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朵紫陽花

第六十六朵紫陽花

在墨色的天空下,纖細又鋒利的太刀在冰里也閃爍着金屬的光芒。芙里爾站在逐漸碎落在地上的冰里,睜着一雙豎瞳平靜地看向正前方,眼睫也因為那被凍住的一瞬結了一層薄薄的霜,眼底映着從管狐口中噴吐而出的金紅色火焰。

那火焰瞬間就將詛咒師朝芙里爾射出的那支骨箭燃燒殆盡。

管狐踩在半空中就朝那位詛咒師奔去,右前爪的四趾狠狠按住他的後背,弓着身子,對着芙里爾發出了一聲長鳴。

留下的詛咒師有十二位,管狐作為神性很高的妖怪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它不像咒靈那樣不可控,而且是能夠被馴養的。

咒術界有好幾位術師都曾在2002年至2004年進入了異次元魔女的願望商店,見到了像寵物一樣依偎着黑髮魔女的九尾管狐。

溫順、乖巧、好用。

所以,這次所謂的狩獵魔女,並不是只狩獵魔女,他們同樣也狩獵管狐。

管狐替芙里爾吸引了一半的詛咒師圍攻,以至於那身淡黃色的皮毛上都出現了好幾道猙獰的傷痕。

芙里爾看向它,皺着眉:“睦月,到我這裏來。”

因為目睹了管狐身上的傷痕,魔女已經不悅地用雨屬性的藍色火焰包裹住鶴丸國永的整個刀身,金色的瞳光在那雙像冷血爬行動物的豎瞳里燃燒。

想殺人的話,用霧屬性的火焰構築幻術、雨屬性的火焰抑制對手動作、或許再給刀身附上雷屬性的堅硬就足夠了。

但是那樣就毫無意義。

芙里爾內心的憤怒仍然被堆積在心裏,無處釋放。

她也不是來殺人的。

但是管狐來到她身邊時,那些注入了咒力而造成的傷痕和管狐的低鳴讓芙里爾更加憤怒,她掃視周圍的詛咒師:“我改變主意了。”

八位詛咒師朝芙里爾一起襲來——有一位被芙里爾用雨屬性火焰抑制了行動,正僵硬地倒在地上;一位詛咒師的右手被燃燒的火焰灼傷又被芙里爾用大空屬性的火焰凍住了傷勢與疼痛,已經離開;還有兩位,一位靈魂已經77歲的婆婆盤腿坐在地上,另一位木楞楞地站在她的身後半步的距離處,看起來像是婆孫,他們正注視着弗里爾。

沾到藍色火焰的地方,就連落下的雨也停了下來,詛咒師們也慢了下來,只有芙里爾沒有受到影響,穿着足袋踩着駒下駄在雨中繼續揮刀。銀色的刀光在揮舞時反射出木紋一樣的紋路,耀眼又炫目。

會死。

真的會死。

他們已經惹怒了魔女。

當年為了救下兩位年幼咒術師而屠戮了整個人類村落的魔女本來就更接近詛咒師,是混亂邪惡的存在。

咒術師和詛咒師而言對她都只是人類而已。

而人類在注視排着隊的螞蟻群時,會將視線投向其中的某隻螞蟻嗎?

術師的成長並不是一條平緩的曲線,只需要一點資質和想像力,具備某種條件的環境和一個小小的契機,就能夠蛻變[1],甚至達到咒術戰的頂點——

“領域展開!”第五位詛咒師雙手結印,“氷面鏡里!”

雖然沾上了鎮靜的雨屬性火焰,但沒人願意被別人拖進領域裏。在咒力開始構築領域時,就用盡全力向後退去,只有管狐猛地朝芙里爾撲了過去。

於是只有芙里爾和他腳踩着的地面積水被凍結成冰,然後向上延伸、封閉,構築出一個倒立的圓柱體。與地面接觸的曲面也牢牢地與地面粘連在一起。

“因為是鏡里,所以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裏面的人卻能夠看見外面嗎?”芙里爾跪坐在地上摸了摸管狐,這才轉過頭去看了看周圍。

因為是和冰有關的術式,所以領域裏特別冷,讓芙里爾想起了之前被那兩個融合咒具凍僵的經歷。

毫不意外,除了整個曲面上倒掛着的冰棱,變得像鏡子一樣能夠看見自己身影、還結出的冰晶的地面,飄落在半空的六花[2],就連頭頂也是冰暴被中斷後形成的懸冰川。整個領域都被冰籠罩得閃閃發光,只是透過冰層比較薄的部分還是能隱約看見外面的風景。

“明明沒有存在落差,為什麼會形成懸冰川?但是很厲害,你之前應該是一級咒術師吧?”芙里爾小心避開管狐身上的傷痕,抱住直往她懷裏鑽的管狐。

“那又怎麼樣?”他說,“五條悟誕生以後,術師和咒靈的平衡就已經被打破了。那以後所有的咒靈祓除任務都交給他不就行了?反正他已經是特級了吧,就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啊!我們這樣的雜魚,死多少都無所謂吧?”

芙里爾皺着眉:“你很討厭悟?”

他咂了下舌:“悟?你們很親密嘛。應該說整個咒術界,會喜歡五條悟的才是最少數吧?”

展開領域非常消耗咒力,第一次展開領域的詛咒師看起來既不太能多撐一會兒,也不敢對流露出殺意的魔女掉以輕心,於是他選擇公開領域的情報:“好歹是曾經保護過五條悟的魔女,‘在領域內發動的施加於領域的術式絕對能夠命中’這種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我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就能展開完整的領域——我的領域[氷面鏡里],身體和這裏面的所有與冰相關東西接觸一秒,就會加大冰川的補給速度與消融速度的差距。你應該知道吧,冰川的補充過快,遠遠大於消融速度的後果。”

“連地面也是?”

他笑眯眯地說:“當然。”

於是第一次懸冰川斷裂墜崖,伴隨着巨大的水霧,就要將芙里爾和管狐一起淹沒。

只是下一秒,金紅色的火焰憑空而起,極高的溫度瞬間在整個領域裏釋放,在零點幾秒的時間內,將即將墜崖的懸冰川融化成水汽,溫度瞬間也從零下幾十攝氏度上升到九十攝氏度——這幾乎已經要到水被煮沸的溫度了!

溫度太高,既融化了整個領域的冰,也讓詛咒師本人像是身處巨大的火爐里,有種被烤熟烤焦的錯覺。於是領域被解除,那位長相清秀得像個高中生的詛咒師直愣愣地面朝著地面倒了下去,口裏還呢喃着:“我被燒傷了。破相了,破相了。”

之前圍攻芙里爾的那八位詛咒師,連同那兩位看上去像是婆孫的詛咒師也趁着魔女被拉進領域的時候努力跑走了,只剩下那位被鎮靜之火狠狠砸向了的倒霉詛咒師緩緩坐立起來。

再明顯不過的實力差距擺在眼前,那麼一點賞金、狩獵魔女和管狐的衝動,根本不值得他們拼上性命。

而且,就算是五條悟本人來狩獵魔女估計也有點棘手吧?

而那位術式名為[天氣之子]的詛咒師走後,天空中的烏雲也消散了,只有地面反光的積水昭示着剛剛下雨的痕迹。

天也徹底黑了下來,管狐的長鳴甚至壓過了樹上的蟬鳴。

芙里爾用太刀輕輕拍了拍那位陷入火爐幻覺中的詛咒師的臉:“醒醒?那是幻術,你沒有真的被燒傷。”

管狐則甩了甩自己身上因為火焰融化冰而灑落的水汽,跑去報復性地咬住他的頭髮往外扯了扯。

芙里爾有些無奈地左手扶了扶額:“睦月,你不是羊也不是兔子,那是別人的頭髮也不是草。”

於是管狐又討好地跑過來蹭芙里爾。

說起領域,悟好像還沒有領悟領域,只領悟了反轉術式啊……

啊,反轉術式,她剛剛好像還看見了里梅的靈魂波動。

見他還趴在地上裝死,芙里爾想了想,直接雙手握刀,就要這樣直愣愣地刺進他的後背——

“現在你打算做的事情還是住手吧,還是對你說‘真的想做的話,那就承擔起背負奪人性命的代價’比較好?”

沒有死在虛假的火爐幻術里的詛咒師雨村蓮也在真實地面對死亡的威脅下連忙爬起來,捂着腦袋地蹲到旁邊去。圓溜溜的眼睛戒備地看着芙里爾。

這讓芙里爾嘆了口氣,把鶴丸國永緩緩收進刀鞘里去。她看向說話的人——

穿着黑色西裝正收攏長柄黑傘的男人朝芙里爾走來。

正面看,他的髮型和鳳梨很像,只是走近了芙里爾才發現他留長了尾發。

他比之前高了很多,臉上的笑容也比之前真摯許多。不變的只是他被植入了輪迴之眼、顯示為“六”的右眼和深藍色的左眼,還有那“Kufufu”的笑聲。

已經過去幾年,芙里爾睜着那雙豎瞳看了看他的靈魂,才肯定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阻止我呢,六道君。”

“不過,”芙里爾吹了聲口哨,“長高了,也變帥了很多啊,六道君。”

“真無情啊,魔女芙里爾。我一直都記得你當初和復仇者交易、把我從復仇者監獄裏提前釋放出來的大恩情。”

“抱歉,雖然我很高興能遇見六道君,”在六道骸的眼下,芙里爾拿出手機來,“但是我能先打個電話嗎?”

“當然。”

電話沒一會兒就被接通了,芙里爾詢問:“夏油君,我這裏有兩位詛咒師。按照咒術規定應該怎麼處理?其中一個位應該和夏油君差不多年齡,也沒做過什麼壞事。評級的話,我認為應該是一級,而且他剛剛完成了領域展開。”

“喂!”雨村蓮也一聽到“咒術規定”就開始鬧起來,“我才不要被咒術界——”

一旁的管狐發出短促的鳴叫后就直接把他又重新按到了地面上。

“可惡的狐狸!”雨村蓮也嚷嚷道,“我才不要被監管!”

“你那邊出什麼事情了?”夏油傑問,“芙里爾?”

芙里爾瞥了雨村蓮也一眼,那雙和蛇、蜥蜴類似的豎瞳嚇得雨村蓮也往後縮了縮腦袋。

芙里爾和夏油傑繼續說:“沒事。”

“……這種事情我以為你會問悟。”

不知道為什麼,芙里爾聽出他的語氣里有點慌張,但是她還是說:“這正是問題所在,我希望夏油君能幫忙別告訴悟。會很麻煩嗎?”

“……但事實上——”夏油傑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了一下,聲音突然變尖,“好吧,我會把這件事告訴我的輔助監督,她會通知你所在區域的輔助監督去處理的。”

“謝謝夏油君。”

“……沒事。”

掛斷電話以後,六道骸好奇地問:“是朋友?還是戀人?”

“應該是戀人的摯友這樣的關係。六道君剛剛說的話聽起來是在抱怨我當時和復仇者的交易。不過不用謝,復仇者當時同意暫時釋放六道君只是因為我告訴他們在不久的將來你對他們會有很大的助力。嗯,看上去已經經歷過了,所以被完全釋放了呢,祝賀你重獲自由。”芙里爾轉過頭看向他,“那六道君這些年過得怎麼樣?看起來變溫順了很多。”

“馬馬虎虎。”六道骸眼裏帶着笑,“畢竟沢田綱吉是個好BOSS,不過reborn也是好老師。”

“是遇見好人了吧,綱吉君是很溫柔的人——說起來,六道君的罪贖得怎麼樣了?”

“哦呀,那芙里爾呢?”

“不怎麼樣。”

“原來魔女也會有覺得力不從心的時候啊……”六道骸低頭直視芙里爾地眼睛,垂下眼睫,“是因為欠下的血債太多,不知道應該怎麼償還?這麼多人的性命,芙里爾真的認為自己能夠還清嗎?你手上鮮血累累,沾滿雙手——這樣的你真的認為救一個比你強不到哪裏去的人,或者是好心放過那些企圖殺死你的人就能改變什麼嗎?承認吧,芙里爾,你被傷害,然後你獲得力量、失控、殺戮,你混亂邪惡,卻還企圖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你以為這樣做就能夠擁有美好的未來嗎?”

芙里爾歪了歪頭,真誠地發問:“六道君是在問我,還是在問自己?”

“……reborn說我們很像。”

“我還以為六道君不會思考這方面的事情,會和你的小夥伴好好地活下去。畢竟當初是艾斯托拉涅家族拿你們做人體實驗在先,所以憎恨黑手黨、想要殲滅所有的黑手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但沢田綱吉不是這麼認為。”六道骸又“Fufufu”地笑了起來,“沢田綱吉是個非常爛好心的人,就算身處最黑暗的黑手黨世界裏也還是那麼天真。”

“但是綱吉君有一顆非常柔軟和堅強的心。”

“或許是吧。”

芙里爾笑了笑,看向很想過來、但是又要看住雨村蓮也的管狐:“我知道自己手上很多人命。按理說,不管是對於我的花押、十分稀有的清凈之物紫陽花,或者是對於我的管狐睦月、神性極高的妖怪,我都能算得上是劇毒的存在——但是它們還是這樣來到里我身邊。”

她又抬起頭看向六道骸:“可能有那麼一天是能夠償還完的吧,我是這樣期待着。無論是降臨多少次,身上背負的罪惡都是一樣的、或許更多,但是不去做,就一定不會減少。我現在只是想多做點好事,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我一直這麼期待着。”

“但芙里爾也是受害者吧?”

“聽起來reborn和你說了很多啊。”

“如果你介意——”

“不,我沒有什麼好介意的。”芙里爾擺了擺手,“就算是受害者又怎麼樣呢?之後不是也變成了施害者嗎?少年費儘力氣打敗了巨龍以後,自己又變成了新的巨龍,那他算是打敗了還是被打敗了呢?”

六道骸沉默了一會兒說:“2000年年末的時候,並盛那邊爆發了代理人戰爭。芙里爾知道那是什麼吧?”

見芙里爾頷首,他又繼續說:“在那以後,我就和蘭奇亞還有犬、千種一起尋找被我操控蘭奇亞殺害的家族同伴的家屬。”

“那很好啊。”

“嗯。”

“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們一起看向開着汽燈朝他們駛來的黑色轎車。

只是芙里爾罕見地有些疑惑:“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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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六眼當三年保鏢后我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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