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唐暖最後還是把這些沒說出口的想法都認作了自己的妄想，畢竟，她覺得邱糯陽應該……應該不會那麼在意自己吧。
現在是我在意她多一點。
唐暖擅自這麼想。
所以，我就會在她身上投射不切實際的，虛幻的期望。
正打算驅散這些念頭，邱糯陽那邊又發來微信，貓貓表情包在說謝謝，然後她又說：下次哪天有空，該我來輔導你的英語了。
過了會她又馬上發來一條：不會不願意吧？
唐暖於是又抓着手機大叫：“才不會！”
邱糯陽，你這人怎麼這樣。
不要再讓我得意忘形，自作多情啦。
唐暖使勁敲敲腦袋。
比起這個，還是得考慮一下要怎麼掩飾自己的過敏癥狀。
她又嘆氣。
假期結束后就來到了上學日的清晨，唐暖往包里塞了好多包紙巾，雖然現在鼻子已經恢復正常了，但難保不會再出現問題。
口罩……也帶着吧。
唐暖唉聲嘆氣的，看來感冒還得裝一陣子。
不過應該沒事的，假期那天都和邱糯陽單獨見面了，也沒有打一個噴嚏。說明月考那天是特殊情況……應該不會再發生的！
出門的唐暖給自己打了針安心劑，她放心去上學，這時候她還沒有想到之後的事情會變得那麼嚴重——
“阿嚏！阿嚏！阿——阿嚏！”
唐暖揉着紅紅的鼻頭，忍受着其他人投來的驚奇視線在心底大叫：為什麼越來越嚴重了啊？！
無論是在教室上課，課間經過走廊，午休去食堂，路過操場……唐暖鼻子又癢又難受，噴嚏打得她精神渙散無力講話，就連許夢夢都開始擔心地說：“唐暖，你沒事吧？不然還是請假算了，萬一是得了什麼病呢？”
一連幾天都這樣，午休的時候她們待在食堂里閑聊，這裏比教室要好一點，唐暖起碼能有間隙休息一下，正好也就着午飯吃藥。
“你能不能不要烏鴉嘴。”
楊檸很無奈，她又遞給唐暖一包紙巾，唐暖帶着鼻音說謝謝，邊擤鼻涕她邊說：“肯定是過敏……沒有別的癥狀。我在家裏也好好的，一到學校就這樣了。”
許夢夢來了點精神：“難不成流浪貓進樓里了？而且還成群結隊住在這了？哎楊檸，你跟我去捉貓吧！這樣唐暖就不會打噴嚏了。”
楊檸嘆氣：“你的思路怎麼這麼跟別人不一樣？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唐暖的過敏原變了吧？比如變成什麼比貓毛更常見的……”
她話還沒說完許夢夢就起身跑掉，在食堂里找熟面孔，叫人一起去捉貓了。楊檸又嘆口氣：“不過又讓我幫她收拾餐盤吧……”
她嘟囔了一下，抬眼忽然發現唐暖縮着肩頭，一臉緊張。
“怎麼了？躲誰呢。”
唐暖甚至還趴下來裝作撿地上東西，楊檸很困惑，她一扭頭就看見站在人群里，端着餐盤往這邊來的邱糯陽一行人。
“楊檸，別回頭，看這裏，低頭，不要出聲！”
唐暖彎着腰在桌底下拚命提醒楊檸，哪成想楊檸一見美少女就忍不住看過去，更何況她本人還是她們這幾個裏歷史最悠久的那個小粉絲。
“嗯？你有說什麼嗎？”
楊檸邊說邊回頭，為時已晚，邱糯陽已經看見她們了。
楊檸在的話，唐暖應該也在。
邱糯陽徑直走來，一邊臉頰鼓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平時邱糯陽偶爾能在走廊里偶遇唐暖，掖着心思靠近她，和她打一聲招呼……可這幾天唐暖是徹底閉關，乾脆躲在教室裏頭不出來了。
邱糯陽自然也對那個噴嚏傳聞略有耳聞。
所以，她當然也會擔心。
邱糯陽離開同伴獨自走來時，楊檸見唐暖躲在桌下不出來就一個勁兒催她：“別撿啦，又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人都來找你了。”
唐暖發覺這個楊檸一碰到邱糯陽的事兒上就頗有幾分許夢夢的煩人勁，再說為什麼自己會被誤解成撿吃的？她扒着桌沿探頭一看，好傢夥，邱糯陽好像看見自己了？！
不、不行！
唐暖的鼻子已經癢得呼之欲出了。
她捏着鼻子瓮聲瓮氣對楊檸說：
“我吃飽了楊檸你幫我收下餐盤吧謝謝謝謝我回去幫你做值日——”
緊急撤退！
唐暖扔下這句毫無停頓的話就弓着身扭頭溜了，走過來的邱糯陽連“唐暖”一句都沒來得及說，她看着唐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頭看向楊檸苦笑：“那個，她怎麼了？”
楊檸面對邱糯陽略有點緊張，她故作鎮定地聳聳肩：“不曉得，可能有急事吧。”
邱糯陽欲言又止，直到身後同伴追上來問她這是要去哪，她這才有些難以釋然地離開了。
楊檸看了眼唐暖的餐盤，剩的還挺多，唐暖平時的食量很大，每次午飯都能吃得很乾凈。
過敏還會導致食欲不振？
楊檸摸着下巴又想：倒是不虧，換了一次值日。
就是，今天一起做值日那幾個同學都是不肯好好乾活兒的主兒，唐暖恐怕是要辛苦點了。
而逃跑的唐暖則爬上樓梯，懊悔地不住搖頭：從月考到現在，她都躲過幾次邱糯陽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她得來上學，就總得有天當面迎上邱糯陽，並被質問：你為什麼要躲我？
當然那都算好的……唐暖能想到的最糟糕結果就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傳遞出了錯誤的信息，最後和邱糯陽徹底成為兩條平行線。
要知道那位邱糯陽可謂十三中食物鏈頂層，她自然懂得什麼是進退有度，什麼是不知好歹，熱臉貼冷屁股……
唐暖嘆氣，上樓梯的步子都沉重起來。
她能預見到，她們之間總算有點進展的關係大概率會突然冷下來。
而在自己沒有徹底解決過敏這個麻煩事之前，她必不可能會貿然接近邱糯陽，每日給她幾個響亮的大噴嚏當日常問候。
……那還不如乾脆躲着，不接近呢。
唐暖不算是那種愛端着的性格，但她也不是很喜歡出糗。在邱糯陽面前更如此。
她越想越苦悶，心想自己到底怎麼得罪老天爺了，為什麼非得是她過敏？為什麼過敏原又非得是那個邱糯陽？
是許夢夢也好啊，起碼唐暖不介意在她面前狂打噴嚏。
下午上課，唐暖百無聊賴看了眼那邊在教科書上畫小人，呼吸順暢的許夢夢，她現在看誰都羨慕，畢竟自己不得不跟金魚似的用嘴巴呼吸，因為鼻子兩個孔都被塞上紙巾了。
唐暖不僅呼吸困難，下午的課還讓她昏昏欲睡，腦子更不清醒。她眼前都冒小金光了——仔細看也不是小金光，是一個個小邱糯陽長着貓耳朵大尾巴在那給她跳舞。
這幻覺還挺賞心悅目的……
唐暖就這樣坐着睡著了。
夢裏當然也出現了邱貓貓。
一晃來到放學后，學生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唐暖拿着掃把精神萎靡地在教室里掃來掃去，十幾分鐘前楊檸拍拍她肩頭要她努力，那時她還無法參透這位過來人的心思。
現在她懂了，這組值日生只有她在認真幹活，準確說她現在也不算認真吧……不過剩下幾個比她更過分就是了。
打遊戲的打遊戲，聽歌的聽歌，還有一個在黑板上畫畫。
要擱平時，唐暖還有精力勾起嘴角，拍拍同學的肩膀，柔聲催促，好說歹說也能勸他們早點完事。
可現在她也想擺爛，就這樣慢慢掃到世界末日吧……唐暖這幾天已經被鼻子折騰得麻木了。
你說醫院提供去鼻手術嗎？激光快速不留疤那種？
……不，那樣的話就不能呼吸了吧。
唐暖的心思已經飄到外太空去了，漸漸的她心更疲憊，把手頭自己的活兒迅速了結，也不管明天秦琴見了會不會問責，總之她要回家！
唐暖撂下掃帚，背起包說了句“我先走了哈”就離開了教室，離開二樓前她臨時想上個廁所，結果到了洗手間門口卻發現門口擺着個黃色錐形筒。
“同學你先去樓下上吧，我們得維修一下這邊的設備。”
裏頭出來個工作人員這麼說，唐暖只好去樓下上。這個點大部分同學應該都走了，她不必擔心會撞上邱糯陽。
……但是。
“絕了這個顏色！邱糯陽，你哪天也跟我們一起去做美甲吧，你肯定什麼顏色都合適的～”
本來應該是不必擔心的。
坐在隔間裏的唐暖低頭作沉思狀，她上完廁所以後本打算在安靜的隔間裏刷會手機，逃避下現實再回家，沒想到幾分鐘后現實就找上了她。
“我就算啦，等放假去可以的，到時候就拜託你給我選顏色了。”
邱糯陽帶着淺笑的聲音響起，唐暖認命似的閉眼。她聽出除了邱糯陽以外，那個葉雅也在。另一個她不認識，三個女生在外頭嘰嘰喳喳的，聊得好不熱鬧，可能一班今天也是她們做值日。
等她們走了再出去吧……畢竟已經錯過離開的最佳時機了。
現在出去只能被視為偷聽的唐暖使勁捏住鼻子，一意識到邱糯陽在，她恨不得直接把鼻子摘下來衝進馬桶里。
別打噴嚏！別打！
千萬別打！
唐暖正在瘋狂祈禱，那邊女生不知道聊到什麼，她耳朵捕捉到來自邱糯陽的一聲嘆息。
是真的很失落的嘆氣，唐暖能聽出來。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小測考不好了？被討厭鬼糾纏了？唐暖心一揪，下一秒就聽見邱糯陽沮喪地說：
“唐暖最近一看見我就跑……她是不是討厭我了？”
唐暖：！！！
“不會吧，我覺得她人很好，從來沒有討厭過誰呀。更別提你了，邱糯陽，誰能討厭你啊。”
葉雅驚訝地說。唐暖從來沒因為一個人為自己說好話而這麼感動過。
然而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卻說：“不一定吧。唐暖在邱糯陽來之前就是十三中的校花了，雖然我覺得邱糯陽你才更配這個名頭……我覺得她可能就是嫉妒你了。”
唐暖差點從馬桶上站起來反駁：怎麼會呢！我怎麼會嫉妒邱糯陽？我見到她第一眼就被折服了好不好。嫉妒什麼的……凡人會嫉妒神仙嗎？恐怕只來得及五體投地無比崇拜吧？
唐暖真的很想衝出來澄清這一切，不僅是澄清她為什麼會躲邱糯陽這回事，還有她一點也不嫉妒邱糯陽，而是很喜歡很喜歡她……所以，見不到邱糯陽的日子，她的心反而比鼻子要更癢，更難熬。
這個念頭一出來，唐暖反而愣住。這些天來的心情突然化作一句具體的話，這讓唐暖的心裏泛起一點酸，少許甜，還有一丁點苦澀，像女巫不加節制扔進大坩堝里熬煮的瓶瓶罐罐，連玻璃渣子都扔進去了，最後攪拌出一鍋閃着熒光碎碎的漩渦星河，那就是唐暖此刻的心情，她已經徹底知道了。
——是“喜歡”啊。
但這個喜歡在腦海里浮現時為什麼會有引號？
唐暖揉着鼻子，漫無邊際地想自己果然還沒有清醒。剛才發獃那股勁兒延伸到了現在，她必須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腦海間電石火花，現實卻只過了數秒。邱糯陽對那個揣測唐暖心思的女生說：“不是嫉妒，我能看出來的。”
她聲音好輕，像堆得高高的太空沙一點點松下來，無形地散掉：“誰對我好，誰對我壞。誰喜歡我，討厭我。我都知道。”
“所以唐暖不會討厭我，一定不會。”
沙子嘩啦啦全都落在了唐暖心頭，沉甸甸的。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管是邱糯陽的話帶來的洶湧情緒，還是偷聽帶來的罪惡感，當然，最直接的理由是：噴嚏，噴嚏就要打出來了——
唐暖眼一閉心一橫：不管了，跑吧！
隔間的門被猛地打開，女生們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時卻只能看見一個極速狂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幾乎成了個虛影，看都看不清楚。
“……誰啊？”
“她該不會一直在偷聽我們講話吧？”
葉雅和另一個女生不寒而慄地抓抓胳膊，而邱糯陽卻平靜地看着衛生間門口，唐暖消失的方向。
她眼眸里的情緒一點點沉下去，逐漸失去耐心似的生出點煩躁，手也背在了身後，指甲與指甲相抵，用力得泛白。所有的騷動都被藏在這一個小動作里，不曾被人發覺。
“……對了，周末那個，我可能去不了了。”
邱糯陽揚臉時又是尋常的淺笑，沒什麼差別。女生們哀嚎一聲：“怎麼去不了了！昨天不是還說好了。”
“嗯，突然加的課。我實在是推脫不掉，抱歉啦，下次再約吧。”
說了這話的邱糯陽卻在離開衛生間時拿出手機發消息：周末的補習以後都盡量幫我換到放學后吧，這周的幫我請個假，我臨時有事。
對方很快回過來：是什麼事，很有必要？
邱糯陽打字的手指飛快：很必要，很重要。
她想了想又發過去一條：不做的話後果會好嚴重。
對方便不再回復，這就是沒有問題的意思了。
邱糯陽收好手機，跟上同學，再次融入到她們之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有她自己知道，明天的邱糯陽將要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