有個貧乏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腦袋裏迴響,她說:“生來就有異能,這不是你的錯。”

所以有罪的是異能。

孩子從她淺薄的話語中明白了最初的道理。

那是他一生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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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獵犬和薛定諤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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