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朵紫陽花

第六十七朵紫陽花

掛掉芙里爾電話的夏油傑深感不妙,幾乎是馬上就想叫上自己的輔助監督然後離開現場,因為這裏的建築很有可能在幾秒后就被不高興的五條悟用“茈”整個轟掉。

但是這畢竟是五條悟,他的摯友,他的同期,剛剛還和他打招呼說“傑,咒靈被我解決了哦,快點給我買毛豆生奶油味的喜久福”的“好心人”。

於是他嘆了聲氣:“悟,冷靜一點,芙里爾應該是剛剛和她說的那兩位詛咒師交手了。”

所以不是出軌也不是要和你分手啊,幹嘛搞得一副老婆跟別人——甚至還是詛咒師——跑了的苦海仇深的樣子?

夏油傑真心實意地為芙里爾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嘆氣:“首先,芙里爾沒有出軌;其次,芙里爾沒有和你說分手;然後,芙里爾還不是你老婆;最後,芙里爾剛剛遭遇了詛咒師的襲擊,悟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馬上回……家,看看芙里爾有沒有受傷,這才是男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吧?”

“她才不會受傷,甚至心還柔軟得不像話,連遇到詛咒師襲擊自己這種事情也要瞞着我,甚至還要為他們開脫。”五條悟的語氣很冷,“明明直接殺了那些詛咒師,那些爛骨頭也不敢找她麻煩——她是魔女啊!說到底她的心就只對我一個人硬得跟塊石頭一樣,這麼多年說走就走,回來也不告訴我。就算是為了救那對雙胞胎殺了一個村子的人,那也就殺了啊,也不是不能和我聯繫啊?什麼普通人,什麼詛咒師,就算是整個日本的所有人我也不是不能——”

聽着五條悟越說越離譜,夏油傑實在聽不下去,抬起右手按着他的左肩狠狠推了一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夏油傑高聲說:“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嗎?”

“事實就是這樣啊!”五條悟也抬高了音量,說著說著反而氣笑了,“在她心裏我永遠都是五歲的五條悟,讓她保護的六眼——甚至對芙里爾而言,她還是更喜歡五歲的五條悟吧!”

“之所以這麼多年一點都不聯繫我,果然還是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五條悟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的那個五條悟吧?我才是那個被耍得團團轉的笨蛋吧!”

聽起來就很不妙啊。

當然,不妙是指五條悟,畢竟誰談個戀愛還要比較女朋友到底是喜歡現在的自己還是小時候的自己啊。

但也不是誰都能遇見傳聞中的魔女。

這大概只有五條悟身上才能發生這種事情了——天生的六眼,五條家祖傳術式的擁有者,魔女的保護,魔女的青睞,以及和魔女交往——就算是這兩個人突然簽了婚姻屆,夏油傑也不會感到意外。

夏油傑反手按了按眉頭:“悟要不要聽聽自己現在在說什麼?之前悟也和我說過吧,你們分開了十一年。後來與幸吉的咒骸來高專諮詢的時候,他不是也要為了能夠改造自己天與咒縛體質的咒靈等十一年嗎?你為了和芙里爾再見一面等了十一年,芙里爾不也為了見你等了十一年嗎?”

說到後面,夏油傑覺得牙疼。明明自己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談過戀愛,卻總要為摯友操心感情上的問題這都什麼事啊!

算了,畢竟是自己的摯友,架留在下次再打吧。

夏油傑在心裏安慰自己。

“我知道啊!”五條悟用那雙微圓的藍眼睛惡狠狠地瞪了夏油傑一眼,反倒更加生氣了,“但是這麼多年也不用連電話也不打、信也不能送吧?好歹也理理我啊!小時候我以為很快就會再見面所以沒有好好道別。”

天真地以為幾滴眼淚、幾句狠話就能夠把芙里爾留下來。

後來的無數個日夜裏,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起自己,又無數次地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道別,只能在無望又漫長的等待中一次又一次自願溺死在往事的河流中。

“我是笨蛋吧?”五條悟再次重複道。

他氣憤地握緊拳頭,看上去十分想把“蒼”“赫”甚至是“茈”用在那兩個倒霉的詛咒師身上。

聽他說到這裏,夏油傑有些好奇:“說起來悟為什麼對芙里爾這麼執着?就算是小時候保護過自己的人,也不用這麼想要再見一面吧?就像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夥伴,搬家以後沒有聯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哈?”五條悟湛藍色的眼睛裏明晃晃地寫着“傑是白痴嗎”,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最喜歡芙里爾了啊!”

夏油傑徹底麻木了——他下次再問這種事情就是白痴!

*

五條悟的咒靈祓除任務,花費時間最多的永遠是在交通工具上。

因為順路,就好心幫夏油傑提前祓除了咒靈。只不過後者顯然並不想再繼續聽他胡攪蠻纏,一邊和五條悟的輔助監督說他會送五條悟回去,一邊使勁把一米九的大高個給塞進剛剛送自己來的轎車後座里。

五條皺着眉抗議:“傑是把我當成什麼定時炸.彈之類的危險人物嗎?好歹對剛剛幫你完成了任務的好心人溫柔一點吧!”

夏油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真要說的話,悟應該是原.子.彈那種規格才對!”

於是五條悟很滿意地坐了下來,只剩下夏油傑腦門突突地冒出青筋來:“再往裏坐坐!還有收起你的腿,給我留個座位啊!”

“才不要,傑坐副駕駛去——你怕寂寞嗎?”

才不是。夏油傑想,然後狠狠地踹了五條悟一腳:“我這都是為了誰啊!”

*

芙里爾是感應到五條悟亮得和白熾燈一樣的靈魂才醒來的。

她睜開眼,發現房間裏的燈沒開,而五條悟本人正靠坐在正對面的牆旁,一聲不吭地盯着她,像緊盯鹿群隨時準備跳起咬斷它們脖子的獅子,像低空滑翔隨時準備用利爪抓住兔子的鷹。

“悟?”芙里爾坐了起來,紅髮的長發隨意散在身後,“怎麼不睡覺?”

那雙藍眼睛在黑夜裏格外明亮,像觸手可及的藍色圓月。只是這雙眼睛的主人面無表情,甚至聽到她的話還緊皺着眉。不過在咂舌了一聲后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她:“芙里爾下午去了哪裏?”

芙里爾大概明白了,仰着臉看他:“悟當時和夏油君在一起嗎?”

“你不是都已經打算好不要告訴我,幹嘛還問?”

好像是在鬧脾氣。

但是鬧脾氣也好可愛。

就算是被那雙她會害怕的眼睛這樣注視着,她還是覺得好可愛啊,悟。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存在?

五條悟盤腿坐了下來,滿臉嚴肅地指控她:“芙里爾現在是不是在心裏笑話我?覺得這樣的我很無理取鬧、很幼稚?”

芙里爾跪坐在被褥上,伸出雙手去捧着他的臉,剛想開口說才沒有,就被五條悟打斷了:“芙里爾是不是更喜歡那個小時候的五條悟?”

“啊?”

“你喜歡我是不是只是因為很喜歡小時候的我,所以現在長大后的我提什麼你都會答應——甚至對我的喜歡還不如對小時候的那個我多?”

芙里爾張了張口,又合上,再次開口說話時,臉上帶着不解和為難:“但是那不都是悟嗎?”

“這不一樣。”他皺着眉,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在芙里爾心裏,我到底排在第幾位?”

“啊?悟在我心裏當然是第一位。”

“那雙胞胎和津美紀呢?”

“一起在第二位啊。”

“那芙里爾自己呢?”

“……那種事情無所謂吧,悟——”

五條悟突然跪坐起來牢牢地抱住芙里爾,凌亂的頭髮蹭了蹭她的頸窩。

有點癢。

心臟又開始跳得好快好快。

再次相遇以後,不管是什麼樣的觸碰,都會讓她那顆由幻術虛構出來的心臟跳得很快。

他悶悶地說:“我要控訴你,芙里爾。”

“啊?”

“想要控訴你把我放在你心裏的第一位,又想控訴你不應該把除自己以外的人——包括我放在第一位。”

“但是——”

“這樣做好危險。就算這個人是我,也好危險。你為什麼就不能更愛自己呢?”

“但是那是悟啊——”

他按住芙里爾的肩,和她對視,那雙裝着滿天星河的藍眼睛同時也帶着決然:“我就知道是我,但是我更想讓芙里爾明白,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一時興起,也沒有半點虛假。我知道你是魔女,我也知道你背負血債、一直想要償還的心情,我知道你的失控、悲傷、痛苦和躊躇不前,我還知道你的過去——就算還有我不知道的我也想要更進一步的了解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我知道時間對你而言不值一提,所以等到我二十一歲的時候,你和現在還是一樣,但那個時候我已經比你更年長了,這樣你是覺得我是個小孩嗎?我不需要你來照顧我,也不需要你為我付出什麼,我只是希望你喜歡我、最喜歡我——甚至愛我。我只想也最想要你的愛,芙里爾。”

他們離得這麼近,近到五條悟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白色的眼睫和那雙藍色的眼睛總是控制不住地垂下去看芙里爾的嘴唇。

用牙齒抵住下嘴唇,讓氣流從舌與齒的縫隙間流出,然後舌尖向上抵住上顎,再從上顎慢慢放下。

那是你的名字,我學會說的第三個詞。

你是阿爾法,你是歐米茄;你是第一個,你是最後一個;你是開始,你是結束。[1]

“芙里爾,我想告訴你,自從遇見你,我的喜悅就沒有盡頭。

“我只是希望,每一個明天你都比今天更愛你自己,也更愛我。”

伴隨着不斷重複的痛苦與回憶,在沾染鮮血的屍體的污穢之上長出稀有貴重的清凈之物來。

與不同的人的羈絆、約定、觸碰、共鳴,它終於盛開。

為了所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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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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