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隻愛麗絲
【五】
出門原本是為了給愛麗絲買膠帶。
由於這個提議被她本人否決，沢田綱吉只能寄希望於自己，一直讓她掉腦袋肯定是不行的，在商店街那邊，邊走邊看，或許有什麼可以代替膠帶的東西，固定一下她的腦袋。
……本來是這麼想的。
但是愛麗絲一來到大街上，就像是關了許多年終於得到自由的精神病人，彷彿這個世界都是她一個人的樂園，完全拉不住她。
他全程都在跟着她滿街跑，早就將“膠帶替代品”這樣東西拋諸腦後。
買完衣服出來后。
拎着購物袋的沢田綱吉站在大街上一副飽受摧殘，快要虛脫的模樣。
就算是他自己也沒想到。
洛麗塔的裙子和普通的衣服價格差別竟然那麼多！
他本來是想，愛麗絲如果真的非常想要新衣服，用自己一個月的零花錢給她買一身新衣服，應該還是有零錢買膠帶的。
結果一套洛麗塔的裙子就花掉了他兩個月零花錢。
——也就是說。
接下來的兩個月，他都不能吃零食，甜品，不能去任何要花錢的場所，甚至一瓶水都買不起了。
年僅十四歲的初中生少年，第一次，品嘗到了何為大人的艱辛。
從小到大，養他是不是也這麼燒錢？
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拉住還試圖往對面街上跑的愛麗絲，氣息遊離地說：“……愛麗絲，我們回家吧。”
“不買膠帶了嗎？”被拉住裙子的金髮少女回眸，一臉單純，“如果綱君幫愛麗絲洗乾淨的話，愛麗絲可以委屈一下自己，把膠帶纏到脖子上的。”
沢田綱吉：“……”
為什麼你能如此自然的把“委屈一下自己”這種話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而且還一副，‘我已經退讓了，我很懂事’的姿態？
見他不說話，愛麗絲轉身往前走了兩步，湊到他眼前，抬手戳了戳他的臉。
“你怎麼啦？”
“……我沒事。”半晌，他才憋住這麼簡短的一句話。
拉着她一言不發往回去的方向走。
“你不開心嗎？”見他臉色不對，愛麗絲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如果你不開心的話，愛麗絲可以哄你的。”
沢田綱吉腳步一頓：“我沒有不開心。”
“可是你看起來就很不開心啊。”她十分費解，想不通為什麼他不開心還不承認。
在她的理解範圍內：不開心——大聲說——就可以去哄他啦。
‘我只是有些心疼我的錢。’
就算是這麼說，愛麗絲也完全不會懂的吧？
畢竟，她只是一個，不知為什麼活過來的人偶，和正常的人類有本質的，思想上的區別。
沢田綱吉感到心累，但他又沒法辦法讓她理解自己。
他嘆了一聲，語氣頗感疲倦：“我們去看看膠帶吧。”
愛麗絲乖巧應聲：“好。”
“愛麗絲喜歡什麼顏色？”情緒緩和以後，沢田綱吉主動詢問道。
少女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愛麗絲喜歡藍色和金色！”
“藍色的膠帶……不是很常見吧？”
“那……”她遲疑了一會，不情不願地說：“愛麗絲也可以要白色和黑色的。”
“白色和黑色嗎？”沢田綱吉呢喃着這句話，突然想到什麼，停下腳步。
原本臉上愁雲密佈的少年，此刻滿臉笑意，十分激動地道：“有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愛麗絲撓了撓頭，迷迷茫茫的。
“愛麗絲跟我來。”
他拉着她，走進一家葯妝店。
然後，在愛麗絲全程都一臉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看着他幾乎沒有問自己，買完東西拉着自己離開。
出了店以後，二人離開商店街附近。
道路上的人少了許多。
愛麗絲看着他手裏拎着那一堆白色東西，小聲問：“綱君，這是什麼呀？”
“是繃帶啊。”沢田綱吉一怔，不解地看過來：“愛麗絲知道膠帶，卻不知道繃帶嗎？”
少女大驚失色，慌張地後退兩步，磕磕巴巴地問：“膠、膠帶……是愛麗絲不應該知道的東西嗎？”
沢田綱吉：？
“早知道應該裝作不知道的！”
隔着不遠的距離，他聽到人偶少女小聲嘀咕道。
等等……？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很有問題嗎？！
不過，仔細一想愛麗絲那天突然出現在自己腳下就很奇怪，連reborn都說她是憑空出現的了，她有秘密也是肯定的。
話說，為什麼他又開始一本正經的去思考一個，會說話的人偶為什麼有秘密這種事啊！
她沒有秘密才奇怪吧！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他真的也會跟着不正常的。
在內心瘋狂與自己和不存在的愛麗絲的思想鬥爭了半天之後，沢田綱吉重新拾回自己的理智，揚起手中的繃帶對她解釋。
“這個可以理解為不粘的膠帶，也可以幫愛麗絲固定腦袋，不會有有你討厭的膠水。”
“可是綱君你不是說，要用膠帶嗎？”
“愛麗絲你不喜歡膠帶啊。”少年的語氣極為理所當然，彷彿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因為你不喜歡。
所以就換成別的，會讓你接受，讓你感到舒服的東西。
少女怔在原地，眨着一雙純凈如天空的藍眼睛獃獃地望着他。
沢田綱吉稍微歪着腦袋，疑惑道：“愛麗絲？”
愛麗絲：“嗚。”
沢田綱吉：“……嗚？”
愛麗絲還在站在那裏，金色的髮絲被裹挾着熱氣的風吹的有些凌亂，白皙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宛若人偶被雕刻，固定好的，微小弧度地笑，第一眼看去，是可愛又漂亮的小姑娘。
但是只要盯着她半分鐘，你就會發覺，她詭異的有些可怕。
她的表情是無法改變的。
只能從她講話時的語氣里，來品味她此刻真正的情緒。
那雙穩定三秒鐘顫動一下的眼睛，極其奪目，是水天一色交接處純澈又乾淨的藍，同樣，再漂亮，再宛若寶石般貴重的眼球，都是空洞且沒有靈魂的。
愛麗絲是沒有眼淚，沒有痛覺，也無法做表情的人偶。
但此刻，毫無疑問的，即使嘴角在淺淺微笑，即使眼睛裏沒有一絲霧氣浮現過後的水潤。
——愛麗絲在哭。
雖然他看不到她的眼淚。
沢田綱吉依舊十分肯定。
沒有眼淚，也聽不到哭聲的少女，上前抓起他的手。
面帶微笑。
“謝謝你，綱君。”她一字一句，緩慢又認真地說：“你是對愛麗絲最好的人！”
誒？
誒誒誒？
磕巴的人突然變成了沢田綱吉：“愛、愛麗絲你，還遇到過其他人嗎！？”
愛麗絲：“……”
上一秒還滿心感動的少女，瞬間鬆開他的手，轉頭看向一旁，生動形象的在沒有表情的情況下詮釋了何為心虛。
沢田綱吉：？？？
果然有啊！！
“那個時候reborn說你在碰瓷，是真的吧？”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少女的反應彷彿就是在直白地宣告。
‘碰瓷了許多人，只有你上當了。’
是的，他就是個冤大頭。
愛麗絲看着一旁，心虛地碰着指尖，沒敢看他的臉。
聲音小的如同蚊蠅嗡嗡，險些聽不到：“就、就是……”
“愛麗絲在那條路待了好幾天，遇到人就會上去……”說到一半，她忘了這個行為該怎麼形容。
“碰瓷！”少年語氣不善地提醒。
“愛麗絲碰瓷了好多人，然後，就碰到綱君啦！”
說到這個，她一時激動，興奮的情緒太過明顯，忘記自己上一秒還在心虛，滿眼開心地轉過頭。
對上沢田綱吉溫度褪去后的眼眸，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
“綱君你特別好！”雖然與人相處的機會少，但這種時候該做什麼補救她還是知道的，哄人的話張嘴就來。
“真的，愛麗絲遇到過的人，你是最好的那個。”
“你有那——么——好！”她誇張的比劃着雙手的距離，手伸出去，然後就卡在那裏收不回來了。
愛麗絲：“……”
愛麗絲：“嗚嗚綱君救我，我卡住了，會掉的！”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越過她，徑直走人。
愛麗絲：“嗚嗚嗚——”
剛走兩步的人腳步一頓。
愛麗絲：“愛麗絲好可憐呀，在路邊被小孩子扒掉衣服，還被拔了頭髮……”
雖然不是自己做的，但不知為何確實覺得良心有點痛。
愛麗絲：“嗚嗚，上次還有人用膠水把愛麗絲弄髒了。”
原來你討厭膠水是因為碰瓷失敗被熊孩子欺負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的確，在一瞬間有一種被人欺騙感情的感覺，但聽到她哭，沢田綱吉又覺得，似乎也沒有被欺騙，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碰瓷的。
而且他自己也沒有多麼真心，他一直都在想着要怎麼丟掉她，讓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離開自己家。
上次在公園，如果不是那個小孩子和他的媽媽那一幕，他應該就已經丟掉她跑了。
“綱君qaq~”少女委屈巴巴的給自己的腦袋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體，伴隨着咔噠咔噠的聲響。
他一扭頭，就看到她的頭和身體已經是兩個極端了。
“你在做什麼啊愛麗絲！！！”
沢田綱吉幾乎是撲過去將她的頭給擰了回去，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被哪個不小心路過的倒霉鬼看到這可怕的一幕。
“真是的，不是跟你說過不許做這樣的事情了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她剛才卡在那裏隨時都要掉下來的胳膊給按了回去。
被扶着腦袋，身體也恢復正常了，愛麗絲在原地活動了幾下。
然後拉過他的衣角，語氣極為真誠，也極為可憐。
“愛麗絲……還可以跟你回家嗎？”
‘可以。’
即將這麼脫口而出的瞬間，沢田綱吉突然覺得，這是一個教育孩子，不，是談條件的好機會。
於是，他故意從她手中扯走自己的衣服，一本正經地開口：“聽好了，愛麗絲。”
愛麗絲忙不迭點頭：“嗯嗯。”
“咳。”不知為何感覺自己也心虛起來的沢田綱吉，不自覺將視線移開。
“你可以跟我回家，但是，要答應我的條件。”
她繼續點頭：“愛麗絲很聽話的。”
“首先，衣服不能穿一天就丟，洗乾淨之後還要繼續穿，知道了嗎？”
“可是愛麗絲不會洗衣服。”她抬起自己的手肘給他看關節，“用力，就會掉。”
沢田綱吉：“……”這倒是個問題。
但是，畢竟是自己撿回來的，讓媽媽幫愛麗絲洗衣服感覺也不對吧？
“以後你的衣服我給你洗。”反正丟進洗衣機里就好了，“你自己也要來幫忙！”
聽到這個，愛麗絲非常開心，比買了新衣服還開心。
“好，愛麗絲知道啦。”
綱君給他洗衣服，一定是喜歡她，嗯！
“還有……”沢田綱吉舉起手中裝衣服的購物袋，非常無情地宣佈：“這兩個月，不能買新衣服！”
咔擦。
愛麗絲捂着心口，痛心疾首。
“怎、怎麼這樣，愛麗絲……愛麗絲會死掉的！”
“你一直買新衣服的話我也會死掉的！”會窮死的！！
“……嗚、好叭。”
為了不讓綱君死掉，她可以忍耐一下的。
“還有嗎？”半晌，她抬起頭，十分悲戚地問。
“以後要好好聽話。”沢田綱吉開始細數她今天逛街時的各種行為，“我不讓你做的事，全部都不能做，知道了嗎？”
愛麗絲：“知道。”
一口氣說完，沢田綱吉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那就好，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