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這下馮嘉幼也有些綳不住了,在心裏罵了聲狗東西,眉毛蹙起,可憐兮兮地問:“大人,裴千戶也來了?”

“目前還沒來。”陳寺正搖頭。

二堂內傳來崔少卿的笑聲:“都說沈指揮使十分看重裴硯昭,將他視為接班人在培養,看來是真的,竟連玉詔令都能隨意給他用。”

馮嘉幼心中狐疑,總覺着崔少卿這話意有所指。

“你去請凌百戶過來。”崔少卿吩咐陳寺正,又招呼馮嘉幼回來。

往回走時,馮嘉幼的眼神不自覺又飄向東花廳,發現原本開啟的那半扇窗,不知何時被謝攬合攏了。

她微微垂下睫毛,再次進入二堂。

不一會兒,氣宇軒揚的凌濤闊步行至門外,抱拳問安。入內后,乾乾站着,一句話都不說。

他謹記裴硯昭的訓斥,不與這些文官磨嘴皮子,盯緊馮嘉幼挨打即可。

崔少卿冷冷一笑:“本官請你來,是想同你商量商量,大理寺的刑房太擠了,擔心你們不夠看,不然咱們就將馮嘉幼的杖刑改去公堂上打吧?公堂大,還敞亮。”

凌濤抱拳:“大人您說笑了!”

崔少卿瞧着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當即起身:“既開大堂,只打一個人未免太浪費。正好,今日一早又有一名大膽狂徒跑來大理寺投案,說自己才是廖貞貞被害案的兇手,驚動本官之後,此人又說他只是開個玩笑。你說,如此藐視法典,藐視本官,應當杖責多少?”

凌濤微愣:“又有人投案?”

“巧得很,此人與你們玄影司也有幾分淵源。”

“是誰?”凌濤心頭一震,難道又是沈時行?

崔少卿並不回答:“那就拉着此人和馮嘉幼一起打吧。”又吩咐陳寺正,“去!將咱們衙門的人也都召集起來,包括廚娘伙夫,全部去公堂!”

凌濤被他氣勢所攝,偷瞟馮嘉幼,見她神色悠哉,心中不由驚疑不定。

公子不會真這樣拎不清吧?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仍要執意護着馮嘉幼?

何況千戶大人不是說,公子肯定不會來阻止的嗎?

馮嘉幼配合演戲之時,也在心裏盤算,崔少卿口中之人確實像極了沈時行。

但是不應該,裴硯昭一定會採取行動,限制住沈時行的自由才對。

崔少卿抬手一指:“他人就在東花廳,勞煩凌百戶押着他一起去大堂吧。”

話音剛落下,隔壁東花廳傳出“嘭!”的聲響,似乎是案台被推翻在地的聲音。

凌濤額頭直冒冷汗,心臟都要從嗓子裏跳出來了。

崔少卿不至於為了保前任上司的孫女而說假話,沒準兒真是公子。

若是讓公子當眾被打了板子,回去之後指揮使還不扒了他們的皮?

凌濤立刻抱拳:“大理寺的事務,豈有我等插手的道理?”

一番客套,說起衙門裏還有事兒,凌濤趕緊退出了二堂,準備帶着人打道回府。

馮嘉幼忍俊不禁,沒想到這場危機化解的如此輕易。

是謝攬的主意?

他在玄影司聽到了風聲,或者是猜到了裴硯昭不會善罷甘休,才會留在東花廳內暗中相助。

再說凌濤走出去沒多久,腳步逐漸變得緩慢。

不對啊,崔少卿並沒有說謊,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那人是沈時行,一直引導着他去猜,讓他自己嚇自己!

好啊!凌濤明白被戲耍了,轉身就朝東花廳走,怒氣沖沖,似要將石板路踩碎!

馮嘉幼繃緊心弦,一時無措,望向崔少卿。

崔少卿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馮嘉幼替謝攬捏把冷汗。

只聽“轟!”的一聲響,凌濤重重踹開了東花廳的門,沖了進去!

隨後他像是跌進了水中,沉入水底,一點兒水花也沒有了。

馮嘉幼察覺不對,連忙跑出去。

卻見凌濤站在東花廳門內,如同被點了穴道,一動不動。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沈時行。

莫說凌濤呆若木雞,馮嘉幼也有些捋不清楚。

好半天凌濤才從傻眼中恢復狀態,見沈時行身着大理寺的官服,假裝不認識,轉身就想逃。

崔少卿喝住他:“你當我們大理寺是什麼地方,由得你隨意踹門?!”

凌濤苦哈哈:“下官這就去領罰……”

崔少卿拂袖:“十個大板,去吧!”

“是!”凌濤哪裏敢討價還價,灰溜溜跑了。

前院裏玄影司眾人原本是來圍觀馮嘉幼挨打,不曾想竟是自家大人夾着尾巴鑽進刑房,被兩個彪形大漢痛打一頓,都是滿臉納悶。

崔少卿心滿意足的去往議事廳推敲案情了,沈時行自花廳里走出,朝着馮嘉幼微微笑。

無論何時,他總是一派謙遜有禮的模樣:“你是不是在想,既然真的是我,為何不直接出來?”

“想讓凌百戶替你挨板子唄。”馮嘉幼再不懂就成傻子了,沈時行來投案,原本也是得挨板子的,他不想挨打,就出主意換成凌濤。

對於崔少卿來說,打凌濤,可比打沈時行有用且解氣多了。

瞧,這就是京城眾多小娘子們愛慕的溫良儉讓沈時行,心眼子比花果山的猴子還多,蔫壞蔫壞的。

“不過,我原以為你大哥會將你五花大綁。”

“差不多吧。他將我鎖在高閣上,派了他最得力的兩名暗衛看守。”

玄影司高閣是一座典型的空中樓閣,下方三層都是以竹架壘起來的,上下全靠徒手攀爬。

沈時行手無縛雞之力,將其扔上高閣,等同將一隻不會游水的旱鴨子困於孤島。

馮嘉幼驚訝:“你竟能逃出來?兩個月沒見,又長本事了啊。”

沈時行一怔:“不是你派人救我出來的么?”

馮嘉幼滿頭霧水:“我派人救你?”

沈時行講述:“我枯坐到五更,忽然聽到門鎖開啟的聲音,以為是大哥來了,卻許久不見人,我推門出去,發現那兩名暗衛已經倒在地上。”

馮嘉幼好奇:“那你是怎麼從高閣下來的?”

“我被那人從背後一掌推下來的。”沈時行想起來仍心有餘悸,“即將落地時,那人抽鞭子纏住我的右臂,接了我一下。”

馮嘉幼若有所思:“你為何穿着謝司直的官服?”

“崔少卿為我借的。”沈時行發現這身大理寺官服自己穿着還挺好看,“我落地時摔了一身泥,順口求的,崔少卿說只有這謝司直暫住在衙門裏,又有我年紀相仿,身形相似,卻沒想他送了官服進來,崔少卿說無妨。”

馮嘉幼低頭整理裙子,“哦”了一聲。

“如此驚險,你只‘哦’?”沈時行眼尾一挑,玩味兒地說,“我瞧你有些不對勁,你適才瞧見東花廳內的人是我,眼神里有着七分驚喜,兩分鬆懈,還暗藏一分失望?”

“喲,一個眼神你看出這麼多戲?你怎麼不去道觀外擺攤看相去啊?”馮嘉幼掃他一眼,“我瞧你頗有慧根,乖,咱別去禮部宣禮教了,去欽天監觀星象吧?”

“你這什麼態度?”沈時行揚起書冊去敲她腦袋,“我披荊斬棘趕來助你,連句謝謝也不說,還衝我陰陽怪氣?”

馮嘉幼一貓腰躲過去,不屑:“我謝你什麼?不是你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你大哥,讓我不必掛在心上的?”

自從沈時行在城外救下她,就開始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解釋,他只是在為裴硯昭積德行善。

聽多了,馮嘉幼煩得要命。

沈時行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收了回來:“真不是你請人救我?”

馮嘉幼搖頭:“我不認識這樣的高人。”

她是有渠道僱人辦事,但夜闖玄影司,悄無聲息攀上高閣放倒兩名暗衛,這不是尋常高手,有錢也請不到。

沈時行思忖:“你的那些愛慕者中……”

“說話前最好先過下腦子,我若有這種本事的愛慕者,會被你大哥折磨好幾年?”

“那……”

“行了,我的確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訴你。”馮嘉幼清楚,比起來是誰殺害了他的未婚妻,他更在意這個潛在的威脅,“我去領罰了,省得夜長夢多,你請便吧。”

說完不再理會他,往刑房走去。

“那我也先回去了。”

*

沈時行離開大理寺前,先換上僕人送來的錦繡衣袍,還了身上這套官服,並請衙役代為感謝。

他回去玄影司,來到高閣,仰頭望去,裴硯昭果然立在高閣外的廊下,正與暗衛阿甲和阿乙說話。

站得高看得遠,裴硯昭一邊目望沈時行越走越近,一邊聽着阿甲稟告。

“當時大概五更天,天還黑着,雨也未停,那賊人的輕功匪夷所思,悄無聲息出現在屬下背後。屬下來不及做出反應,被他以三指扣住後頸穴位,當即渾身無力,暈倒在地。”

阿甲拉下領子,轉過身,將後頸一片淤青顯露出來。

裴硯昭覷一眼:“力道再多一分,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暗衛不敢說“僥倖”:“那賊人似乎不想見血。”

裴硯昭又問阿乙:“你也不曾窺見此賊身影?”

阿乙低着頭:“我與阿甲對向站立,那賊人出手時躲在阿甲背後,屬下看不到。待他放倒阿甲,剛露出一點身形,屬下便被他一拳擊中眉心,一雙眼睛立刻‘瞎’了,隨後也被掐了脖子。”

他也拉下領子,淤青位置與阿甲不同,但顏色幾乎一模一樣,足見此人收放力道之精準。

裴硯昭雙手撐在欄杆上,許久不吭聲。

“我知道了。”他翻身越過欄杆,一躍而下,去見沈時行。

阿甲阿乙總算是鬆了口氣。

突然,阿甲一陣頭皮發麻,驚覺背後有人襲擊!

他心下大亂,正欲回防,後頸淤青處再次被人扣住。

阿乙猜到是裴硯昭,卻無暇思考是否還手,便被一拳打中眉心!眼冒金星的同時,咽喉也被扼住,被他重重一捏!

裴硯昭將兩人的描述一整套模仿下來,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你二人仔細對比一下,此賊相較於我,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兩人支支吾吾。

裴硯昭厲聲:“說實話!”

阿乙硬着頭皮:“大人與那賊人的武功都比咱們兄弟高出太多,實在不好比較。但那賊人藏於暗處,若是偷襲,還請大人務必小心!”

裴硯昭心中有了譜,再次翻過欄杆。

等他落地,沈時行信步上前,微微躬身垂首。

“是誰?”

“我也想知道是誰。”沈時行又將經歷講了一遍,“馮嘉幼對此同樣一無所知,真的,那人應該不是衝著她才救我。”

裴硯昭並不想與他討論馮嘉幼,繞過他就走。

沈時行喊他:“大哥,你究竟到何時才肯放過她?”

裴硯昭理都不理。

沈時行:“或者說,你何時才肯認清你自己?”

裴硯昭終於忍不住扭頭瞪他一眼:“本事不大,口氣不小!整日裏為了外人與我作對,反說為我好,我和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真為我好,就少在那裏自作聰明!”

氣惱離去,又很快將他揮之腦後,繼續揣測賊人身份。

途徑卷宗庫房時,裴硯昭腦海里忽地浮現出昨夜帶隊堵門的那位大理寺司直。

叫什麼來着?謝攬。

聽說昨夜謝攬一直待在卷宗庫房裏,會不會他?

裴硯昭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他在卷宗庫房活動時,被好幾個書吏盯着,沒人上報異常。

最關鍵的一點,架格庫中關於謝攬的檔案,從他七八歲時就開始記載了。

那些官員資料,都不是上任后才收集的。

當他們初次嶄露頭角,被玄影司下屬書吏判定未來可期,就會專門為其立冊,持續關注。

冊上說謝攬文采斐然,尤擅書法,武功只懂皮毛,裴硯昭是不懷疑的。

自古以來文武雙全者多如過江之鯽,但兩樣皆拔尖者屈指可數,更遑論能達到那賊人的武學造詣。

裴硯昭自幼被視為武學奇才,練到如今,只有他最清楚吃過多少苦痛。

而謝攬才二十齣頭,比他還小兩歲。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謝攬七八歲以書法揚名,十六歲中舉,若是二十來歲在武學上還能與他一較高下……

天才是辦不到的,神仙才可以。

*

謝攬一宿未曾合眼,才伏在案上眯了會兒,衙役將官服送還回來,又將他吵醒。

“丟掉嗎?”松煙滿眼嫌棄。若是常服,他問都不問直接扔掉。

“大理寺只給我兩套官服,丟了我穿什麼?”謝攬伸了個懶腰,又伏在案台上,“洗洗接着穿,反正這官服本來就臟。”

松煙說聲“好”,又問:“您如今好不容易才摸到架格庫,怎麼突然跑去高閣暴露了自己?裴硯昭知道了您的存在,往後潛入架格庫更難了。”

少主想知道的隱秘,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翻出來的,需要不少時間。

“不礙事,只要裴硯昭不在,玄影司也就那麼回事。”謝攬全然沒往心裏去,兩根手指滴答點着桌面玩兒,“他不可能天天蹲在架格庫門口。”

“小的只是不懂,您為何要擔這種風險去幫那個馮嘉幼?”

“我不是幫她,我是在自救。”一提起馮嘉幼,謝攬頓時來了精神,正襟危坐,“這馮嘉幼可比玄影司危險得多,她膽大心細,還認識真正的謝攬。”

松煙小聲嘀咕:“瞧您說的,您也不是假的啊。”

少主的本名也叫謝攬,他們主僕來自黑水城。

黑水城位於北方戈壁深處,黑水河的下游。

大漠戈壁里的城市,大多是圍繞着水源發展起來的。

歷史記載中黑水城曾是中原與西域通商的必經點,極為繁榮。

但隨着黑水河下游枯竭,周圍綠洲減少,氣候變得惡劣,此城逐漸沒落。

大魏立國以後,將處於西北邊境的黑水河流域定為流放地,並派遣一支軍隊前去管理,駐紮在黑水城,歷經百年,終於將這片區域盤活了一些。

而少主和他父親謝朝寧,正是從中原流放去黑水城的犯人。

松煙不太清楚少主的父親觸犯了什麼律法,竟連膝下半歲的幼子也要跟着一起流放,更感嘆少主真是天選之子,一個奶娃娃流放路上竟活了下來。

父子倆剛抵達黑水城那年,也正是昭化十二年,黑水城遭北戎小國突襲,迅速失陷。

可惜大魏當時內有天災人禍引起的暴|亂,外有西南戰事吃緊,根本無暇顧及那偏僻荒涼一隅。

北戎軍將黑水城佔領,奴役百姓,並開始蠶食周邊。

而少主的父親,則在北戎軍的眼皮子底下,與一些身懷本領的流放犯經過密謀,帶領百姓趁夜將北戎軍斬殺大半,奪回了黑水城。

興許是消息通道閉塞,此城奪回大半年,朝廷都沒有任何錶示。

此後北戎又派了幾支隊伍來攻,為求自保,黑水河流域的十八個分散村寨,在少主父親的牽線下,結成同盟。

之後的事情松煙知道的也不詳細,不懂朝廷怎麼就把守護家園的村寨,貼上了“賊寇”的標籤,而少主的父親,則成了賊寇首領,還派了個太監過來剿匪,剛踏上黑水河流域就被砍了頭顱。

朝廷又剿了幾次,一次也沒成功,之後時不時聲討,慢慢不再理會。

現如今的黑水城等同一座無主之城,但為了抵抗時常騷擾的北戎軍,同盟關係仍在,且愈發緊密。

黑水城百姓與十八村寨,原本稱呼少主父親為大將軍,少主為小將軍,被嚴詞拒絕後,才改為大寨主和少主。

再說那位真正的“謝舉人”,“謝司直”。

少主束髮之年跟隨二爺出門長見識,游蜀中時,和書生謝攬正是因為同名才相識的。

少主讚歎他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是蜀中明月。

他則驚羨少主劍鋒狷狂,傲雪欺霜,乃北地驕陽。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結拜為義兄弟。

書生謝攬喜讀書卻不喜做官,因祖母央求,才去參考科舉。再怎樣藏拙,也輕鬆中了舉人。兩次進京途中都故意受傷,沒想到還是被吏部指了個官當。

他置之不理,帶着生了糊塗病的祖母前往黑水城投奔少主,只因聽說北地有神醫,望少主幫扶一二。

而當時少主正與老爺鬧得凶,為解心中迷惑,準備前往京城暗闖架格庫。

書生謝攬被嚇得不輕,連勸了好幾日,說起裴硯昭此人難纏,又說起架格庫的浩瀚。

好說歹說,嘴皮子都磨破了,總算是勸住了少主,兩人一合計,便由少主拿着他的任書,來到京城大理寺徐徐圖之。

到今日,剛好兩個月整。

松煙道:“謝舉人不是說過嗎,他從沒來過京城,在保寧府也不經常在人前露面,那位馮小姐咋會認識他呢。”

這一點謝攬原本也有疑惑,昨夜在玄影司翻找卷宗時才想通的:“她定是拜讀過義兄的詩文,心中仰慕,將我當成他了。”

他三師父愛唱戲,類似戲文聽過不少,這些閨秀似乎挺容易被才子所俘虜,“更何況我義兄那是何等的才情。”

“那也不一定,要真仰慕,早該知道‘謝攬’來了大理寺。”松煙猜測,“小的看她八成是在玄影司門口看上您了,才會在病中喊着您的名字,說什麼‘百聞不如一見’,不過是套近乎的說辭……”

話還不曾講完,就瞧見謝攬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松煙趕忙閉嘴,心知要挨罵,少主肯定以為自己在調侃他。別看少主傲氣到天上去,卻獨對容貌外形少有自信,甚至頗為自卑。誰教在黑水城那邊,能活下來的多半五大三粗,風沙烈陽侵蝕下,那麵皮比戈壁還粗糙。

而少主卻始終眉清目秀的,暴晒過陽光后也只能將他暫時曬紅,一時間似飲了酒、塗了胭脂,從小被三爺笑話,久而久之,都給他笑話出心結了,自卑到出門必須戴面具的程度。

以至於北戎軍但凡瞧見個戴面具的都要先顫抖幾下。

趕在他開口訓斥之前,松煙麻溜地轉換話題:“您還是沒說,為何去救沈時行啊。”

“不救沈時行出來,馮嘉幼會繼續賴在大理寺不走。”謝攬認為馮嘉幼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前往刑房領罰,並非說她沒種,他看出來她與裴硯昭之間似乎有私仇,能讓裴硯昭稱心如意的事兒,她八成不會去做。

杖刑拖着,她就得一直待在大理寺,又沒被限制自由,估摸着過不了幾天就會發現,自己並非她仰慕之人。

他忍受陳寺正兩個月,只差這臨門一腳,絕不能壞在馮嘉幼手上。

謝攬信誓旦旦:“無論如何,也要將馮嘉幼立刻從大理寺趕走,避免再與她產生任何接觸。”

巧得很,他剛說完,陳寺正就派衙役找上了門。

“大人,昨夜是陳寺正收的認罪書,本該由他監刑,但他這會兒頭痛的厲害,請您去負責馮小姐的杖刑。”加重語氣,“馮小姐在刑房等待許久了,請您快去監刑吧!”

衙役話音落下許久,也沒聽見回應,

松煙緊張地盯着臉色鐵青的謝攬,好害怕他下一瞬就將藏在床板下面的苗刀抽出來,衝出去一刀砍死陳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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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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