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能算計的人也不可能算到全部,即便貝爾摩德想得再多,她也不可能想到基安蒂會剛好在那天發酒瘋,從而把琴酒的名字傳到除波本之外的另一個人耳中。
假如僅僅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就像貝爾摩德知道的那樣,琴酒的消息在組織里雖然算不上絕對機密,卻也少有人會談論,哪怕讓新人知道了組織里曾經有過這麼個人也影響不了什麼……如果這個新人不是萊伊的話。
比起波本,萊伊顯然更有運氣……或者說人脈。
只在酒吧里圍觀了基安蒂發酒瘋的萊伊並不知道組織在關注一個和琴酒長得很像的男人,但也難免對那個據說對組織影響很大的琴酒產生了一些好奇,和波本以為的不同,他沒能從伏特加口中得到任何消息——這個一向很好忽悠的男人唯獨在與琴酒有關的事情上出乎意料地沉默,而萊伊也不能硬逼他說。但如前所說,赤井秀一人脈廣擴,他從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那裏得到了一些消息。
“琴酒……?”宮野明美神色怔然,“他是個……銀色長發的男人嗎?”
“我好像,見過他。”她露出回憶的神色。
赤井秀一原本想詢問的對象並不是明美,而是她的妹妹雪莉——畢竟明美在組織里只是個外圍成員,對組織的了解很多時候還不如萊伊自己多,但雪莉卻是組織重要的研究人員,很有可能接觸到一些隱秘的信息。
然而,在聽到琴酒這個名字之後,明美卻先一步有了反應,這讓赤井秀一難免有些驚訝。
看到他詫異的神色,明美垂眸笑了笑,神情中帶着一絲恍惚:“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志保才三歲。”
她以柔和的嗓音將回憶娓娓道來。
在宮野志保出生之後不久,宮野夫婦便因為一場“意外”死去了,在那之後,明美和志保在組織里長大,因為志保年紀很小,所以兩姐妹得以暫時生活在一起。
組織里的孩子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一些的,除了宮野姐妹這樣的組織二代,還有一些組織打着慈善的名義收養的孩子,這些孩子會在組織里長到七八歲的年紀,受到一些訓練,天賦出色的可以得到培養,而沒有天賦的就被放棄。
作為組織中的“二代”,明美和妹妹原本都不會經歷這樣的事情,也是因此她才能有一個相對愉快的童年,但是在父母死去之後,她失去了庇護,於是理所應當地被帶去參與組織的訓練,因為是科學家的孩子,她首先受到的是科研方面的培訓,但很快被認為沒有天賦,之後是戰鬥能力,明美的年紀本來就比多數孩子要大,又從來沒有受過系統訓練,雖然她非常努力,但還是沒有堅持多久就被淘汰了。
“那段時間……”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聽說曾經有人想要讓我去進行人體實驗,但最後似乎是被阻止了。”
赤井秀一握住她的手施以安慰,女人抬眼看向他,輕柔地笑了笑。
人體實驗……赤井腦海里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女人:他記得貝爾摩德對明美和雪莉都很有敵意,那會是她的手筆嗎?那個阻止了這件事的人又是誰呢?
明美繼續緩緩陳述:“那之後,因為被認為‘沒有價值’,我被要求離開組織的基地,和我一起離開的還有一些同樣被認為‘沒有價值’的孩子。”
組織常這麼做,說白了,就是把一些年紀比較大了,又被認為沒有價值的孩子扔到社會上去自生自滅,當然,這些孩子要是就這麼死了組織是不會管的,但要是成功活下來,他們也一輩子都不可能逃脫組織的陰影。
——就像宮野明美本人。
“一般來說,把孩子扔出組織這樣的‘小事’,是不會有代號成員到場的,”明美回憶着說,“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有一個代號‘Gin’的男人出現了。”
那是個有着銀色長發的年輕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大概也就是明美如今的年紀,雖然年輕,但他身上濃重的殺氣卻讓人望而生畏,至少基地里那幾個平日裏作威作福的負責人在琴酒面前都乖得像小貓一樣。
將要被送走的那段時間明美一直很惶恐,因為不同於已經被淘汰的她自己,組織認為年幼的志保可能還有價值,因此要把她留在基地里,假如這樣離開,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為此明美求了負責人很久,但是一直沒能得到絲毫的同情,因此當看到一個似乎地位很高的組織成員時,儘管非常害怕,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上前請求對方讓自己留下來。
琴酒看向她,似乎有點詫異,而一旁的負責人連忙上前:“對不起,Gin大人!我這就把她帶走!”
銀髮男人擺了擺手,語氣冷淡:“你想留下來?”
負責人大概意識到了什麼,鬆開了明美的胳膊,她連忙點頭:“我的妹妹也在組織里,我想要陪着她!”
“哦,”琴酒點頭,似乎根本沒有考慮什麼,“那就留下吧。”
“大人,這……”負責人想說些什麼,但琴酒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就讓他閉嘴了。
直到銀髮男人離開,明美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那麼容易地得到了許可,不用離開志保身邊。
姐妹倆在組織里又生活了幾年,直到志保被發現科研的天賦,被組織送去學習,從此開始聚少離多的生活。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Gin,”明美苦笑,“我在組織里的地位,也根本不可能接觸到他……但是志保長大之後,一樣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所以我一度以為……他已經死了。”
“大君又是怎麼知道他的呢?”她看向赤井秀一,儘管已經知道他的真名,她還是習慣性地叫他“大君”,“他現在……應該地位很高吧?”
雖然這樣說著,但是宮野明美的眼神中卻流淌着哀傷的期許,彷彿只是在期待一個不可能的安慰。
赤井秀一看着她沉默片刻,最終只是微微搖頭。
於是明美明白了,她低下頭,輕聲嘆息:“組織大概確實是留不住他那樣的人的。”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她確實很感謝那個男人,儘管現在的自己難以遏制地想要離開組織,但是在當初,能夠留在組織里和妹妹生活在一起,是明美最大的心愿,琴酒自己大概根本不會記得這件事,但對於明美來說,這是莫大的幫助。
赤井突然有些好奇:“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美想了想,突然輕笑:“其實仔細一想……大君給我的感覺,跟他有點像呢。”
赤井一愣,難得露出了幾分怔然,明美一邊笑,一邊搖了搖頭:“不過,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而已,我和他也根本不熟悉。”
“只以我自己的直覺來說,大君你就像是持續燃燒的低溫火焰,”她這樣說道,“而‘Gin’……更像是冰封下熊熊燃燒的烈焰。”
“他還真是個好人啊。”琴酒正在看“自己”的資料,其實這些資料他已經看過一遍了,但考慮到接下來要適當地走劇情,又拿出來重新審查一遍。
“是啊是啊,”系統說,“雖然跟你很像但本質上差別很大呢。”
“你是這麼想的嗎。”琴酒不置可否地說。
“不是嗎?”系統很驚訝。
“是的。”琴酒回答,低着頭繼續看資料。
不,等等,有哪裏不對吧,系統茫然地想,他竟然沒有嘲諷我?
“等會,你——”半晌后它突然開口,“你也這麼干過??”
系統擁有讀取“已發生的相關劇情”的能力,所以它其實是知道琴酒身上曾經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的,然而那畢竟是五年前讀取的信息了,到現在一時想不起來也很正常,真正讓它驚訝的是,這種,呃,好事,原來宿主也干過嗎?這不像是他啊?
“那不一樣,”琴酒有點無奈地放下資料,“只是一樣的結果而已。”
這個世界的“Gin”確實是出於好心把人留下的,他認出了宮野明美,那對被他殺死的科學家夫婦的女兒,所以願意給她一個機會,而琴酒本人,儘管在類似的時間做出了類似的事情,但僅僅只是因為不耐煩而已。
所以同樣的結果,Gin讓宮野明美感激,而琴酒只會讓她恐懼。
那確實是個很敏銳的人。
“可是,如果說不同的原因卻會導致相同的結果……”系統有點混亂了,“不對……照理來說這應該是世界的必然……”
“是啊,”琴酒說,“所以那不重要。”
“話是這麼說但是……”系統覺得有哪裏不對,“這件事只是所有事情之一吧,如果要所有事情的走向都相對一致的話,即便是世界意識也做不到這一點……”
不然它也不會崩潰到求援了。
“不是吧,”它得出了讓自己震驚的結論,“身為好人的你和作為壞蛋的你,在幾乎所有事情上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需要驚訝嗎?”琴酒平靜地反問。
畢竟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