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燈
古老的捲軸甚至有些殘破,上面墨跡已氳開大半,幸好關鍵的陣圖部分還在,僅剩那些文字的場靜司以前也只見過一次。
那是他還小的時候,作為家主繼承人之一的他在密室學習除妖術,幾歲的小孩天生有種好奇的探索勁,他專翻些積了灰的角落,還真找出了這張一看就不同尋常的捲軸,上面記載了召喚強大存在的方法。
為什麼明明可以召喚出強大的妖怪,他們的場家還是要四處在外面找呢?當時他很困惑,就拿着捲軸跑去詢問長輩。
本就不苟言笑的人看清他手裏的東西后,臉上更是布了層霜,二話不說拿走那捲軸,找了個錦盒仔細收好后才極其嚴肅地叮囑他——
‘捲軸上以前還能看見沒氳開的注意事項,據說這召喚陣由妖怪術法改造而成,如果使用者妖力不足,不僅無法成功更會傷及自身,極具危險。’
的場家需要強大的妖怪,更需要作為基礎的人嗎?他當時似懂非懂,只記得最後長輩希冀地補充了一句。
‘靜司天賦過人,以後一定能成為很厲害的除妖師,那時候說不定你就能使用這陣法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嘗試!’
現在這就算萬不得已了吧,的場靜司心嘆,不平靜的的場一門,不知去向的妖怪……他需要一個契機,來打破自己現在被動的局面。
的場靜司合上捲軸,決定去做的人反而沒有急着畫召喚陣,他從架子上拿出很多效力強大的材料,一絲不苟地在周圍佈置好結界,又在密室四角布下隨時可啟動的束縛、封印妖怪的陣法。
做完這些,他這才在地上畫好召喚之陣,在陣外站定時,已拿起弓箭握在手中。
他並不擔心自己妖力不夠開啟不了陣法,而是擔心那召喚而來的未知存在,是敵是友!畢竟捲軸上也說了,不是他召喚來,對方便會聽從於自己。
“存在世間強大之物,顯其形,現於此間——”
低沉的吟誦聲迴響在密室中,忽然,召喚陣發出一道陰森的暗光,隨之湧出一大股紫黑色的煙霧,以陣為中心掀起了一陣風,旁邊桌上本擺放整齊的文件一下被胡亂吹散開。
風也吹散了的場靜司堪堪紮起的長發,黑髮和黑色的外衣隨風劇烈擺動起來,臉色更加蒼白的人單手扶住肩上的外衣,一點也不曾晃動,極其冷靜地凝神注視着陣法中央。
那召喚陣如同打開了一扇通往地底的門,露出個深邃的黑洞,很快,一個“人影”升了上來——黑色老式和服,衣襟和袖擺則是大片紅色,在煙霧的籠罩中,乍看就像是一團在黑暗中跳動的鬼火,詭譎而冷艷。
可他又分明是人的模樣,五官端正、膚色很白,甚至還透着幾分過度疲憊的神色。然而自額前長出的角和那尖翹的耳朵,都清楚顯示了他並非人類的事實!
的場靜司看着對方面無表情的臉,還有對方抱在懷裏明顯有分類標記的那一大堆捲軸,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禁愣住了。
這是……妖怪?他倒不知道,妖怪中還有這麼熱愛學習的?
還沒等他開口,他就見對方陰沉沉看了自己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要回去了。
嗯?事情發展又一次出乎預料,剛才的那些準備似乎都沒了用處,的場靜司正要叫住對方,怎料他自己停了下來,側着頭像是在看桌上被吹開的文件。
下一秒,紅黑的身影回過頭,眼裏瞬間多了點精神,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還帶着迴音。
“地獄長期招聘有能力的獄卒,幹嗎?”
“……”
“地獄?”的場靜司看着對方不像是在看玩笑的樣子,徹底愣住了。
***
鬼燈,也就是地獄裏閻魔大王的第一輔佐官,原本正在地獄一如既往地熬夜處理公務,忽然他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召喚之力,還在想到底是什麼呢,他就被召喚到人間了。
哦!想起來了,是丑時刻印,不過我不是早將丑時之神的捲軸收回地獄了嗎?
鬼燈抱着捲軸瞥了一眼地上的召喚陣,源自丑時刻印又有不同之處,看來是在他收回之前,現界之人根據丑時刻印改動而成的,就是不知道使用這人清不清楚自己召喚的到底是什麼。
被現界術師召喚,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鬼燈不再準備花時間和對方討論要不要幫忙的話題,而是準備直接回地獄再派其他鬼來處理後續事情了。
呵,現在地獄正值最忙的時候,他房間裏公文都快要堆滿了。
剛轉身,他餘光就看見桌上一份處理好的與妖怪有關的文件,條理清晰,處理辦法簡單有效,有雷霆手段也留有分寸不至太過火,嗯,還要加上一條筆力遒勁。
知曉世間奇異的術師、有能召喚出自己的能力、初步觀察處理公務也很不錯……鬼燈看了眼周圍他一來就發現的結界和陣法,又加了幾條判斷:敢冒險進行召喚,還做了力所能及的應急措施,現在仍保持着觀察警戒——能力、性格都不錯,至少適合在地獄工作。
深以為要提高地獄辦公效率離不開優化管理人員的第一輔佐官,鬼燈時刻進行着挖人去閻魔廳的工作,但除了地獄本土的鬼怪外,現世合適的人選在進入和平年代后越來越少了。
能力強的大好人喜歡跳槽去天國,普通人又不太能接受地獄裏的刑罰工作,至於有能力無惡不作的壞人,死後下地獄接受審判才是唯一結果。
稍微灰色又心性堅強、能力出眾的人,他難得抓到一個,也不急着回地獄了。
“地獄長期招聘有能力的獄卒,幹嗎?”
“……地獄?”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鬼燈對地獄保密工作的成效很是滿意,他把手上捲軸放到桌上,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繼續說道:“沒錯,就是現世傳說中的地獄。”
“……這麼說,你也是在地獄工作的獄卒了?”
的場靜司迅速在腦海中把知道的地獄傳說過了一遍,心中震驚面上卻不顯,甚至還笑着調侃道,“怪不得不可輕易使用,彼世的存在,怎麼能夠輕易召喚出來——”
“確實,按現世的主流傳說,要想召喚出彼世之物,一般都要獻祭出什麼東西,靈魂之類的。”鬼燈一本正經地接了他的話。
的場靜司聽了反而笑得更輕鬆了點,手上弓箭往架子上一放,拿出個軟墊坐了下來,還給對方也拿出一個遞了過去,“請坐哦,這位來自地獄的獄卒君。”
“不過很遺憾呢,”這半夜也拿不出熱茶了,他從抽屜里翻出自己白天偷偷留下的半盒甜點,拿出一塊剩下的放在了兩人中間,“捲軸上可沒說要我獻出自己的靈魂啊,事後再補上去,這可不行吧,請用——”
“而且,獻出靈魂自然要換得彼世的幫助,你會出手幫我嗎?”
“不會,我身為獄卒,掌管審判的事情,不能插手你們現世的復仇活動。”鬼燈毫不猶豫拒絕了,同時也拿出一塊點心吃了起來。
“那,我也就不用獻出靈魂了不是嗎,不過要是去你們地獄當獄卒的話,是從死後開始工作嗎?”的場靜司又問。
鬼燈放下手上的點心看向的場靜司,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迸發出了強大的氣勢,“不,既然你已經知道地獄的存在了,最好活着的時候就開始工作!”
“是是,真是嚴厲的要求呢,作為被招聘的對象,這位?”
“……鬼燈。”
“這位鬼燈君,可以和我介紹一下你們地獄的情況嗎?”的場靜司笑着詢問,毫不見外地自我介紹道,“的場靜司,叫我靜司就好。”
當然鬼燈還是沒叫他靜司,輔佐官大人一邊有詳有略地向的場介紹了地獄的情況,一邊挑出幾份捲軸,現場就說明成果和某人對地獄公務的處理能力進行了即興考察。
被鬼燈看中的的場靜司上手也確實快,有條不紊地回答着,還能見縫插針將自己的情況告訴鬼燈。
一般這種情況算是人才市場上的相互了解、雙向選擇,但放在他們之間,就隱含着一層不見硝煙的相互試探了。
最後,他們勉強就以後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強度問題達成了折中方案,暫時緩解了人手問題的鬼燈看了眼的場靜司右眼處滲出血絲的紗布,在自己職責允許範圍內給了他一個小提示:
“你的右眼……上面居然還有鮮活的氣息,要找的話可以去東京,說不定找到了還能接着用。”嗯,然後死心塌地地給地獄打工。
原來如此,怪不得右眼一直是滲血狀態,彷彿還有生命在裏面跳動——有時候,他自己都一瞬產生過右眼還在的錯覺。
雖然不知道那妖怪是如何做到的,但這樣他更要把自己的右眼奪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牆上掛鐘已指向了凌晨時刻,的場靜司起身打開密室的門,照進外間的晨曦隨之落在他身上,受了傷又熬了一晚的人臉色可以說是慘白。
但他卻一如既往露出了平時自信輕鬆的微笑,赤色眼眸在晨曦中散發著一圈晶瑩的碎光,強大與希望迎着晨曦蓬勃生長。
下一秒,他抬手紮好肩上的頭髮,回頭望向鬼燈笑着發出了邀請:“天亮了,累了一晚這時候最適合吃些又甜又溫暖的早點,鬼燈君喜歡吃什麼,我讓廚房準備。”
肚子同樣發出飢餓信號的鬼燈終是應了下來。
難得來現世一趟,是時候考察下閻魔廳食堂的手藝需不需要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