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蛇的第二十四天~
白貞貞緩緩睜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昨晚哭着哭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
本以為自己起來的時候心中還是會心煩意亂,想到阿文前輩。
可等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心情卻是格外平靜,平靜得不象話。
昨夜的大哭一場,彷彿把她心中所有的自責都沖刷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昨晚睡的時候腦子裏出現了一句話:阿文不會怪你的。
這語氣就像是阿文前輩那樣溫柔,很用心地安撫她。
她像是夢到了阿文前輩。
夢裏的阿文前輩和現實中的並沒有區別,那鑲着藍瑪瑙的額飾還帶在他額前。
那一身黑袍令白貞貞有一霎那有種錯覺覺得阿文像是從未離開。
僅是一瞬,白貞貞就清醒了過來。
她親手葬了阿文前輩,那眼前的肯定不是真的。
夢中的阿文前輩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和平日裏一樣掛着淡淡的笑容。
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可她看着阿文前輩笑着走遠的時候她心中卻是得到了安慰。
哪怕這不是真的,她的心卻也沒那麼難受了。
心情平復的白貞貞雙腳剛落地起身的時候,就撞上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廣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坐在她的床旁雙手托腮等待着她醒來。
如今她醒來了,廣靜卻還沒有反應過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眨了眨眼睛后廣靜才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師妹,師妹,你可算是醒了!”
“聽師父說你感悟寫好了,果然昨天師兄就應該早點離開。”
“你怎麼睡到這個時辰?是不是昨晚感悟寫累了?要不要師兄給你拿點果子?”
“算了,我這就給你拿去。”
白貞貞剛醒來就碰到了廣靜在自己面前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她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馬上就把廣靜叫住,“哎,師兄!”
轉身而去的廣靜聽到了白貞貞叫了自己,立馬轉身笑盈盈地問道:“師妹怎麼了?”
“你說我感悟寫好了?”
天地良心,她昨晚可真的一個字都沒有寫,盡跟師父哭了。
這感悟從哪裏變出來的??
她師父可不是那種容許矇混過關的人。
雖然溫和慈祥,但不代表他沒要求。
“你昨晚不是說寫不出來?我早上就和師父試探問幾句,師父就說你感悟寫的不錯。”
這下白貞貞是真的疑惑了。
她師父沒事騙廣靜幹嘛?所以她真的寫感悟了?
不是吧,難道她在睡着的時候還會自己寫感悟不成?
聽廣靜說師父說自己的感悟寫得不錯,白貞貞頓時就好奇了。
她倒想看看,自己夢遊寫的感悟能寫出個什麼東西。
見到床上的人跑到了自己前頭,廣靜頓時愣了一下,“師妹,你去哪裏?!”
“去找師父!”
看着那白色的身影逐漸跑遠,廣靜這才搖頭嘆氣,臉上滿是無奈。
他這師妹,年紀比他大還這樣一驚一乍的,這該怎麼讓人放心呢?
算了,他還是去給師妹找點東西吃吧。
就當是慶祝師妹下山歷練歸來,妖力大增。
他那裏還有好多藏起來的堅果——栗子、榛果、花生、核桃、松子,他全部可以拿出來和師妹分享!
白貞貞自然不知道她的廣靜師兄打算讓她這個開始吃果子的生活增添一些不一樣的色彩。
她在須菩提祖師講道的地方找到了他,還沒等她師父開口白貞貞就搶先一步。
“師父,弟子廣靜師兄說了感悟的事。可否讓弟子看看自己的感悟寫得如何?”
昨天她死活都寫不出來,被師父說中了心事後還哭個不停。
真不知道就這樣的情況下,她會寫出個什麼東西。
見白貞貞說話的時候小眼神滿是好奇,須菩提祖師到嘴邊的話便轉為笑意,“你且過來。”
須菩提祖師一揮手,身前就多出了個矮几,上頭有着一張紙,應該就是白貞貞寫出來的感悟。
從白貞貞的角度看不清矮几上擺放的紙張,她好奇湊過去等看清紙上的內容后卻是一愣。
那張紙上大部分都是空白一片,在紙的中央有着一滴被暈染開的墨水,墨水附近還有一個痕迹。
看那痕迹的模樣就像是濕了的紙風乾后的模樣,有一點皺。
這張紙白貞貞再熟悉不過,不就是昨天晚上她拖了很久最後無意間弄髒了的紙嗎?
就這個也能算是感悟?
白貞貞下意識的呢喃之聲被她師父給聽得一清二楚,剛說出自己的疑問須菩提祖師很快就給出了解答。
“感悟寫的就是你的經歷,你雖未寫下一個字,可這滴墨和淚卻將你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那滴墨包含了她心中的心煩意亂,淚承載着她對阿文前輩的虧欠,將她當下的感觸都記錄在白紙上。
紙雖白,可承載的情感卻不是筆墨能解釋清楚的。
這紙上的內容看似什麼都沒有,可又好似什麼都有。
沒有白紙黑字寫下的文字,卻有真實體會的情感,對於白貞貞來說實屬難得。
雖然她總是能夠寫出很多感悟來,但感悟中卻極少有關於感情的領悟。
看來這次下山她真的看到了不少東西。
白貞貞張了張口最終也沒說什麼。
若是說她認為筆墨更好,可她也確實寫不出什麼。
哪怕現在她心中平靜也想不出自己能夠寫出什麼。
可若要說這紙上的內容好,她也誇不出來,只是認為師父說的她無法反駁。
畢竟這張紙上確實記錄了她的真情實感沒錯。
“你可知為師為何讓你下山?”
聽到了師父的問題,白貞貞這才將視線從紙上移開恭敬回道:“弟子認為是讓弟子下山歷練。”
須菩提祖師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六師叔同你說的?”
白貞貞有些心虛地笑了笑,還沒說什麼就聽到他師父接着問道:“可還記得你入門之時為師所說的良機?”
“自然記得。”
當初就是因為從師父那裏得知這個世界有劃破虛空她才會決定努力修道,為的就是能夠學習此術早日回家。
她如今修鍊小有所成,就在自己以為離劃破虛空還遠的時候天上掉下個承諾要教她劃破虛空的六師叔。
莫非……
“莫非六師叔就是師父口中的……”還未說完,白貞貞看着師父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已經有了答案。
六師叔,就是她師父十年前說的良機。
“那師父托六師叔帶弟子下山是為了讓弟子把握良機?”
她雖然記得師父所說的良機,卻沒有把良機和六師叔想到了一起。不過,她確實是在下山的的時候從六師叔那裏得來了學習劃破虛空的承諾。
莫非是她師父早就知道六師叔會在下山的時候答應教她劃破虛空,所以才會讓她下山?
須菩提祖師不置可否,“並非完全如此。”
這個白貞貞聽懂了,就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剛剛說的那個唄。
“你修為尚淺,若是想要習得劃破虛空需有所突破。”
“修道者講究一個情字,此次下山為的就是讓你體會這人界百態,感受這人界之情。”
“你在異界雖為人身,可終究當了十年的妖。妖族並非無情可難生大愛,去看看人界景象對你並無壞處。”
說著須菩提祖師低頭看着那紙上的內容笑了笑,“這感悟中的情,就是你此番歷練的收穫。”
妖族深居山野,甚少與人族往來,且不是花草樹木就是動物所化,對於人本身就沒有多少情感,更別說要學習怎麼去愛他們。
可偏偏修道者講究情這一字,這個情並非男女之情而是他們對於人族的情。
修道者成仙、成神,最終的責任就是守護凡界讓人族能平安度日。
倘若對人族無情,那又怎麼能懂得自己的責任?
在修道中要有所悟,少不了這情字。
白貞貞在部落中見到了六師叔看着人族的眼神,也看到了大羿和阿文如何守護着部落。
這就是她需要學習的,對人族生情。
“貞貞。”
聽到師父喚了自己一聲,白貞貞抬眸就聽到師父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不論是妖族也好,人族也罷,都無需壓抑自己的情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無需刻意隱藏。”
“心中若真的有愧,為何不說出來?若是時時克制只怕沒人能明白你心中所想,哪怕是天神都無法完全看透任何人的心思。”
哪怕是天神都沒辦法完全看透一個人,更何況是身為人族的大羿?
她不說,大羿不知道,六師叔不知道,姮娥也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覺得自己對阿文有虧。
可打從一開始她就不打算將自己的情感同任何人訴說。
在她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前,她家裏有個弟弟。
弟弟小時候總喜歡鬧脾氣,只要他哭鬧爸爸媽媽都會給他他想要的東西,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白貞貞不同,她並沒有和弟弟一樣哭鬧而是特別懂事地在弟弟哭鬧的時候去寵着他。
一開始她也想過用哭鬧的辦法來引起父母的注意,可在無數次被父母灌輸要成為懂事的孩子后她就漸漸不喜歡將自己的情緒外露。
不管是對任何人,哪怕是她曾經的好友她都不會去主動訴說自己情感。
這樣的她也因為沒有勇氣告白,最終錯過了一個對她有好感的男生。
就在她張口想要解釋的時候,須菩提祖師卻是先行一步開口,“若是無人可以訴說,可到斜月三星洞來。你廣靜師兄還有為師一直都在這,兩雙耳朵聽你說個三天三夜都不成問題。”
白貞貞心中有些感動,聽到了後頭的話更是笑出了聲來。
她哪怕再多東西說,怎麼可能說上三天三夜那麼誇張?
不過師父的話倒是給了她極大的安慰,她在這個世界並非孤獨之人。
她有師門,有師兄,有師父,有個一直都在的斜月三星洞。
是時候該學習將自己的情感說出來了。
不過不是現在,等到她能夠真正敞開心扉的時候,她會主動過來的。
到時候她師父和師兄不要嫌棄她嘮叨就好,趕她都趕不走!
“弟子知曉,日後只要師父不嫌棄弟子煩,弟子肯定會常來打擾。”
須菩提祖師輕笑一聲,“你不嫌棄為師一把年紀,聽不懂你這小女娃的心思便可。”
調笑一番后,須菩提祖師才收起了笑顏略微嚴肅地開口,“你心中執念唯有你自己可解,解鈴還須繫鈴人,為師相信你可以的。”
“是。”
執念這事白貞貞自然曉得。那夢境只能讓她舒緩一些卻不能將她的執念完全清除。
恐怕要等到阿文前輩回來的那一天,她的執念才真的能夠完全放下……
“此番你獲得了神劍素靈,為師不懂兵器卻為你尋來一名良師。此人就在洞外,你且好好同他學習。”
白貞貞微微一怔,“是,弟子一定不負師父所望。”
這話雖然這樣說,可白貞貞心中還是不免擔心。畢竟她的個性若是遇到了像大羿前輩那樣的師父怕是會……弄巧成拙。
白貞貞將表情都寫在了臉上,須菩提祖師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擔憂直接說道:“勿要擔心,這人你會滿意的。”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師父會如此篤定,可是那個眼神總感覺有些意味深長是怎麼回事啊?
沒和廣靜師兄告別,白貞貞就走到了洞外。
此時外頭艷陽高照,一名穿着一襲紅衣的男子正抱着胸就靠在了洞府外頭的大樹之下。
見到了白貞貞出來,他微微轉頭,發繩上的金羽隨之晃動在陽光的照耀下閃了一下。
白貞貞以為自己看錯了站在洞外久久不敢靠近,她眨了眨眼睛見眼前的人並未消失,又伸出兩隻手揉起了雙眼來,為的是要證明自己沒有眼花。
只聽頭頂處傳來了聲響,“別揉了,你沒眼花。”
手腕處傳來了一陣溫熱,這感受頓時令白貞貞僵在原處。
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白貞貞已經可以證明這是真人沒錯,她呆愣問道:“六師叔……你不走了嗎?”
眼前的人嘴角上揚,很有耐心地解釋,“不走了,教你練劍去。”
等到六師叔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時候,白貞貞才感覺到原來剛剛六師叔離自己那麼近是如此的溫暖。
冷風將白貞貞吹得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看着六師叔朝着自己洞府的方向走去白貞貞就追着他喊道:“六師叔,等等我!”
方才那個感覺錯不了。
昨晚那個為她擦拭眼淚的人,就是六師叔沒錯。
至於那個夢境,六師叔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