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alpha的信息素是金屬味的。
若是一般人,或許會將這氣息誤認作血腥味,但琴酒太了解血液和金屬了,他能清晰地分辨兩者之間的區別,若非此時的情況過於混亂,他可能還能分辨出其中的鐵含量。
這個alpha是個雛,在他傻乎乎地大聲回應自己的搭訕時琴酒就意識到了,不得不說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有那麼一張臉的男人怎麼都不應該沒有經驗。
琴酒通常不喜歡找新手,雖然大多數alpha在他眼中都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幫助他度過發情期的工具,但工具也有好不好使的區別,新手通常意味着不好使。
但他還是接受了這個男人,倒不是因為他那種有別於其他alpha的,迷離的眼神,而是因為在這麼個小島上找到一個自己看得順眼的男人並不容易。
為了任務時不時用藥物把發情期往前往後亂拖的後遺症就是,琴酒的發情期太不規律了,一般的抑製劑對他又沒有效用——即便有效,按照組織里醫生近乎崩潰的勸告,他也應該盡量少用。
琴酒很重視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他遵照醫囑,盡量選擇看得順眼的alpha度過發情期——至於度過之後是把人幹掉還是怎麼著,那就是之後的事了。
而眼前的這一個——
月影輝(琴酒在開房的時候從他的證件上看到了名字)很明顯的是個普通人,他身上沒有任何鍛煉的痕迹,身手也很糟糕,從他的表現來看他確實是個新手,甚至可能是個處男,不過他適應得很快,本錢也很好,所以琴酒總體而言還是滿意的——他在這種時候還能想東想西並不是月影輝不夠努力,完全是琴酒自己精神力太過強悍。
他的發情期本來也不同於一般的omega,如果像大多數omega那樣一到發情期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話,控制欲爆表的琴酒早就把自己腺體給割了,就是因為哪怕在發情期他都依然能維持冷靜,甚至有時還能利用自己的信息素完成某些不太好辦的任務,琴酒才忍受了這個時不時給自己帶來麻煩的omega身份。
“Gin……”alpha喘着氣在他身上呢喃,重新喚回了他的注意力,琴酒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名——可能只是不想聽那個很離譜的“阿雪”吧,他看向這個男人,琴酒的夜視能力很強,儘管房間裏幾乎沒有任何光源,但他還是能清晰地看到男人臉上的表情。
月影輝有一雙很好看的灰色眼睛,狹長的眼尾帶着一絲鋒銳的意味,就像他金屬氣息的信息素一樣,而現在這雙眼睛霧蒙蒙的,像是陷於幻夢,又像是想要落淚。
琴酒確信這人沒有服用過任何致幻藥物,但是不過是脫處而已,也不至於想哭吧?
“Gin。”月影輝又喊了一聲,這一次的聲音清晰了很多,不再是那種迷濛的呢喃,而是某種確信的呼喚。然後他的動作突然間激烈起來,原本還算穩定的信息素也猛然爆發,讓琴酒一瞬間有種被刀鋒所包裹的感覺。
他的身體條件反射地緊繃起來,感到一種難言的亢奮,這不是那種omega面對alpha信息素的亢奮,而更像是一個殺手在面對生死關頭之時的亢奮,那種過於熟悉的冰冷氣息激起了琴酒血液里的戾氣,然後又在alpha與其說是安撫不如說是在抗爭的動作之下慢慢轉換為另一種慾望。
這之後琴酒終於沒有了走神的餘力,他一用力,輕易地翻過身,將alpha壓制住,然後在刀劍加身般的穎悟中逐漸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是鋼鐵。
琴酒醒來的時候房間裏糾纏的信息素味道還沒有散去,風雪澆築下的鋼鐵氣味讓這裏不像是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反倒像是剛結束一場激烈的搏殺。
但是——
銀髮的omega為自己點了一根煙,動作利落地起身,神態莫名地感受着身上那種帶着愉悅的酥酸感覺。
但是搏殺可不會讓他有這麼清晰的感觸。
琴酒抽完煙,走進浴室,打開花灑簡單地沖洗,然後來到鏡子前,他微微側過身,把長發捋到一邊,用過度冷靜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頸側的腺體。
那傢伙把他標記了。
當然,是臨時標記,即便是在意亂情迷之中,琴酒也不可能容許一個人對自己永久標記,而臨時標記就還行,哪怕什麼都不做也只要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消散,而在此期間能對omega起到很好的安撫作用。
……雖然他也不是很需要安撫。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處理這個alpha。
標記之後的alpha與omega之間會產生微妙的聯繫,這一點哪怕是臨時標記也是一樣的,把這人放走顯然是不可能的了,琴酒不會給自己留下那麼大的破綻。
是殺死他……還是帶回組織用一用?
琴酒走出浴室,從衣櫥里拿出一件新的浴袍穿上,然後給伏特加發了個郵件讓他去查這個月影輝的來歷,此時床上的alpha還在沉睡,大約是標記的緣故,他的氣息讓琴酒本能地感到很安心。
要不殺了吧,銀髮的omega漫不經心地想。
大概率不是什麼麻煩人物,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殺死他唯一的問題在於要收拾這裏很不方便……或許可以帶到後面的山上幹掉,這樣連收拾都省了。
他隱約記得方才最後那段失控的經歷,要說不愉快,那是騙人的,但在脫離了那個狀態之後,失控的不適感就湧現出來,這個他一隻手就能殺死的脆弱的alpha或許有着和他契合度很高的信息素,對琴酒而言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東西。
但醫生可能會很生氣,殺死一個標記了自己alpha對他的激素水平不會很好。
這時候伏特加把資料發過來了。
伏特加的動作出乎意料地快,可能是因為月影輝的人生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被書寫的東西——除了倒霉到畢業六年干倒九家公司這件事。
看到這事的第一時間琴酒還以為月影輝是什麼商業間諜,不過再細看下去就能發現所有公司倒了的原因都和月影輝本人毫無關係——起碼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而他每次失業之後也只是更悲慘地去找下一個工作,完全不像收到了任何好處。
這運氣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種玄學。
資料翻到最後,就在半個月前月影輝所在的第九家公司也倒閉了,之後這個男人買了一張前往這個小島的機票,或許是想通過度假舒緩自己鬱悶的心情吧……再之後就是琴酒在酒吧見到他。
除了特別倒霉之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是哪怕死在小島上也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類型。
唯一稍微值得琴酒注意的是他的職業。
月影輝是個程式設計師。
組織最近正在尋找優秀的程式設計師,這事不是琴酒負責的,但是他也有所了解,似乎是boss有了什麼新的想法。
一個干倒九個公司的程式設計師能力應該不會太強,但是一個干倒了八個公司還能第九次找到工作的程式設計師,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再加上對自己身體狀況的考量,琴酒心中的天平又向著把人帶回去滑了一點。
正在他思考的時候,床上的男人動了動,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月影輝醒了。
他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在他完全失控地同Gin進行了激烈的運動,並且把對方給標記之後,他以為自己昨晚的昏睡就是永久的沉眠了。
不管Gin是像表面一樣是個□□大佬,還是其實是雪女,反正月影輝都不可能活着。
但他確實還活着,身體上還能感受到昨晚的激烈運動留下的疲憊感,就是身邊沒有人了……月影輝睜着一雙迷濛的眼睛轉頭到處看,然後發現omega站在床尾的位置,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alpha有些羞澀地笑:“嗨,Gin。”
“……我還活着呀。”他喃喃自語。
這句話讓銀髮的男人挑起一邊眉毛:“你覺得自己會死?”
“啊,因為……”月影輝看起來更不好意思了,“你看起來,就好像是要殺了我的吧?”
聽起來是代號的“Gin”在被呼喊的時候卻顯得確實是個常用的名字,哪怕是在發情期也無比強勢但卻沒有拒絕被標記,這隻能證明,他不認為這一切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只有死人才不會帶來麻煩。
出乎意料的……還有點腦子。琴酒稍微有了一點興緻,他沒有反駁那個關於殺人的言論,而是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求饒,還是反抗?他知道有不少alpha對自己的性別有着盲目的自信,希望眼前這一個不要這麼蠢。
“就,沒有什麼,”月影輝看着他,那雙眼睛現在不再霧氣瀰漫了,但依然帶着彷彿是慣性的頹喪,“因為我本來就是要死的嘛。”
“就是……如果可以的話,讓我死在山裏吧?”他試探性地說,“死在這裏的話,收拾起來也不方便。”
原來如此,琴酒想,因為過得太慘,所以決定自殺了嗎,怪不得面對死亡都這麼冷靜。
還以為遇上了有點意思的人呢,結果只是個想自殺的懦夫。他有些失望地想。
雖然考慮過把人帶回去,但在對方一心不想活了的情況下琴酒也並沒有救人的癖好,於是他隨意地點了下頭。
alpha高興地笑起來:“謝謝……”
看起來這麼不近人情,但其實很溫柔啊。月影輝感動地想。
omega的溫柔給了他一點繼續說話的勇氣:“那個……你的發情期還沒有結束吧?要不要等到結束了再殺我呢?”
琴酒看着他,一時間無法分辨這是臨死前的掙扎還是某種破罐子破摔。
但他能感覺到這人是真心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個一心想死的傢伙反而對他的發情期產生了興趣,總不會真的是處男的雛鳥情節吧?可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也沒必要在乎他的想法,琴酒看着眼前這個俊美的,能力不錯的alpha,決定遵循自己的內心。
“好啊。”他露出一個彷彿盯上獵物的笑。
月影輝想,這大概就是上天給自己的臨終關懷吧。
早知道就早一點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