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在警局辦事口的長椅處，上野山愛子默默看着在面前上演的好戲。
饒是她也不由想到，自己才剛剛登上東京領土沒超過十小時，時差都還沒來得及倒，就遇到了這麼多有意思的事情——這樣一想日本可真是危險。
“我們老朋友在警局待這麼久可夠讓人擔心的，”那位男子微笑的拍了拍三谷隆的肩膀，眼鏡下的目光卻投向了一旁因坐着打量他不得不將腦袋抬起來的上野山愛子，“還是和這樣一位美人小姐一起，是你的顧客？”
抬着腦袋看這位一米九大個子的愛子不想難為自己的脖子，於是收回目光冷淡道，“不是，我只是個熱心路人而已。”
“武道忽然出了點問題，現在好像失去了記憶，所以我在這位小姐的建議下來送武道葯檢。”三谷隆解釋了一下，他側過肩膀避開了男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略帶不耐道，“半間你可真是閑得無聊，盯了我這麼久還不夠嗎？也該找點事情做做吧？”
個子高挑的半間收回手，對自己口中朋友三谷的不耐完全不在意道，“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每天都很忙的。所以你朋友武道是怎麼了？”
他在三谷隆身邊坐下，玩味道，“忽然失憶？沒有徵兆嗎？還有這麼離奇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等下結果出來打消了這位小姐的疑慮之後我就會帶武道回家，看看他能不能找到失去的記憶。”
上野山愛子抿了一下唇，推了推墨鏡，要她說三谷隆的破綻實在太多了。
果然半間發出聲鼻音低吟了一下，“難道這個時候不該將朋友先送到醫院檢查一下嗎？”
一下就抓住了三谷隆的這個致命漏洞，由於三谷隆清楚武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他表現出來的對武道的擔憂並不夠——這太像是知道對方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因為，武道出現這個癥狀之前沒有受到任何外力衝擊，我想他……”三谷隆在想該怎麼回答對方的提問。
上野山愛子接了下去，“因為那位武道失憶后很不安，他似乎只記得十二歲之前的事情，並不信任三谷，所以三谷決定將他先送回家讓他見到自己熟悉的家人，將他安撫下來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畢竟在判斷出上野山愛子名字之後，三谷隆第一反應是將她划進了同一陣營，愛子雖然目前不知道這件事究竟雙方立場誰黑誰白，但也不介意為了了解更多內情而幫上三谷隆一把。
三谷隆立刻順着愛子的話說了下去，“畢竟我跟他也沒有那麼熟，送去醫院手續會很麻煩，我下午還有客人預定，還是送回家比較好。”
“沒想到三谷你也這麼冷漠。”半間表現出來的態度讓人判斷不出來他究竟有沒有相信兩人的話語，他也沒有接着詢問，而是忽然轉移話題，“那這位小姐你又是什麼人呢？如果真如你所猜對方是個癮君子，你還敢上兩個這樣傢伙的車，也真是十分有勇氣。”
愛子：“我手機設置了一鍵報警，還有定位效果。”
“還挺警戒的嘛。”不知為何半間似乎對上野山愛子很感興趣。
注意到這點的三谷隆正在思索着該如何轉移這個危險傢伙對上野山愛子的興趣時，聽到了上野山愛子道，“結果出來了。”
愛子盯着跟着警察出來的武道，“看樣子是我多慮了。”
三谷隆上前去接過武道，並與警察溝通着。
“你就不好奇嗎？遇到這種事情，我可是要死死盯着那位武道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問題呢。”這時一旁的半間向愛子這邊靠近了一點，愛子側過頭對上他的視線，半間微笑着伸出手，“我叫半間修二，有幸認識一下？”
上野山愛子盯着帶着手套的手，面無表情將手中的手套搭在了他的手指上，“沒帶手套我是不會和人握手的，給你個忠告…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所以我會有限度的剋制自己的好奇心。”
“那確實是個不錯的忠告。”半間笑着收回手，沒有在意愛子同時也拒絕了交換名字這種事，而是開口道，“那熱心路人小姐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呢？”
上野山愛子思索了一下，她確實對這件事有一定的好奇心，但這並不代表她想被扯入這個莫名其妙的事件中，一直以來她的好奇都是克制切試探的，這和她平日裏的做風有關，她更傾向於以一直旁觀者視角去觀察整件事。
哪怕這件事似乎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有關，她也要先觀察在下定論。
眼前這位半間修二明顯是看到了武道的異常是在與她握手之後產生的，這樣情況下倘若她再跟過去確實太過於顯眼了，在不清楚這件事背後牽扯到的勢力到底有多大的時候，愛子覺得她這種身負重任的傢伙還是得低調一些。
最好是打消對方對自己的疑慮。
至於三谷那邊，既然知道了對方工作室在哪裏，那可以日後再找機會接觸了解更多內情。
於是在三谷隆帶着武道回來的時候，愛子開口道，“既然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該回去了。”
三谷隆立刻道，“我送你回去吧，現在中午天氣這麼熱，你帶着那麼多東西也不方便。”
跟在他身後的武道眼巴巴道，“那我呢？”
十二歲的武道只是怕被丟下，但他這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卻給了半間修二參與話題的機會。
半間建議道，“既然三谷你這麼忙，那不如將武道交給我，我送他去醫院檢查。”
三谷隆肯定是不願意將武道交給虎視眈眈的半間修二的，誰知道武道這被他一帶會帶去哪裏。
“這點順路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做的，你不是也很忙嗎？”
“現在很閑。”
“那就找點事做，別在我身邊晃蕩了。我可不信任你這種傢伙。”
“真過分，”半間口吻輕鬆道，“我只是友善的想替我們下午還有客人的老朋友分擔一下壓力，這可是你難得的午休時間呢，不該好好珍惜一下嗎？”
就在此時上野山愛子面無表情站起來打斷了了兩人頗有針鋒相對意味的對話，“雖然很想讓你們慢慢討論該誰送武道去檢查，只是我東西還在三谷你車上，需要麻煩你開下車門。”
三谷隆掃了幾眼上野山愛子腳下的高跟鞋，“你住這附近吧？還是我順帶捎你一程好了。”
“不必了。”被飢餓感攥住胃的愛子冷漠拒絕了，現在她只想回去泡杯泡麵然後好好倒個時差。
“那好吧。”三谷隆這才放棄了這個與上野山愛子接觸的機會。
四人走出警局，三谷隆打開車門的時候一陣腸鳴音響了起來。
他先是將目光看向了一臉茫然還在狀況之外的武道身上，“你餓了？”
武道左看看右看看，“不是我啊。”
控制不住自己飢餓感的上野山愛子不動聲色的接過三谷隆拿起來的膠袋，灼熱的烈陽讓本就疲憊的她更不適了。
“希望你的朋友能早日恢復記憶。”
三谷隆盯着上野山愛子，頗有點戀戀不捨的意味，“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送走三谷隆和武道之後，上野山愛子走到一旁的樹蔭下低頭打開了uber開始打車時，一輛越野車停在她身邊，是剛剛跟着三谷一路的那輛。
半間修二搖下了車窗，“上車？”
他居然沒有接着去監視三谷隆，難道她的優先級會比監視那兩人要高？
上野山愛子覺得有些奇怪，但她看了看自己還在等待的排單，又感受到自己後背脊椎劃過的汗水，於是選擇了取消訂單拉開了越野車車門坐了上去，報上了公寓地址。
“麻煩儘快。”
“自然會。”
車內放着純音樂，半間聽歌的口味意外的有格調。
也因此咕咕的腸鳴音又響起時依舊十分突兀。
上野山愛子抬着頭盯着路段，忽視着自己在抗議的肚子。
半間修二繞過了紅燈，走了點遠路，“我知道你公寓附近有家居酒屋挺不錯的。”
“謝謝情報，有空我會去的。”
“我是說，”半間修二乾脆直言道，“要一起吃個午飯嗎？我請客。”
“……”上野山愛子側過頭看右側的半間修二，他嘴角含着笑，耐心的等着愛子的回復。
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似乎確實是想邀請愛子一起吃頓飯。
如果不是知道對方在跟蹤監聽三谷，愛子都要相信對方確實是因為對自己存在異性好感才接近自己的了，畢竟被她外表騙到與她搭訕的人也不少。
只是現在這種情況，以及剛剛的接觸來看，愛子才不會覺得這種人是因為荷爾蒙吸引這種無腦的理由對她發出邀請。
她在腦中過了一遍兩個在警局的對話，意識對方可能覺得武道的異常是由於她這個握手的人——他想弄清楚究竟是上野山愛子的原因，還是武道那邊的原因。
所以他就如他在警局與愛子說的話那樣，因為好奇所以要死死的盯住愛子。
思考明白這點的愛子反而更能接受半間試探的靠近，對她這樣理性為主不喜歡浪費時間在無用社交上的人來說，普通的單純因吸引力而展開的搭訕才是純粹的浪費時間。
上野山愛子是個十足的效率主義者，她就像收養了她的羅西先生一樣，追求着完美精準，將那些多餘的會影響思考的感情拋棄。
如果愛子沒有處於這樣疲憊的狀態的話她可能會選擇滿足對方的好奇心，與對方共進一頓午餐，剛好也能讓她適當觀察一下這個傢伙到底是做什麼的。
而此刻感覺腦袋暈沉沉的上野山愛子只能道，“不了。”
“真遺憾。”半間以一種完全看不出遺憾的神色道。
車內安靜了下來。
愛子得以抽空，閉上墨鏡下的眼睛休息着。
直到車子停下來，半間修二才又開口道，“真遺憾，我以為至少能得到小姐你一個聯繫方式。”
上野山愛子拿出錢夾，抽出了還沒來得及換的美元，“打車費。”
“拒絕的可真夠徹底。”半間修二沒有糾纏下去，而是接過了上野山愛子遞過來的美元，隨口問道，“你是剛從美國回來嗎？”
“是的。”上野山愛子有些費勁的從越野車上跳了下來，這讓她有些氣惱，她一直不喜歡這種提醒她身高的小細節。
於是在拿起那些自己買的那些東西后，她又對車內被遷怒的半間修二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別費勁了，我討厭高個子的男人。”
半間修二卻笑了，他表現的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愛子對他的冷漠態度，反倒是覺得對方很有趣一樣。
“下次我開suv來可以約你出去嗎？”
上野山愛子思考了幾秒，“可以，只不過我還沒有辦理在日的手機號。”
半間報上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上野山愛子在腦內過一遍記住了這串數字，推了推墨鏡，矜持道，“等我倒完時差，我會酌情聯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