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谷怪談(二)
剛要走出長廊的一行人沒想到屋裏已經有人先到了,那笑聲輕輕劃過,像是秋日枝頭擦着耳朵落下的一片葉子,輕微的,卻引着人不禁看了過去,想看它最終落在何處。
視線的歸處也的確是個如秋日般的男人,秋冬深色的衣服,側對眾人的臉上帶着笑,那笑意不似春風溫暖,也不如夏陽灼熱,卻比冬雪多出了幾分溫度。
優雅得體,不遠不近,正和一身廚師裝的人閑聊着,似乎不曾注意到即將走近的一群人。
仔細想想,剛才他們的對話中也沒什麼好笑的地方,不明真相的眾人只當他剛才是聊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也沒在意。
真是的,又在利用外貌優勢唬人——名取周一不動神色掃過周圍人的反應,熟練得連嘆氣的衝動都沒了。
想當初自己和靜司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被那彷彿人畜無害的笑容蒙蔽了雙眼,然後被靜司輕而易舉利用信息差套了話,還真是,不管什麼時候想起來都很不爽啊。
而且,靜司這傢伙剛才絕對、絕對是在笑我吧!名取周一灼灼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某人臉上。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怨念的目光,成為眾人焦點的的場靜司適時回身望了過去,兩人視線遠遠對上,只一瞬便默契地分開,熟練扮演起了陌生人。畢竟撇開除妖師的身份,要向普通人解釋兩人如何認識的還挺麻煩。
“各位好,廚師先生正在詢問明天早餐的想法,各位來得正好呢,”的場靜司笑着揮了揮手,看見幾位‘熟人’后笑容更是燦爛了不少,“又見面了,安室先生、柯南,還有梓小姐好。”
“你好!”相比前兩人平淡有餘的反應,早就認出他的榎木梓就熱情多了,保留着對他禮貌、脾氣很好的印象,她拉着毛利蘭坐到了的場靜司附近。
柯南立馬如臨大敵地緊跟了過去,累了一天的其他人也紛紛入座,簡單地互相做了介紹。
“沒想過能在這遇見名取先生,我很喜歡你演的電影呢,是在四谷拍戲嗎?”沒有刻意安排但名取周一偏偏就坐在了的場靜司旁邊,的場靜司側過頭看他,眼睛笑成了一道弧線。
話音剛落,他就收穫了兩位偵探‘開什麼玩笑,這人也追星’的懵愣眼神兩枚,以及兩位少女如遇同好的閃亮目光。
騙人,你絕對一部都沒看過!唯有當事人名取周一心裏咯噔了一下——你剛才果然是在笑話我吧!靜司!
可與此同時,上次在的場宅邸匆匆一面的虛弱、逞強的印象,已經被眼前人生動鮮活的模樣覆蓋了過去;不再是通過電話和傳聞,而是親眼看見好友的狀況,名取周一輕易被他點着的同時也終於鬆了口氣。
一松一緊間,專業演員的他臉上表情絲毫未變,從容自口袋裏拿出幾張照片,大筆一揮簽好了名,還刻意寫下了:To.的場先生,感謝支持,祝安好~
旁邊兩位女生他也沒忽略,一視同仁簽好祝福語,笑着遞了過去,“是,剛好還剩幾張照片,就當是感謝幾位支持了,請收下吧。”
的場靜司放在桌下的手一頓,要是往常他早原封不動把東西塞回去了,這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是有多不想要笑得就有多客氣,接過簽名照徑直收進了口袋裏。
“……多謝,各位隨意,我先回去休息了。”
“咦,的場先生不喝幾杯嗎?”毛利小五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劇組另外幾名男性坐在一起,一人一杯啤酒喝得正歡。
的場靜司提起自己的東西,邊說邊往通向左側庭院的長廊走了過去,“不了,我想先泡個溫泉好好休息一下。”
說完,他就走進長廊,很快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當事人離開后,被榎木梓拉着坐過去的毛利蘭這才好奇問了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捧着簽名照的榎木梓眼睛一亮,毫不添油加醋地將那天發生在波洛的事複述了一遍,末了還真心感嘆道:“雖然看上去有些距離感,但的場先生是個很好的人呢,脾氣好、還同樣喜歡名取先生的電影……”
***
是夜,泡過溫泉,榎木梓口中脾氣很好的人正垂首打開琴盒,拿掉最上面用作掩飾的長笛,下面一層赫然是一把摺疊款長弓,一看就非裝飾品而是很有殺傷力那種!
的場靜司拿出摺疊弓打開,神情專註地檢查着弓弦的情況,放在他手邊的手機屏幕尚未熄滅,最新一條消息來自“茂叔”的備註,只有簡單幾個字:已到位。
剛檢查完弓弦的情況,朝向庭院而非屋內的拉門便傳來敲門的聲響,他絲毫不見驚訝,放下長弓回應道:“請進。”
應聲進來的毫不意外是名取周一,來人頭髮上還帶着濕氣,沒穿酒店準備好的睡衣,而是一身灰色的休閑裝,看見桌上明顯是隨手亂放的照片,忍着笑走過去拿了起來。
“我說靜司啊,這可是我珍貴的簽名照,你可要收好了。”
的場靜司抬頭看他,沒有嫌棄的表情卻勝似嫌棄,“比起這個,周一還不如送我幾張名取家的符紙,關鍵時候還有用一些。”
“說起來,你真準備出演提燈阿岩的故事啊,在四谷……”他說著突然停頓了一下,笑得眯起了眼睛,熟悉他的人便會發現,他那樣的表情很明顯是在看戲,先是將對方的好奇心提起來,這才慢悠悠吐出了下半句,“在阿岩的面前嗎?”
“什麼?”名取周一剛給自己倒了杯水,拿着水杯的手一抖,整杯水差點全撒了出來,“你說那個叫阿岩的妖怪就在四谷這裏!”
的場靜司淡定地點了點頭,“沒錯,不僅在四谷,而且就在這間酒店裏哦。”
“我一進來就看見了,為了不影響今晚的計劃,就讓式神把它趕到角落去了,所以周一才沒看見吧。”
這算什麼事啊……名取周一頭疼地推了下眼鏡,他是聽過四谷怪談的傳說,或者說是記錄,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也沒來過四谷不知道那妖怪還在,不然他說什麼都不會接下這個電影的。
當著妖怪的面演改編自它的故事,它真的不會當場暴走嗎?
彷彿是為了凸顯出他的無語,他身體裏那個壁虎狀的妖怪爬上他的臉,轉了幾圈又消失在了衣領里。
“……算了,這妖怪的事之後再說,先說說你的事吧,你是準備今晚出去?”半晌,名取周一放棄掙扎,他看着對面同樣一身休閑裝的的場靜司,恍然大悟。
“怪不得最近傳到我這來的消息都說是西裝和服,我還在想你那休閑裝方便行動的想法是怎麼改了的,原來是特意造來迷惑人的煙霧彈呀,說吧,等會‘的場靜司’會出現在哪?”
衣服上還有個兜帽的的場靜司笑了笑,他伸手將兜帽扯了上去,寬大的兜帽瞬間遮擋住了他標誌性的長發,只露出帽檐下一側含笑的眼睛,如果是在燈光昏暗的環境中,很難分辨出他的身份。
“既然一定有人盯着我,那不如我自己將我這個目標做得更為醒目,當其他人都盯着更明顯的標誌時,換個裝扮反而方便行動了。”
“那你還把弓箭拿出來,沒什麼比那更醒目了吧,”名取周一看着他,面露驚訝,“這你都捨得給人碰,誰,茂叔?”
“答對了。”
偽裝效果也展示過了,的場靜司一把扯下兜帽,邊從包里拿東西邊對名取周一說道:
“目前看來,背後的人最多只關注我在做什麼還不至於主動出手,茂叔明面上送我過來之後就回了宅邸,最適合偽裝成我,式神也會跟着茂叔,嗯,還是說周一不放心想替一下茂叔……”
“這樣其實我也不介意的,這麼一說我還挺好奇周一假扮成我會是什麼樣子,要做嗎?茂叔那裏有假髮哦。”
“誰要扮成你啊!”忍了很久的名取周一終於被點着,朝笑眯眯的某人低吼道。
比起有式神保護的茂叔,他反而更擔心眼前這人,這些年他算是看清楚了,每次有什麼危險這人都擋在了的場一門其他人前面。在的場靜司的計劃中,其他人的安全都有一定保障,他更需要跟着這人阻止他自己發瘋有危險才是!
“是是,那周一就跟我一起行動吧,”的場靜司終於從包里拿出自己要找的東西,還給名取周一也遞去一盒,“黑色的美瞳,周一的眸色也很醒目,還是遮一遮比較好。”
“真是的。”名取周一低聲抱怨着卻還是接過美瞳,三兩下就戴好了,轉頭一看,某人只需要戴一隻眼睛還磨磨蹭蹭地半天沒弄好。
難得看見他這般算是笨拙的模樣,名取周一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一聲凄慘的叫喊,那叫聲劃破天際,硬是在寂靜的夜裏穿過庭院間的距離,隱約傳到了兩人耳邊。
有人死了——
“不好。”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沒了笑意。
“是我那邊,肯定馬上會有人把其他人叫出來,我馬上回去,你也快把東西收起來!”名取周一迅速走到門邊,叫了一聲,“柊。”
伴隨着他的呼喚聲,一名帶着長角獨眼面具的式神出現在他身後,拉住他的胳膊便帶着他從天上原路往回走。
幸好還沒戴上去,不然也不知道自己來不來得及摘下來……
短暫的慌亂后只剩下的場靜司一人,他迅速將東西收好,給外面等待的茂叔發去一條計劃推遲的簡訊后,就立刻換上睡衣躺進了被子裏。
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人?還是妖怪?
等等,周一的美瞳,可千萬要記得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