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吃完麵條，羽生潔弦表示自己洗碗，黎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洗碗機啊，幹嘛手洗。”

“洗幾個碗你就用洗碗機？”羽生潔弦詫異地問。

“還有兩口鍋啊。”黎籬說：“能讓機器乾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動手。一兩個碗我洗了就洗了，那不是還有其他東西嘛，洗碗機多方便，洗完還直接消毒了。”

“哦。”有勁沒處使的羽生潔弦無奈接受了這個結果。

啟動了洗碗機以後，黎籬打開冰箱，喃喃自語：“吃蘋果還是吃橘子呢？哎呀都想吃啊。”想到今天晚上羽生潔弦也在就乾脆各拿了一個。

“蘋果和橘子你都吃吧？”她問。

“吃啊。”

於是黎籬拿了一個蘋果給他：“彌補你洗不成碗的遺憾，來洗個蘋果吧。”

他拿去洗了，邊洗邊吐槽：“我發現你變了，跟我之前認識的黎籬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黎籬抽了兩張紙巾把他洗碗的蘋果拿過來擦乾，說：“你之前認識的我是什麼樣的？”

“怯生生的，像只小白兔一樣。”

“錯覺，你怎麼會覺得一個從小社恐，還17歲就獨自跑去美國留學的人是一隻小白兔呢？”黎籬說：“我在你面前怯生生的原因是有求於你，不好意思開口，又不想放棄。”

說著，她雙手一用力，蘋果就被掰成了兩半，半個帶給他，半個直接塞到嘴裏啃了一口。完全看不到哪裏有怯生生的樣子。

從廚房出來，她隨便打開了電視機，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羽生潔弦也坐下了，隨口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大半夜過來了？一個大男人，大半夜過來找我不合適吧？”

“不合適你還把我放進來？”羽生潔弦想着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她人心險惡。

“哦，大概就是覺得我們兩獨處一室，誰佔便宜、誰吃虧還不好說吧。”說著，黎籬自信一笑：“而且我柔道黑帶，基礎地防身能力還是有的。不然當初我爸媽也不可能放我一個人去美國啊。”

“喂，我好歹是個男人，還是個運動員，還在做力量訓練。”

黎籬扔掉啃完的蘋果核，雙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肩膀，做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動作，說：“你打算對我圖謀不軌嗎？好怕怕哦！”說完手就鬆開了，低頭開始剝橘子。

大概是彈鋼琴的緣故，她的手指甲修剪地很乾凈，細長白皙的手指在橘皮顏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白嫩。

羽生潔弦把果核丟進垃圾桶，咽下嘴裏的蘋果，說：“你這個態度過於諷刺了，是在挑釁？”

“知道你不會嘛。”黎籬補充道：“反正我也不知道為啥，就對你挺信任的。我知道你現在全身心跳你的4A，不考慮其他啦。”

羽生潔弦一時沒有出聲。

她往嘴裏塞了一瓣果肉：“好甜！”吃了幾瓣，她才發現高估了自己的胃。這個橘子太大了一點。

於是黎籬將剩下的大半個橘子塞進了某個暫時沒說話，但是存在感很高的人手裏。

莫名被塞了半個橘子的人，愣了一下：“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是吃不下了才給我的。”

“可甜了！”黎籬爭辯道：“不信你嘗一口。”

他往嘴裏塞了一瓣：“確實很甜，但是不能改變是你吃不下了才給我的事實。”

“這麼好吃的橘子不能浪費的！”不自覺地，黎籬用上了一種對親近的人才會用的那種撒嬌的語氣。

羽生潔弦覺得嘴裏的橘子變得更甜了，於是慢悠悠地吃完了：“你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睡，竟然還煮了宵夜？”

黎籬解釋：“昨晚睡覺的時候有點發燒，吃了退燒藥睡的。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覺得不大舒服，所以白天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覺，也沒什麼胃口。晚上睡醒就精神了，感覺餓得能吃吃下一頭豬了，所以就起來煮了面。”

下一秒，她的額頭上就覆蓋上了羽生潔弦的手掌。

黎籬的臉又紅了。

他看到了，但是當做沒看到，說：“還是有點燙啊！”

“你的手是體溫計嗎？”她手捧着臉，並把臉轉到了他看不見的那一邊：“起來的時候就量過了，已經退燒了。”

羽生潔弦握了握自己還殘留着她體溫和額頭觸感的手，說：“你，今天睡了一天？”

“嗯，低燒啦，只是有點頭疼然後昏昏沉沉的而已。”黎籬說：“不然我覺得我大概不會放你進來，嘿嘿。”

“那你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生病了怎麼辦的？”

“我身體很好，一般很少生病的。萬一生病了就去醫院唄，而且我有室友啊。”黎籬說：“我很擅長養豬。”

“養豬？”

“哈哈哈，我大學室友叫Alicia，是個法國姑娘，有點厭食，入學的時候一米七的身高，體重90幾斤，畢業的時候130多斤！”黎籬拍拍胸脯說：“這三四十斤肉都是我養出來的。後來畢業典禮，她爸媽見到我的時候那叫一個熱情，嚇得我差點沒敢出門了。”

“4年40斤？那也沒有胖很多啊！”

“她發現體重不受控制的時候，就開始鍛煉了，每天早起跑步5公里。”

“那你怎麼沒把自己養胖？”

“我又不是豬......”黎籬一臉無語地回答。

“噗，哈哈哈，那你室友難道是豬嗎？”

“我出國前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吃了一個月漢堡三明治牛排以後臉都綠了，沒辦法才開始自己做飯的。”黎籬解釋：“其實我身上肉也很多，只是骨架小，所以看起來瘦。”

說著她擼起來袖子，用手捏了捏自己上臂部分軟軟的肉，手指頭一按下去就是一個淺淺的坑，拍幾下就像果凍一樣還會顫動。

看着黎籬手臂上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軟軟的肉，羽生潔弦覺得意外的可愛。捏着自己手臂上肉肉的黎籬突然想到坐在身邊的是一個比賽期間體脂率3%的神人，迅速擼下了袖子。輕咳了一聲，來化解自己的尷尬。

羽生潔弦也非常善解人意，拉開了話題，問出了他好奇很久的問題：“有個問題我好奇了很久了，你為什麼會社恐呢？”

“我那麼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哦？”

“堵不住。”

黎籬和他對視了一眼，被他清凌凌的眼神煞到，撇過頭，最後還是告訴了他。

故事有點複雜。黎籬的父親雨宮翔也是個東大機械工程專業畢業的優秀人才，畢業以後就入職了一家以精密機械聞名世界的大公司。剛好80年代他們公司就在中國建立了分公司。因為業務發展需要，他就在90年代初被外派到了中國。

黎籬的母親黎林旭大學學的是日語，所以畢業以後進了這家日企工作，雨宮翔也作為技術支持的專業人員，對於中文一竅不通。於是黎林旭就被公司安排成為了他的翻譯兼助理。一個孤寡了近30年的男人生活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女人，本來就是一件另他很在意的事情而且這個女人還年輕、漂亮、優秀，於是不可避免的對她產生了好感。

而黎林旭那時候工作時間沒有很久，也沒有交過男朋友，又因為工作原因不得不和一個技術牛逼，看起來還挺帥，雖然有些不解風情，但是很乾凈的男人綁定，久而久之也就對他產生了好感。

都有好感了，那後面的事情也就很容易猜了，兩個人就開始交往了，這一交往就是兩年。雨宮翔也的外派時間到了，公司和他媽都讓他回國。適逢他爸去世，她媽還有基礎病，公司也有大好的前程，所以他想讓黎林旭跟他一起回日本。

黎林旭理智思考了一下，她還有自己的媽媽在，她媽肯定不願意去日本，而放她孤身一人在國內她自己也放心不下，也選擇了拒絕。於是兩人痛苦地和平分手了。

其實到這一步，故事本來應該完結了，但是在雨宮翔也回國以後沒多久，黎林旭發現自己懷孕了。無奈之下，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媽，被她媽痛罵一頓，勸着去醫院打掉了。然而醫生檢查完告訴她，她的體質不適合打胎，如果這個孩子打掉了，未來有很大的幾率將不再有孩子。沒辦法，孩子就被留了下來。

這個孩子就是黎籬。黎籬上幼兒園的那一年，外婆就去世了。單親媽媽帶孩子，不說錢的事情，社會壓力就很大。黎林旭忙着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就已經很累了，就會有很多顧忌不到的地方，父不詳的孩子在幼兒園裏被鄙視被欺負，那是常有的事情，慢慢地她就變得不愛說話。

黎林旭發現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愛交流不喜歡見陌生人了。當時正好她工作上有了調動，於是她帶着孩子回到了懷孕前工作的城市。眼看着黎籬開始適應，她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軌，結果和再次來中國出差的雨宮翔也重逢了。

這一次，雨宮翔也決定要麼他留下，要麼帶她回國。這份心意被充分傳達給了黎林旭之後，他才知道他竟然有個女兒。但是當時的黎籬完全不會說日語，並且對陌生環境很抵觸，所以立刻回日本這件事被駁回了。

黎籬知道自己有爸爸以後當然是開心的，小孩子學東西本來就快，於是慢慢地就會講日語了。然而民族仇恨這種東西一直根植在中國人民的心裏，很多小朋友接受的對日本人的看法是什麼樣的大家都知道。於是在知道她有一個日本人爸爸以後，她在幼兒園的處境就變差了。小朋友可能是無心之過，但是還是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這樣她就更不可能馬上去日本了。於是父母齊上陣，帶她去學音樂，還找了心理醫生，情況才有所好轉，這時候她也到了上小學的年紀。這種問題的治癒並不是一蹴而就的，直到她初中的時候，才算是基本治癒，性格也變得開朗起來。她還是討厭見到陌生人討厭，去陌生的環境。但是她熱愛音樂，是音樂陪伴她一路走來，有一段時間，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時候她會用音樂把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

於是，在父母的憂心忡忡之下，她還是選擇了去美國念音樂學院。黎林旭夫妻在重逢的那一年就結婚了，第二年就有了雨宮築。生了二胎以後越發覺得對不起黎籬，於是黎林旭乾脆就辭職全身心照顧孩子。當了幾年家庭主婦，她和朋友開了一家中日貿易公司，等黎籬去美國以後，雨宮築就被他爸帶回了日本，而黎林旭則去美國陪讀了半年，確認黎籬完全適應了以後才去了日本。

去了美國的黎籬，社恐多多少少還是嚴重了一些，但是還是在可接受範圍內。她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給自己建立了一個心理屏障。她給自己劃了兩條界限，一條線是自己人，這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是可以全身心信賴的可以在見到陌生人放心躲在他們身後的人。一條線就是熟人，是她的朋友同學老師之類的關係不錯的人。其他的就是陌生了，是眼神都不想給一個，是完全不需要在乎的人。

所以在不同的人眼裏她就是完全不同的形象。

了解了前因後果的羽生潔弦問她：“如果我不是羽生潔弦，那你是不是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我？”

黎籬搖了搖頭：“不是。”羽生潔弦心裏一喜。

黎籬解釋：“如果你不是亂碼的男神，我一開始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接近你。”刷，一盆冷水潑下，他心裏一涼。

“但是你是我鄰居啊，所以眼神多少還是會給你幾個的，畢竟你除了是羽生潔弦以外，還長得帥啊！”黎籬看着他笑眯眯地說：“我對長得特別好看的人，總是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的。”

“那幸虧你搬來了我家隔壁。”

“這個是我才該慶幸的事情吧！”黎籬說：“畢竟，如果我不是你鄰居，除非有工作上的交際，不然你也會跟我保持距離的吧？更別說還主動找我說話了！”

羽生潔弦沉吟了一會兒，實事求是地說：“好像確實是這樣！”

黎籬聳聳肩：“我就知道。好了，很晚了，你可以回去睡覺了。我也要好好養精蓄銳調整時差了。”

“身體要是還是不舒服的話你還是找我吧，我就在你隔壁，會比你弟弟過來更方便。iPod和iPad一直連着家裏的WiFi，你撥語音過來，我會看到的。”臨出門前，他囑咐了一句。

黎籬愣了一下，低頭笑了笑，然後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