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琴酒一邊走神一邊檢查和保養着安全屋當中武器的時候,遠在大洋彼岸的某個隱蔽的屋子之中,靠坐在椅子上的銀髮男人一邊處理着傷口,一邊面無表情地聽着自己耳邊的聒噪聲。
與海洋的另一端那個平靜得只有灰塵的安全屋不同,這個屋子狹小而充滿血腥味,武器被整齊地擺放在一邊,醫藥箱在另一邊,坐在中間的男人面色蒼白,身上滿是傷口,看到他的人會震驚於他怎麼還沒死,但又會有一種感覺,他果然還沒死。
“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啦,”那個跳脫的聲音遺憾地說,“但還是會想來看看你,雖然說馬上就又要告別了。”
“我有個問題。”琴酒結束了手上的動作,靠到椅子上,他的眉眼間都是倦意,彷彿下一秒就會昏睡過去,但那雙微微合起的眸子中卻閃爍着凌厲的光。
“什麼?”系統有些驚訝,這還是琴酒第一次主動和它說話。
“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男人面無表情地問,“我好像做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系統很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前一個問題倒是它可以回答的,雖然據琴酒本人所說,這會讓對方想要殺了自己。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它誠實地說,“但是總之,大概就是一個故事……什麼的。”
它很簡略地講了幾句故事的大概內容,琴酒沉默着,系統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什麼殺意,於是繼續說道:“正常來說你應該活下去,變成故事裏的反派來着,但是,怎麼說呢,你掙脫了,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因為這個才來找我的嗎?”琴酒問。
“那倒不是啦,只因為你是你哦。”系統輕快地說。
琴酒又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我答應你,”他突然開口,“你能恢復我的傷勢,讓我回到日本,去銷毀那瓶葯嗎?”
“啊啊啊?”系統完全不知道話題怎麼跳躍到這裏了,琴酒又是怎麼想到那瓶葯的,但是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可以我可以!我們走嗎!”
琴酒冷笑:“不。”
看來葯不是這傢伙搞出來的,他想,真是個麻煩的世界。
系統非常失落:“不想答應就不要假設嘛……害人家這麼期待來着……果然所有世界的你都是一樣的……”
琴酒心神一動。
“所以,”他問,“我死了之後,‘故事’怎麼樣了?”
“差點完蛋了,”系統誠實地說,“我找了平行世界的你處理這一切,他和你一樣麻煩,但是也一樣可愛。”
短暫的沉默之後,琴酒閉上眼,平靜而安心地說:“滾。”
“被趕回來了?”琴酒嘲諷地說。
“好歹說了幾句話呢,”系統倒是很容易滿足,“上次見面的時候他每次只說一兩個字。”
琴酒能想像那種場景,在已經對世界喪失興趣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多出一個聒噪的聲音,平行世界的這個自己真是夠倒霉的。
“而且他差點就要跟我走了,可能也不是差點,可能是在耍我,”系統念叨着,“明明我都答應他了,他竟然立刻反悔,真是狡猾啊。”
琴酒未做評論,只是快速地整理着安全屋裏面的裝備,他大概能想像對方說了什麼,又是為什麼這麼說,但沒興趣給系統解釋。
系統也沒念叨多久,它很快變了語氣:“時間到了!”
在細微的眩暈過後,琴酒回到十年後的世界。
不用琴酒開口,系統在第一時間審查了世界線的變動,然後立刻震驚出聲:“卧槽??!”
作為一個系統,它說髒話的次數少得可憐,看得出,這次它非常震驚,震驚到出現了某些人類才會有的反應。
“出問題了?”琴酒鎮定地問。
他的鎮定多少感染了系統,它喘了兩口氣,語氣平靜不少:“也不算是大問題……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琴酒示意它繼續說,系統道:“原本他不是死在美國嘛,就在我們回去的那個時間點的第二天,用一場大爆炸把自由女神像和自己一起炸了……”
這事琴酒知道,他微微點頭,聽系統繼續說:“但是現在他在第二天跑日本了,然後又在日本搞事了十多天,最後炸了jgss!”
“甚至炸完了他還沒死,最後是跳海死的!”系統震驚無比,“你的生命力好頑強啊!”
這裏當然也有世界意識保駕護航的功勞,但即便如此,這份頑強依然讓人震驚。
可憐的世界意識甚至被迷惑了,以為只要讓他撐過這一段對方就會乖乖活下去報社,沒想到琴酒找死的力度還是那麼徹底,他乾脆利落地躍入大海,身邊只帶着從不離身的□□。
大海成為失去故土的遊子最終的歸宿。
“你是不是對他說了什麼?”琴酒問。
“啊?沒說什麼啊,”系統疑惑地說,“我是把這個世界的真相告訴他了……但是他好像也沒有想殺我?反應還挺平靜的。”
“平靜?”琴酒差點笑出聲來,“你願意這麼想倒也不錯。”
“啊?可是他確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系統梗迷惑了,“我還以為他是太累了。”
“結果竟然還能橫跨大洋去折騰……”它喃喃自語,“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因為憤怒吧。”琴酒垂下眼眸,語氣平淡地說。
足以燃盡一切的,熾烈的憤怒,這份感情他自己也曾經有過,甚至於至今也沒有完全消散,只不過不同於已經失去一切的對方,他所擁有的讓他不能將這份憤怒肆無忌憚地散發出去。
琴酒並不意外Gin在已經很虛弱的時候仍能在日本搞出這麼大的事情,雖然一直滿世界跑,但在卧底期間Gin最常駐的地方仍是日本,對於這裏他當然比對美國熟悉得多,在原本的世界線選擇折騰美國只不過是對那裏恨得更深罷了。
顯然,知道世界的真相之後他對日本的恨增加了。
系統可能還是不明白,也可能意識到了什麼,它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但是,他沒有毀壞葯。”
雖然在和它交流的時候Gin展現出了對葯的強烈厭惡,但是在真的回到日本,甚至是回到那個安全屋之後,他卻沒有毀壞留在其中的葯,甚至也沒有刪除那封郵件。
也是因此,世界線受到的影響很有限,並不會影響到之後的劇情。
“世界意識是無法操縱他的,”系統說,“所以那應該是他自己的選擇。”
世界意識利用死去的Gin留下藥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他們回到過去的那條時間線是改動之後的投射,而在Gin仍然活着的時候,世界意識並沒有任何辦法改變他的決定——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死掉了。
“但他對此並不了解,”琴酒回答,“他已經很疲憊了,不會輕易地挑釁未知的事物。”
他沉思片刻,又道:“又或者……你和他說了我的存在嗎?”
“啊,提了一句,”系統回答,“我說世界快完蛋了,所以我找了平行世界的琴酒過來。”
“那就可以理解了,”琴酒點頭,“在他看來,我應該和他有着相同的經歷。”
自己總是最了解自己的,如果這個世界的琴酒無法容忍被操縱,那麼另一個世界的他也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情,哪怕Gin還不知道藥物的效果,僅憑這一點就能確認平行世界的自己將會有相似的感受。
更何況,和幾乎是在懷疑一切的琴酒不同,這個世界的Gin是個懂得相信的人,他也確實擁有足以信任的家人和戰友。
有着這樣經歷的他,在不了解琴酒與自己區別的情況下,很自然地會將平行世界的自己看作擁有共同目標的戰友。
這倒是……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琴酒取出□□小作端詳,唇邊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雖然永遠不可能成為戰友,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們確實有着相似的目標。
他把手中的槍收好,然後聽到門鈴聲響起。
“波本來了。”系統立刻說道,今天是送菜的日子,安室透上門倒是很正常,不過……
“世界線剛變動,不能改變太多,所以他也是剛知道‘你’在日本搞的事,”系統在琴酒下樓去開門的途中語氣略帶急切地說著,“不過他還不能確定你們之間的關係,影響應該不會很大……”
站在城堡門前的降谷零腦海中還翻湧着昨晚剛剛從下屬那裏得到的情報,對於公安的反應遲鈍他倒是已經習慣了,不如說一開始他根本沒有指望從自己老家得到有用的情報,不過,想到當初把整個日本搞得人心惶惶的那個傢伙竟然就是琴酒,還是讓降谷有種奇怪的感覺。
畢竟光從外形上來說,從那傢伙僅存的影像上看,他和組織里的“Gin”傳言中的形象可以說並沒有什麼共同點。
反倒是他這段時間時不時打交道的這位翻譯先生看起來更像是“Gin”一點。
城堡的大門打開了,銀髮男人站在門后,神情看起來和過去每一次相見沒有絲毫不同:“請進。”
“麻煩您了,粟木先生。”安室透對男人點頭,開始把東西往裏搬,像往常每一次一樣,粟木琴站在一邊看了他幾秒,便轉身上樓。
這次安室透喊住了他:“粟木先生!”
男人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地看過來。
金髮男人露出燦爛的笑:“我打工的咖啡廳最近在做活動,粟木先生有興趣拿幾張優惠券嗎?”
他原本是打算和對方再熟悉一點再提出邀請的,不過在得知新情報之後,降谷零感覺自己不能再拖了,所以昨天連夜說服波洛咖啡廳的老闆開始搞活動。
就算被拒絕也無所謂,開始進行工作之外的對話就是熟悉的開始。
銀髮的翻譯思索了兩秒,輕輕點頭:“放在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