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

月白風清

文帝營帳外,葉,萬,王三家跪於此地已半晌,此間卻不見葉椿棠身影。

“賢弟,你放心,誾誾是多福之人,回頭我找些上好藥材送上門,好給她補補。”

萬松柏不甚擔心自家的處境,反倒先寬慰起一旁的葉祁。

“萬兄有心了。”

林氏看了看日頭,這驕陽實在曬得人心煩,更莫說幾人在此處跪了多久,王姈便哭啼了多久。

“王將軍還是讓令愛收收聲吧,小心驚擾了聖駕。”

王姈聞聲一頓,盯着眼前婦人的背影,想起方才射箭場上那幕,眼眶裏又沁出眼淚,自己從小到大何時受過這般委屈,若非阿母不在跟前,又怎會讓她葉椿棠逞了威風。

“還不是葉娘子乾的好事,我的臉此刻仍然腫着。你還這般尋我的不是,是欺負我阿母未曾來此嗎!”王姈放下掩面的手,憤憤不平,“如今一看,葉椿棠蠻不講理也情有可原......”

“畢竟,有其母必有其——”

若說方才椿棠給的巴掌清脆,那此刻林氏這一巴掌聲,在空曠的帳外異常突兀。萬萋萋錯愕地看着在王淳懷裏顫抖的人,默默將自己半張的嘴合上,對方一下便將人扇倒在地,這得使了多大的勁啊。

王姈的話,還是有幾分依據的。

“葉夫人這——!”

王淳看着自家女兒臉上赫然的巴掌印,雖氣憤可也自知理虧,一時有些躊躇。

“對不住王將軍了,令愛目無尊長,不識禮數,實在該打!”林氏動了動手指,“我只好教育教育了。”

她嘴角還留着溫和的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輕聲譏諷。

“這下便好了,不再是腫一邊了。”

再說文帝透過一絲縫隙,來窺探帳外的情景,在目睹全程后,及時收回了眼,不禁感嘆,這武將的親眷,果真是不一樣。

越姮看着文帝的舉動不免失笑,誰能想到一國之君,私下裏竟這般孩童心性。這樣想着,在與對方相視后,她迅速收斂了笑容。

“陛下可莫要看妾,你方才也瞧見了,宛君阿姊的脾性便是如此。今日之事你若不予他們一個交代,即便葉將軍願意息事寧人,妾想也未必能善終。”

“阿姮,你既與葉夫人為密友,便替朕做做和事佬罷......”

倒不是他不願搭理此事,實在是不好撫了眾人的面子。王姈為文修君之女,再進一步,便又要牽扯至宣后。

可林氏與越姮又為閨中密友,後者縱然擺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態,文帝心裏也知曉她定是放於心上的,不然也不會為了此事跑這一趟。

宣后心如明鏡,看着眼前僵持不下的兩人,還是開口打了圓場。

“陛下,今日之事確是阿姈有錯在先,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葉家娘子的傷勢,待其身子好轉,妾會親自帶着阿姈,叫她道歉。”

越姮頷首:“阿姊所言極是,外頭的幾位也跪了有一會兒了,陛下還是快些拿定主意罷。”

言罷,出帳將外頭唯一的女娘扶起,她執起林氏的手,寬慰道:“阿姊莫動怒,陛下遣去照顧誾誾的醫士與多年前在宮中照料她的,是同一人,對她的體質也算了解,更方便了些。”

“是啊——”文帝也緊跟着出來,抬手將葉祁扶起,“外頭日晒,還把葉夫人這脾氣曬出來了。”

隨後衣袖一擺,喚眾人起身。

還未來得及再開口,曹常侍急急趕來,說是凌不疑為救程四娘子牽動了舊傷。文帝一聽,哪還管什麼王姈,李姈,撒下身後一群人便趕往凌不疑的營帳。

越姮無奈一嘆,只要事關凌不疑,這聖上便就亂了陣腳。

“阿姊,咱們還是去看看誾誾吧。”

是夜,椿棠在帳內穿戴整齊,她特地選了一身深色衣裳,正欲出帳時卻見程少商進來。

“誾誾阿姊,你可是要出去?”

“去見一個故人罷了,不打緊。”

程少商白日險些受傷之事,她也有所耳聞。不過懶於起身,連林氏與越姮前來看望時,也作出一副虛弱模樣,難為對方這麼晚了還惦記着自己。

“那我便在此處等你吧,阿姊今日身子骨受累,早些回來。”程少商也不多問,只乖巧應好。

夜涼如水,白日裏還是烈日,如今這風吹來,竟也徒增了幾分寒意。椿棠有些後悔,早知多着一件披風來了。

萬萋萋將她送回營帳時,她恍惚間打量到一個身影,原以為是摔得重了,腦子也糊塗了。可看到榻邊葯碗旁的那支竹簡時,雋秀的字跡一下將她拉回神。

那便沒看錯,又或是自己內心深處,也渴望着同他見一面,不是懷揣着想念,而是坦然相見后,便知有些事,其實早已放下了。

有緣無分,實為可嘆。

“趙公子。”

椿棠緩步上前,在恰當的位置停步,出聲示意對方。

“你我何時變得如此生疏了。”

椿棠聞言,抬眼望向他的眸子一顫,是記憶里獨自勾勒了無數遍模樣的人,今日總算見到了,卻沒有幾處與印象中合得上。

難怪大母總言,人莫要攥着過去不放,到頭來遭罪的不過是自己。

趙珩還是風度翩翩的君子,不過是少了些初見時的意氣風發,又或者,變的是自己的心境。

“何來生疏一說,只是不習慣罷了。”

不習慣有人走時連告別都不曾說一句,如今回來,又是這般強勢地闖進,她原本安定的生活。

趙珩輕笑一聲,似在自嘲:“你究竟是不習慣這樣的稱謂,還是不習慣眼前之人......”

“趙公子!”椿棠強硬地打斷他的話,“夜已深,你若有話便直說,若無事,我今日累了,不願久留。”

早知他找自己來此,是說這些瑣事,不來也罷,反倒留少商一人在營帳內。

“我阿姊所為,起初我並不知曉,不論是在葉家,還是茶樓,錯都在我們,你莫往心裏去。”

“你知曉便好,最好你阿姊日後見了我,遠遠的便繞道而行,免得自找不痛快。”她的視線不自覺落到自己腰間的玉佩上,好在摔下馬時沒將它摔在地上。

趙珩一愣,沒曾想她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掩下心底的落寞,從懷中取出一個瑩白的小瓷瓶遞與她。

“此葯祛疤效果極好,”他藉著月光,打量到椿棠右手上纏的紗布,知曉她受不了疼,特意補了一句,“用了也不疼。”

那瓶身就着月光,晃得她眼睛也發亮,良久,才笑着回應:“不用了,我也不缺這些,你且好生收着,有人在等我,先行一步了。”

“誾誾!”

她驀地止住腳,也懶得去深究對方的這聲稱謂,只靜靜等着他下言。

“你與凌不疑......”

趙珩既知道茶樓之事,便也知曉了凌不疑所說的那些話,話里的含義實在太過顯然,叫他不得不在意。

“我與凌將軍如何,自有定數,無需他人置喙。”

椿棠回營帳時卻不見一人,喚了幾聲也無人應答,原以為自己耽誤太久,她等不到便回去了,可垂眼時注意到地上的腳印,心下突然警覺了幾分。

“嫋嫋——”

她試探性地又喚了一聲,右手裝作不經意地撫上髮髻,取下發簪藏於袖中。並非太過謹慎,實在是白日裏王姈的所作所為叫她心有餘悸,若非萬萋萋提醒,那支箭怎會只是擦破她的脖頸這麼簡單。

感覺到身後陌生的氣息,她下意識攥緊發簪,往前挪了幾寸,還未來得及抬手,被身後一股力道一帶,跌落一個堅實的懷抱,這懷抱竟是這般熟悉。

“倒是比以往謹慎了些。”

椿棠聞聲一愣,右手被他反扣在身後,手中的物什應聲落地。

凌不疑垂眼一掃地上的發簪,隨後將視線轉到她的後頸,注意到纖細的脖頸上多出的紗布,眸子一暗,微微俯下身,下頜輕蹭上她的肌膚。

“發簪雖沒有匕首來得鋒利,可若葉娘子今日失了手.......”

椿棠渾身一顫,左側的傷口因他呼出的熱氣,此刻微微泛着痛,偏了偏首想要離凌不疑遠些,腰身卻被他禁錮,恍惚間又聽他開口。

“在下日後便是要你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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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窈窕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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