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家屬院在的位置很優越,一出門就是一條正大街。
只不過這裏的大街和初夏上一世的差距很大,沒有車水馬龍,也沒有急急忙忙上班的都市麗人。
街上別說小汽車了,自行車都不多,因為此時不是上下班,只有穿着黑色、藍色廠服,中間夾着幾個亮色衣服的人們,說說笑笑挎着手走在路上。
路兩旁的房子全是紅色或者灰白色的磚房,最高不過三四層,大多數是一二層。
倒是樹很多,而且非常高大,也沒有什麼規劃,柳樹、楊樹、桐樹都有,長得非常肆意。
初夏走在前面,除了觀察四周的環境,還注意着身後跟着的岑淮安。
他悶聲低着頭走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身後有輛自行車飛快地騎過來,車上的小青年還故意耍帥放開車把,嘻嘻哈哈地炫着車技。
突然自行車咣當一聲壓着個小石頭,車把瞬間失控了,小青年“啊!啊!啊!”一臉驚恐地,眼看就要撞上來時。
初夏眼疾手快把岑淮安往自己這邊一拽,那個小青年一頭栽到了路邊的土窩裏,頭“嘭”一聲磕在了樹上。
那一瞬間,初夏覺得自己的頭都有點疼。
不過她一點都不同情那小青年,冷着一張臉走過去,踢了踢那小青年的屁股:“有事沒?”
小青年一抬頭,看到一個很瘦很瘦卻依舊很好看的女人,臉一下就紅了,又羞又窘迫。
他捂着頭趕忙搖頭說:“沒……沒事。”
初夏並不在意他有沒有事,只說:“既然沒事,那就快給我兒子道歉,知不知道剛剛要不是我手快,你就撞到他了!你看看我兒子的瘦弱的身體,這要是撞到了還了得!”
小青年本來就是耍帥,被初夏這麼一說,再一看她和岑淮安的模樣,臉更紅了,心裏羞愧又忍不住后怕。
真撞到人了出事了,他一輩子心裏都過不去。
“對不起!”他立馬站起來結結實實鞠了個躬。
初夏都被他嚇了一跳,本想着要是這小青年是混混不好惹,她就直接坐在地上哭。
這附近是紡織三廠的地盤,她是紡織三廠的工人。
他撞了人還不道歉,廠里人唾沫星子都會把這小青年淹死,接着再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沒想到他這麼乾脆利落就道歉了。
正好,也省了她的事,輕咳一聲,她沒有絲毫客氣伸手:“既然知道嚇到我和我兒子了,那就賠錢吧。我算一下,我兒子受到了驚嚇,我回去得給他找醫生看看,還要買安神葯,事後還有心理安撫,一時半會兒他這驚嚇不會好,加起來我也不多要,給我兩塊吧。”
初夏出門前掃了一眼掛在門口的日曆,現在是農曆1981年7月21日,大部分人也沒多少錢,兩塊屬於挺多了。
夠她和岑淮安一起去醫院檢查一遍。
這也是她看了小青年騎的車,穿的衣服還有那張沒受過苦的臉,覺得他能給出來的數。
果然,小青年搜遍了所有口袋,找出來了一堆零零散散的毛票,湊夠兩塊給了初夏。
給完還擔心地問:“兩塊夠不夠?我這裏還有幾毛。”
屬實岑淮安那個模樣太嚇人,他從小到大,還真沒見過誰長成這模樣,太瘦了。
初夏擺擺手:“夠了,下次騎車小心點,你得虧碰上我這樣好說話的,不然遇上脾氣急的,先把你揍一頓,還得再要張大團結。”
小青年不知是過於單純還是怎樣,居然覺得初夏說得非常對,一臉感激說謝謝。
岑淮安被初夏扯過去時身體還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他的臉變得非常白。
畢竟是五歲的娃娃,再早熟,對生死的事也怕,不然也不會整天想着從其他娃娃嘴裏搶吃的。
他看着初夏一本正經跟人要錢,說的那些話他都聽不懂,可是那個人居然給他錢了。
而且他媽居然會救他,沒有嚇得傻在那裏哭,這是讓五歲的岑淮安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總覺得現在的他媽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但是又不知道哪裏不一樣了。
“看到沒,賠給你的錢!”初夏笑眯眯地拿着錢在岑淮安面前甩了甩,“下次別傻乎乎的,車子撞上來都不知道躲。”
他的錢!
岑淮安眼睛一亮,初夏又看到了熟悉的餓狼的眼神,她快速把手一縮。
岑淮安沒有把錢抓走。
“我的!”岑淮安死死盯着初夏手裏的錢,明顯在等待下一個搶奪的時機,就像野外看準了獵物的虎豹。
“是我要回來的,而且剛剛我救了你一命。小孩子不能拿這麼多錢,會被人搶的,我給你留着,一天給你買一顆糖吃。不行,小孩子糖吃多了會壞牙,兩天一顆吧。”
岑淮安低下頭不吭聲了,眼裏空蕩蕩的,沒一點感情。
他就知道這還是他媽,和以前一模一樣,就會哄他。
可是糖,岑淮安想到了院裏小孩扔的糖紙,他撿起來偷偷舔的時候,好甜啊。
他只吃到過那一次,後來他們看到他舔糖紙,罵他打他,那糖紙他們當著他的面使勁踩也不給他。
國營飯店距離家屬院不遠,很快初夏就看到了那極具時代特色的、紅色的“國營飯店”四個大字。
兩邊還有八個大字“艱苦奮鬥,自力更生”,更粗更紅,方方正正。
初夏先走進去,看岑淮安還站在外面,正想過去拉他進來,他自己跟上來了。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小黑板,寫着今天供應什麼飯菜。
往裏看去,收拾得挺乾淨的,但也很簡樸,只有簡單的桌子凳子。
原本只塗了一層白石灰的牆已經發黃,頭頂吊著一個顏色發黑的風扇,現在這麼熱也沒有開。
今天剛好有燴面,初夏走到前面要了兩碗,一大碗一小碗,付了錢和糧票。
一回頭,她就看到岑淮安看着一個正在吃面的人,眼睛看着那面都要放光了,不停咽口水。
她拉着他坐好。
岑淮安不說話,她拉他的時候也沒什麼反應。
“我買過了,一會兒你就能吃上了。”
坐在那裏,初夏喘着氣,用手帕給自己擦汗。
看岑淮安臉上的汗都要落盡眼裏了也沒反應,她站起來,用手帕在他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岑淮安沒躲開,皺了皺眉,看向初夏。
初夏沒看到,因為她已經看向了拿飯的窗口,迫切等着飯過來。
從家屬院到這裏不遠,不到十分鐘的路,她就覺得特別累,還更餓了,可見她身體多虛弱。
不然這大熱天,她才不想吃同樣熱騰騰的燴面。
着實她和岑淮安身體都差,吃熱的麵條對兩人來說是最好的。不然直接買大魚大肉,兩人吃完就得上吐下瀉,腸胃受不住。
不行,身體最重要。
等吃過飯她就帶岑淮安一起去醫院檢查身體,順帶買各種補營養的還有藥材回來養身體。
面很快好了。
是骨湯燴面,剛放下初夏就聞到了香味。
湯白如玉,裏面沒有多餘的配菜,只有一點骨頭上的肉,還有點木耳香菜豆芽,幾顆紅紅的枸杞。
但是已經香得不行了,初夏看着就感覺口水已經分泌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