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墓

下墓

縣衙在南邊,他們此時卻往北邊走。魚青竺戒備,一改昨晚我見猶憐的姿態,語氣頗有幾分凌厲地質疑:“官爺,我認得去縣衙的路,你莫想誆我。”

男子冷冷道:“魚娘子,知縣大人的貴客與你有要事相商。”

貴客?魚青竺眼神微凜,回憶方才與岑未薇耳語的內容,腳底愈發寒冷。半年間,嘉州,宜州,晟州數十位拾骨人下落不明,官府不聞不問。

提及拾骨人,還得從數千年前的濼蘭說起。相傳濼蘭起源於母系氏族繁榮時期,掌教巫師精通巫蠱之術,能通靈送魂,驅妖魔邪祟,誅魑魅魍魎。後來父系氏族起勢,修黃老之術,濼蘭逐漸衰頹,分化為六大派系。時至今日,派系掌教巫師的後人大多隻會些淺顯的風水卜筮,收取餬口的錢財替人拾骨遷墳,民間遂稱其為拾骨人。

與之不同,濼蘭魚氏一族堅守秘術傳女不傳男的死規,隱姓埋名研習奇門遁甲,堪輿陣法,以此守正辟邪。為掩人耳目,其拾骨遷墳也和外人無異。

魚青竺思緒紛雜中,男子已經掀開馬車竹簾,朗聲提醒:“魚娘子,請吧。”

一路顛簸,魚青竺閉目養神。約莫過去三個時辰,暮色四合,馬車在一座宅院前停駐。魚青竺下車,抬頭望着閎敞軒昂的主門,兩邊抱鼓型獅子門墩可以看出宅院主人是武官的身份。

男子哂笑:“我在這裏候着,翌日清晨能不能見着人,就看魚娘子的造化了。”

魚青竺冷哼一聲,沒有應話,跟隨着門前的小廝往裏走。大渚府邸的建築和前朝有顯著不同,工匠在建築技巧爐火純青的基礎上,更加着力於細節的推敲。因此,眼前的大殿,外觀瞧着古勁莊嚴,凝神細看橫樑上的彩繪,每朵花的每一個花瓣,飛禽的每一根羽毛,都經過由淺到深,至少五層暈染。

魚青竺止不住驚詫,身前的小廝忽然推開殿門。視野之內,廳房中間端坐着一位穿蒼青色長袍的人,瞧那身形,似乎是女子。只是戴着鎏金面具,未知全貌。

女將軍?大渚立國八年,襲前朝“女子可入朝為官”的舊制,封王拜侯的女將軍多達七人。原以為將軍應當氣宇不凡,然而,身前這人渾身透着股少見的陰冷,難道是殺戮太重?

魚青竺尚在暗自忖量,女將軍沉聲問:“聽聞魚娘子修習堪輿卜筮之術?”

魚青竺不敢隱瞞,恭敬頷首:“略知皮毛。”

女將軍按動扶手的機關,只聽“噌噌”幾聲,身後的暗門應聲而動。她起身,示意魚青竺跟着,“我覓得幾張風水圖,魚娘子幫忙掌掌眼。”

魚青竺表面亦步亦趨,實則細察暗道佈局。她發現每隔半尺便有一間牢房,每間牢房兩張木製書案,兩具瘦骨嶙峋的軀體端坐在案前埋頭寫畫。

走過暗道,進了另一間暗門,女將軍轉過三扇屏風,屏風上畫著三張山脈走向圖。這哪是什麼風水佈局圖?分明想尋龍點穴,辨別古墓所在。魚青竺曉得濼蘭柳氏擅長尋龍點穴,然而“三年尋龍,十年點穴”,學會尋找龍脈所需時間甚長,點中風水穴心的難度更不消說。她認識左數第二間牢房面壁哀嘆的柳氏傳人,想必是沒有解出機關秘法,被困於此。

魚青竺對尋龍點穴也是一知半解,但她通曉魚氏堪輿秘術,以“龍、穴、砂、水、向”為基準推算:“第一張束氣之處斷裂,穿帳不成,是死脈。”

她見將軍點頭,接著說:“不葬過山,不葬獨山,第二張也不是。”

將軍冷笑,問她:“那是第三張?”

魚青竺思考片刻,搖頭:“不向萬丈高山,不向山凹崩缺。”她執起旁邊搭在筆擱上的毛筆,在第一張過峽處劃了一個圈,隨即道,“脈氣穿過峽谷,依山為陵,此為佳地。”

將軍笑着拍手:“魚娘子好本事。”

魚青竺雖然摸不清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觀察暗道牢房數人的下場,深知藏着掖着自然不可,不如豁出去,顯露粗淺入門之法,探一探對方的底。

女將軍背着手:“我從孤本中尋到前朝秘寶藏匿之所,只不過地圖繪製在龜甲之上,線索分散於古墓之中。”

“將軍要我下墓取寶?”拾骨遷墳積陰德,而下墓摸金則有損陰德,魚青竺猶豫不決。

“大渚初定,雖然經濟繁盛,卻有積貧積弱的趨勢,為大渚的國祚考慮,前朝秘寶我勢在必得。”將軍的聲音有些疲憊,哽了哽喉,補充道,“事成之後,贈黃金百兩,魚娘子應不應?”

話雖如此,民不與官斗,魚青竺曉得結局已定,對方只是說體面話。她斟酌再三,大着膽子抬頭直視女將軍:“我有條件。”

“你說。”

“不拿取墓中其他財物。”

女將軍點頭。

“若是龜甲在棺槨中,開棺之後,我須得拾取白骨遷墳。倘若沒有在附近覓到良地,將軍得幫我另尋吉穴。”

“還有嗎?”

魚青竺眉眼帶笑:“黃金兩百兩。”

女將軍盡數應下。

魚青竺前腳離開暗室,桌前的人再難支撐,跌坐在木椅上。她緩了緩神,抬眼凝視着壁畫上那抹白色身影,重重地咳嗽起來。

***

魚青竺回到兮若閣的時候天將亮未亮,茶坊的房門從裏面掩上,桌椅都收拾妥帖,她抿了抿唇,挽起袖子,去了東廚忙活。

兩碗白粥,一碟清炒蔬菜,一碟葅菜。遲棠一碗白粥下肚,終是問出憋在心裏的話:“魚娘子,發生何事?”

“明日我會出趟遠門。”

“我同你一道去?”遲棠問出口,便曉得魚青竺不會答應。

“與你無關。”

“你不怕我跑了,十兩銀子打水漂?”

說到錢,魚青竺果然停了箸,又像昨日那般攤開左手:“即刻還我。”

“兩個月限期未到,魚娘子理應信守承諾。”一刻鐘前,帶走魚青竺的衙差送來書信,態度與昨兒天壤之別,遲棠估摸她此行的目的定然和巫蠱有關,於是再三要求“帶上我,你便沒有後顧之憂。”

魚青竺原以為遲棠巴結官府構陷自己,直到從將軍別院全身而退,才打消疑慮。這時見對方問長問短,過於眷注此事,再結合遲棠來歷不明的身份,疑心又起。她眸色沉了沉,告誡道:“你我只是萍水相逢,還望互相敬重,莫要窺人私隱。”說完,端起食案上的碗和箸走開,將遲棠撂在原地。

遲棠瞧她謹慎,心下的猜測更是清明。她回房細數了餘下的銀錢,打算明日換上新制的衣物,去集市挑一匹馬。說是挑選,實則馬販僅三匹馬,要價又貴,最後付了錢,只剩二十文傍身。

傍晚,魚青竺和岑未薇坐上將軍備好的馬車,統共三輛,一輛堆放行李,兩輛載人。將軍遣了兩位習武多年的副將跟隨,好一路照應。

次日夜幕時分,馬車行至甘薄縣。魚青竺和岑未薇住店休息,副將牽馬餵食,遲棠則躲在牆角偷聽。

下墓倒斗?

遲棠納罕,原來魚青竺做着挖人祖墳的腌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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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魂拾骨[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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